2014年大雪
晚自習, 薑溫枝正整理著手裏的講義,許寧蔓問道:“枝枝,你今天還去D班上自習嗎?”
“嗯。”
從上周開始, 薑溫枝便利用晚上的時間給傅池嶼補課。
近來, 除了A班, 其他班級留在學校上自習的人越來越少, 傅池嶼班上更是隻寥寥五六個人。
這倒是方便了薑溫枝給他講題。
拿上筆記後,她穿過走廊,熟練地進入D班。
前排的幾名同學從一開始看見她的驚奇已經轉變為淡然。這兩天, 甚至在薑溫枝進門後, 還有人親熱地和她打招呼。
照例簡短的寒暄後, 薑溫枝走到後排, 在傅池嶼裏側的位置坐下。
今天複習英語,除了針對性卷子外, 她還額外整理了一些相同的題型給他練手。
傅池嶼先擰開一盒果汁遞到薑溫枝麵前, 然後才去翻她帶來的筆記。
“薑溫枝, 你這學習習慣不錯。”他指尖轉著筆,挑眉道。
本子上各個知識點記得詳略得當, 主次分明的。
薑溫枝笑笑沒說話, 把綜合卷子攤開, 抬了抬眉骨,示意他趕緊做。
看著傅池嶼壓著眉頭,一下下劃著選擇題, 她心情愉悅了不少。
其實薑溫枝自己學習, 從來不需要記這些繁瑣的概念條框。
這本就是整理給他的, 很早之前就準備好了。
不管他最後能不能看到, 能不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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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鈴聲響起後, 辛元德在辦公室無聊地扣手,喝了兩杯茶,還是踱步出門,往班級去了。
自從晚自習自由開始,老師們就不怎麽管晚上的紀律了,隨便同學自己發展去吧。
可教學神經繃了那麽多年的辛元德還是放心不下。他明白,有的孩子是留下來學習的,那自然也有留下來搗亂的。
他可不能讓這鍋好粥被霍霍了。
辛元德首先去的自然是A班。他的步子放到最緩,踮起腳透過後門玻璃往裏看,麵上掩不住地自豪。
自己班上的學生怎麽看怎麽滿意,這種全勤,不需要他要求,人家一個個自覺的很。
掃視一圈,辛元德嘴角的笑意收了幾分。
怎麽薑溫枝的位置又是空的,好像昨天她就沒來?是生病了嗎?
隻想著可能性,辛元德並沒有推門進去,轉身往後麵的班級去視察。
BC班人數逐漸遞減,走到D班時,他更不想看了,正打算快步略過,忽地被後排角落裏的兩個人吸引住了目光。
男生高大隨性地坐在靠過道座位,姿勢散漫可垂眼看試卷的眼神卻專注。
裏麵的女生雖被遮擋住了大部分,可纖細瘦弱的手臂撐在桌上,隱隱露出白皙柔和的半張臉。
這個點,傅池嶼留在教室不打遊戲寫試卷,辛元德已經很意外了。
但,他絕沒想到的是!
他班上的學霸,赤瑾今年最有希望衝狀元的學生——
薑溫枝。
為什麽會出現在D班?!
枉他自詡對學校風花雪月的事情洞察秋毫,可自己窩裏的草,啥時候被人啃了?還連鍋端了!
辛元德的兩道粗眉深深皺起,眼神在兩人身上停留許久。
他得采取采取措施了。
最後半年,誰也別想動搖薑溫枝學習的心!
2015年2月初
還有三四天就要放寒假了,薑溫枝花了幾天時間給傅池嶼準備了生日禮物。
這段時間,他們算朝夕相處了,這次,她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祝福他了。
薑溫枝把禮物放進桌洞,想著等晚自習拿給他。
最近因為薑溫枝去D班的頻次實在是高,所以和傅池嶼班上的人也混得十分熟悉了。
大部分人沒想到,看著清冷不食人間煙火的年紀傳說,居然賊好說話。他們一開始隻試探性地問些問題,可薑溫枝不厭其煩一遍遍給他們講解,還帶著他們舉一反三。
雖說D班成績沒那麽好,但高考來臨之際,眾人怎麽著也對學習上了幾分心。
就這樣熟識後,大家沒了拘束,偶爾也會開開玩笑,調侃打趣薑溫枝。
比如說:你喜不喜歡咱班傅哥啊,是不是想“駕”到D班啊,兩人預備高考後在一起嗎之類的。
每次傅池嶼神色倒沒什麽波瀾,隻逗得薑溫枝臉紅不已。
開玩笑嘛,大家都沒放在心上,說話雁過不留痕,偏薑溫枝每次都結結巴巴地解釋。當然,她心裏也有按捺不住地竊喜。
有時,她進門被羞臊得過分了,傅池嶼就從座位上起身,推開湊熱鬧的人,把她領到後排。
這樣的日子,平淡極了,幸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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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白天時間很快過去,傍晚,薑溫枝和許寧蔓從食堂回到教室。
剛一進門便發現氛圍有些異常,特別後位幾名同學,紛紛用怪異地眼神看她。
薑溫枝摸了摸臉,沒沾著米粒吧?
確認沒有後,她放下手,不經意抬睫,倏地發現自己座位上赫然坐著個眼熟的。
不速之客。
女生一身鮮亮的打扮,披散著大波浪,明豔的臉上唇色極紅,無比嬌柔地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摸弄著手上的戒指和手環。
A班班風向來平靜如水,這樣張揚過分的性格在這兒顯然格格不入,可女生周身散著輕狂的傲慢,絲毫沒有闖入別人領地的膽怯。
自己和這人交情並不多,也不是那種可以互相串班,坐到彼此位置上的友誼,恐怕來者不善。
教室裏零散坐著吃完飯回來的同學,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並沒人說話。
一片噤聲中,薑溫枝走上前去,平淡地笑:“施佳,找我有事兒嗎?”
聽到她的聲音後,施佳偏了偏頭,用力踢開桌腿,幽幽站了起來。
兩人身高差不多,同時站著,目光自然地交織在一起。
對上薑溫枝恬靜的神色,施佳臉上閃過妒意,她勾著豔紅的唇,用極慢的語速說:“薑溫枝,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啊~”
“......”
A班其他同學不約而同怔住,這什麽劇情?
“我聽說你最近和傅池嶼走很近啊?早就勾搭他了吧?嗯?”施佳說,“你是不是還和齊峻說了什麽騷話,他現在也不理我了,你要不要點臉?”
“......”
施佳用蔑視的眼神把薑溫枝從頭到腳掃了個遍,“長得不怎麽樣,倒是騷氣十足啊,是個男的你就不放過,賤不賤?”
“......”
“傅池嶼和我分手,就是你搞的吧,做小三?”她譏諷地渲染道:“喂,同學們啊,你們都看看,這女的看著人模狗樣的,這人品可真下賤!”
不同於一直沉默不語的薑溫枝,教室開始出現細微的攀談聲:
“不會吧,薑溫枝看著不像啊......”
“難說,最近她一直去D班找傅池嶼,說不定是真的。”
“哎,果然學神也逃不過傅池嶼的美色,但是總得有道德底線吧,學藝先學德啊!”
......
聽到周遭的議論,施佳突然蹲到地上,捂臉大哭了起來,含含糊糊的髒話卻沒停止:“渣男賤女......你倆絕配啊,都不要臉,欺負我是吧......”
從一開始,薑溫枝便端正站著,麵無表情地聽著。她不屑和施佳去爭辯這些不著調的屁話。
可直到這仿佛腦子有問題的女生開始詆毀傅池嶼,她忍不了了。
“施佳!”她冷漠又厲聲道:“分手後詆毀前任是很沒品的事情。”
薑溫枝後退了一步,蠻力把蹲在地上嚎啕的施佳扯了起來,“我不知道你今天來鬧什麽,但是,既然你誠心喜歡過傅池嶼,就應該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他坦**幹淨,尊重女生,憑什麽受到你這樣無謂的辱罵?
聽出她語氣裏的鄙夷,施佳不顧花掉的唇彩,疾聲諷刺道:“假清高什麽?我說錯了嗎?薑溫枝,你敢說你不喜歡傅池嶼嗎?”
“......”
看著施佳胡攪蠻纏的樣子,薑溫枝陡然也來了火氣。
她想反唇相譏,大聲告訴所有人。
她確實喜歡傅池嶼,可她從沒做過任何,有違邊界的事情。
她的喜歡,清清白白。
可這樣的形勢下,薑溫枝不想讓自己給傅池嶼帶來任何負麵的影響。
更何況,那樣美好熱烈的喜歡,單方麵的喜歡,她不想在這種沒必要又糟糕的場合公之於眾。
於是,薑溫枝抿唇不答,隻眸光冷冽地看向施佳。
“施佳!你幹嘛呢!”
人群忽然被推開,傅池嶼惺忪著眼,神情滿是厭倦和不耐,大步走了進來。
像是剛被人從睡夢中叫醒,他冷著眉,把薑溫枝往身後拉了拉,看向施佳啞聲道:“來這兒找麻煩?走錯地方了吧你!回你班級去。”
見他一副袒護薑溫枝的樣子,施佳鬧得更狠了,全不顧形象地鼻涕眼淚一起流下,“好你個傅池嶼,我對你這麽好,你怎麽對我的?你和薑溫枝是不是早背著我在一起了......”
“咱倆的事,”傅池嶼漆瞳越發深幽,冷嗤笑兩聲,“需要我詳細說說嗎?”
“......”
這話仿佛觸及到了什麽秘辛,施佳頓時跌倒在地,垂著臉抽泣。
“還有——”
瞥了眼臉色發白的薑溫枝,傅池嶼衝施佳更漠然了,“我們倆的事情你扯別人幹嘛!”
我們倆。
別人。
下一瞬,薑溫枝遊離的思緒頓了,臉上竟也勾出了些笑意。
剛剛施佳說了很多難聽罵她的話,可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她沒做過那些事情,子虛烏有的罵名誰在意了。
可傅池嶼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薑溫枝隻覺得有些繃不住了,胸前顫顫地起伏。
他和施佳是“我們倆”。
而她薑溫枝,隻輕描淡寫的一個“別人”。
狗血八點檔的劇情在現實上演,大家都在看笑話,時不時交談兩句,薑溫枝覺得心累極了,隻想逃離這個地方。
她正準備離開時,施佳先發製人,抽抽搭搭地再次大哭起來,加上淩亂的形象,瞬間成了弱勢群體。
薑溫枝冷眼旁觀。
明明可憐,可悲,可氣,可哭的人,應該是她啊。
搶什麽戲呢!
看著在別人班撒潑打滾的施佳,傅池嶼厭煩至極,“起來,出去說。”
他的目光在薑溫枝臉上逗留了幾秒,喉結滾了兩下,可最後還是沒說什麽,隻迅速把施佳帶離了A班。
薑溫枝眸光久久未動。
這還真是。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良久,人群散去,薑溫枝僵硬地走回座位。
見許寧蔓擔憂地看她,她點了點頭,回了個我沒事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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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A班,施佳不依不饒地跟在傅池嶼後麵。
兩人剛到D班門口,被一道凶狠的聲音叫住了。
“傅池嶼!施佳!你倆給我過來!”
辛元德站在樓道拐角處,麵色鐵青地瞪著兩人。
他剛吃完飯就看見這兩人從A班走出來,後麵還有不少同學在指指點點,不用問,他就能猜到這倆八成去自己班鬧事了。
辛元德沉著臉,嚴聲道:“不是我說你們,都高三了!能不能收收心學習?整天無所事事地亂逛!考不上好大學,你們打算以後幹什麽?”
“傅池嶼,你別和我說你眼圈下麵的烏青,是因為昨天晚上熬夜學習了?”
“......”
聞言,傅池嶼眼皮微抬,牽了牽嘴角,笑得很是散漫,“主任,您還真猜對了。”
“你給我閉嘴!還有你,施佳,你班級在這層嗎?亂跑什麽?你臉上抹得什麽花花綠綠的,你自己看好看嗎?”
......
十分鍾的思想教育,樓梯間不少同學上上下下,施佳臉上臊得慌,就沒停止過哭,傅池嶼時不時插科打諢兩句。
辛元德越說越來火,可快到上課時間了,隻能無奈點明主題:“我班上的學生,那都是衝潭清大的苗子,你們自己不好好學習,放縱也就算了,可別耽誤了別人的錦繡前程啊!”
他眼神一撇,意有所指道:“傅池嶼,你說老師說得對不對?”
這回傅池嶼沒再和辛元德扯皮,平靜地回答:“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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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點,薑溫枝刷完兩套卷子,疲憊地爬到**。全身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可閉上眼睛卻絲毫沒睡意。
晚上發生的一切在她腦子裏一遍遍重演。
尤其是傅池嶼脫口而出的那句:
——我們倆的事情你扯別人幹嘛!
像是開了單曲循環,一刻不停地在她耳邊播放。
還有晚上的自習課,她佯裝什麽都沒發生過,照舊去了D班,可迎接她的隻有傅池嶼空****的座位。
他班上的同學說傅池嶼早拿著書包走了。
薑溫枝沒敢問他是自己走的,還是和。
施佳,一起走的。
噔噔噔!
黑暗中,薑溫枝猛然睜開眼,飛快地從**坐了起來,顧不上開燈,直接在一團烏黑中摸手機。
社交軟件可以給某人設置特別消息提醒。
她的特別關心隻有一個人。
薑溫枝的手在抖,揉了揉發幹的眼眶,她把手機湊近到眼前。
在暗淡的環境中久了,乍一下接觸到刺眼的光,她的眼眸不適極了,發脹不說,還有溫熱的**流了出來。
薑溫枝高頻率地眨眼,想把它逼回去。
可就像是打開了閘門的洪水,眼淚一發不可收拾,大顆大顆掉落。
啪嗒啪嗒砸在屏幕上。
信息逐漸模糊,一片茫茫陰暗中傳來低微的抽泣聲。
良久不止。
發件人傅池嶼:
【薑溫枝,今天對不起了,我替施佳向你道歉。】
【對了,以後不用給我補習了。這段時間謝謝你。】
作者有話說:
喜歡一個人總是會把自己貶低到塵土裏,哪怕知道愛人的前提是要愛自己,但是情字難解,誰都有深陷泥潭不可自拔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