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全市中小學生停課一天”通知後,十七中教務處讓所有高三學生9點30準時離校。

也就是說,一大早白給費哥背帶雨景的古詩了。

還是有不少同學留了下來,教室裏有暖氣是一個原因,另外是來都來了幹脆挨到中午回家。

不過也空出來不少位置,穀合轉過身,“薑芋頭,怎麽說?回家還是在學校待著?”

“都可以,”薑芋隨口說著。

烏賊娘剛想說什麽,被最後幾排的三八軍團叫去,過了一會兒非常興奮跑回來收拾東西,“薑芋頭,我不管你了,我和她們去設計畫板,聖誕節有秘密活動!”

所謂“秘密活動”不外乎追星那一套,至於“畫板”多用於機場的貴賓通道。

等烏賊娘一陣風跑出教室,薑芋揣著手機跟了出去,不過不是下樓,而是朝樓頂天台走去。

數九寒冬最冷的一天,可能不會有人來樓頂感受最直接的“冷冷的冰雨”。

天台上風明顯大了不少,卷著刺骨的雨水迎麵拍打在臉上,**出的鐵質欄杆上掛著冰淩,地麵上低窪的地方蓄著淺冰的水窪。

還是站在老地方,盡管風很大,戴著兜帽,雨水漸漸沾濕全身,掏出手機護在臂彎,點開遠程連接,老捷達剛剛是駛入廣鞍市區。

舊地重返,三天以前,薑黃駕車直奔市三中,隔著兩百公裏,沒有下雨卻依然寒冷。

周末學校隻有門衛,原本高三也要補課,不過被通知放假一天,不出意外的話,可能還是和即將到來南下的寒流有關。

臨時撲空對普通人來說可能隻有換個時間,但對一名老警擦來說,不過是多費一些精力。

“TFQ”,差不多已經刻在腦子裏。

既然葉芷能在課本上寫下滿滿一頁,並挨個畫叉,說明是身邊熟識的,家人、同學、老師……不是太好找,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

先從學校開始,薑黃亮明證件,找到當年教導主任電話,撥通後請求翻出當時和葉芷讀同一個年級所有學生和老師的花名冊。

隨後又一次撥打同是葉芷、胡前、苗珺婭的班主任電話,提起英文縮寫人名的可能。

同樣的要求,再一次聯係了葉芷的姐姐,請求回憶所有關於“TFQ”的聯係。

當然自己也沒閑著,驅車趕往葉芷曾經住過的老城區的破舊家屬區,找一些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詢問,盡管不抱希望,然而也沒有結果。

包括班主任和姐姐,很客氣地表達“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再打來”的隱晦含義。

而師生花名冊,薑黃坐在車裏啃著幹巴的餅子,利用半個小時,先排除兩個字的姓名,這在十五年前很常見,其它三個字的名字中,隻要姓氏不是“T”打頭也統統略過……

沒有,沒有任何一個與“TFQ”匹配,五個高三畢業班,237個學生,35位老師,在校的8位校領導,全都沒有。

薑黃把一打打印紙甩在副駕,續了一根煙點上,眉頭緊鎖。

畢竟是十五年前,絕大部分人連十五天前的記憶都模糊,更何況在漫漫時間長河裏某個片段的回憶。

但是如果真能找到,很有可能一切將迎刃而解,但這種渺茫的希望,除了當事人又有誰有如此深刻的銘記?

大海撈針莫過於此。

不過也不是完全失去希望,至少還有那麽一丁點的希望,或許可以試一試。

扭動車鑰匙,老捷達顫抖的發動機又一次工作起來,帶著同樣上了年頭的老家夥朝市中心荒廢的商業街駛去。

商業街隔壁是原三中舊址,在那裏,才是葉芷、胡前、苗珺婭度過的高中生涯。

門口的老保安烤著用木頭燒起的火盆,打開生鏽的鐵門讓薑黃自己進去找。

於是順著坑坑窪窪的水泥小路,又一次走進落滿灰塵,卻曾經書聲朗朗的高三3班教室。

很簡單,如果單純在語文課本裏劃滿一整頁紅叉的怨恨,或許眼前這些廢棄的書桌上可能有連帶的痕跡。

從一張一張腐朽的書桌查找,是一項很不容易的工作,木頭和小刀天生容易親和,在無數的劃痕中找到三個英文字母的概率不比出門撿到鈔票的概率低。

又耗費了一個小時依舊一無所獲。

薑黃抽了張搖搖欲墜的椅子坐了下來,一時有些蒼老。

如果……這會兒是在隨便一個街道喝茶看報,也隻有幾個月到退休年限,完全可以不再過問——

自殺而已,真的沒有什麽好挖掘的,診斷書都寫著,抑鬱躁狂症患者自殺的幾率在31%

31%是個很高的數字,完全有理由相信,為什麽卻偏偏不相信?

薑黃抽完一根煙,順著牆壁仔細檢查上邊刻出來的字跡,大部分都是毫無意義的橫豎以及彎折筆劃,或者是一些簡筆塗鴉。

依舊什麽都沒有,最後一處可能的線索也斷了。

佝僂的背影在陰霾的天空下更顯弱小,尤其在完全喪失希望的可能下。

……

手機提示電量低的警告,不知不覺過了中午一點,低溫下電池耗能更快,能撐兩個小時已經算是很不容易。

肩膀已然淋濕,包括藍灰色的圍巾,手腳感覺僵硬,邁出第一步時聽見腳踝關節的“哢喀”聲。

猶豫要不要給雭發條“TFQ”的消息,想了想還是作罷,如果調查難度可以用星級評分,眼前這個一定可以打到滿星。

順著樓梯走回教室,意料之外還有近一半人沒有走,或許休息日以外的休閑會帶來罪惡感,一套卷紙或者背幾個單詞才能平息。

天賦,從來都存在,隻是有些人從骨子裏不願相信。

薑芋走回自己座位前,從書包裏掏出一隻紙袋,盡管教室裏還有女生,依然摘了圍巾,脫下外套,換上昨天雭在星輝買給自己的切斯特大衣。

駝色不是適合所有人,相反很挑人,有人穿著像牢工,有人穿了會被目光自動設為焦點。

比如此刻,幾乎所有坐在身後的目光匯集,一半從不願承認,一半眼神溫柔迷離,全都注視著班裏的傳奇抓起書包走出門外。

還有一場約會需要赴約,又不僅單單是一場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