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一候獺祭魚;二候鴻雁來;三候草木萌動。
第二天一早,薑芋走出樓道時看見穀合遠遠等在樓棟間的小路旁,一襲初春柳黃色的長款羽絨服,在萬籟寂靜的冬日顯得明亮而充滿生氣。
“請我吃……嗯……橙子小蛋糕,”烏賊娘比了個數字,“我要吃五個!”
“好,”薑芋嘴角抿出弧度,“正好我媽把下周零用錢給我了,你想吃50個應該都夠。”
“50個?”烏賊娘晃了晃拳頭,“說不定噢。”
“那好嘛,”薑芋微笑回應,“隻要你吃得掉,我就給你買。”
“好嘞,”烏賊娘像是忘了昨晚發生的一切,或者是選擇性用以往慣性取代,“還要喝藍莓味的酸奶噢。”
薑芋帶著笑意點了點頭,明明女孩眼角還帶著憂傷,卻表現得如同完全如初的樣子,“走吧。”
兩小無猜一如十多年的默契,互相陪伴著朝學校走去,刮風、下雨、嚴寒、酷暑從未間斷,一直都是女生跑跑跳跳如蝴蝶翩躚一般,男生靜靜走著隨時回應著層出不窮的趣聞。
“小芋頭,我今天當上小隊長了,給你看,一道杠噢……”
“薑芋頭,你是不是又考了雙百,不行!回去和薑媽媽說你隻有60分,要不我媽要修理我……”
“薑芋頭,我看見二班的陳源芳給你遞情書了,先給我看看……”
……
來到學校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教室,對於這對超脫龍鳳雙胞胎的一對兒,所有人都見怪不怪,反而如果不在一起還更覺得神奇一些。
除了表情略顯猙獰的京都牛郎仔,昨晚剛挨了一記“悶棍”,一大早上來又被強喂了一口“敵敵畏”。
作戰計劃完全失敗?夏半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該死的薑芋是什麽來路的神仙?雙重情感危機都能擺平。
薑芋瞟了一眼猶如靈魂出竅的牛郎仔,坐在自己位置上後把窗戶打開一條縫透氣。
昨晚沒有下雪,甚至連風都靜止了,直到天快亮時湧起一點微風,而教室裏的空氣因為人數越來越多顯得有些沉悶。
京都牛郎仔在怎麽看斜前方坐著的家夥都別扭的前提下,還未等上課鈴聲打響從後門溜了出去。
也正好,薑芋把手機卡在課本和書牆下,不用刻意遮擋來自後方的目光。
不過這會兒還早,昨天薑黃到了廣鞍市的老三中,在曾經胡前、苗珺婭和葉芷的三班坐到天色完全黑透,爾後隨意找了個小旅館住了下來。
估計要等到上第一節課才會有新動作,與其耗費時間等待,不如眯一會兒。
……直到講台上傳來數學劉老師特有淳厚聲音,尤其是在讀“XYZ”時,對於課堂唯一享有睡覺豁免的家夥,從頭到尾沒有提醒過。
薑芋揉了揉眼睛,沒想到睡到快9點,按亮手機屏幕把藍牙耳機塞進耳朵裏,遠程連接220km外的監控對象,卻是從新三中地址往老城區開去的路上。
視線切換到薑黃視角,三四線城市守舊固化,哪怕是接近上班時間,路上行人依舊稀少,主要以閑庭信步的老年人居多,鮮有少見的年輕人。
薑黃手邊抄著一個紙片,確切地說紙片上的地址共有三個:
一個是當年教三人的班主任,另外胡前從省城轉學時幫辦理了手續;
一個是葉芷親姐姐的店鋪,一家開在小學門口的蛋糕店;
還有一個是苗珺婭的父母的住址,貿然拜訪會有些沉重,所以放在最後。
薑黃驅車前往班主任的家,不想被告知一大早去了公園,於是在一群耍著太極劍的老人堆裏遇見。
是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保養得當,鶴發童顏,精神矍鑠,反而對薑黃的不告自來有些隔閡,直到聽到“葉芷”的名字,一下子又像是蒼老許多。
“我一輩子教書育人,”老人眼神空洞望著公園裏人來人往,“唯一難受的是她。”
薑黃陪著坐了下來,“她的死……是因為胡前嗎?”
老班主任立刻搖了搖頭,“不是……但也有一定關聯。”
薑芋掏出隨時準備的記事本,“和我說說他們三個吧,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老班主任麵向天空中緩緩流動的浮雲,“我還清楚記得是2月18,雨水,胡前的父親和我認識,托我把他兒子轉校並且好好照顧……”
“胡前那會兒個子不高,很瘦,對於換了新環境帶著怯意,當時我讓班長,也就是苗珺婭帶著他。”
“說到苗珺婭,”老先生轉過頭,“她爸媽在她很小時候離婚,她跟著她媽,靠在夜市裏擺一個賣炸油餅的攤子生活,打小很懂事,學習也一直沒有拉下。”
“胡前剛來時和苗珺婭坐同桌,兩人都有各自的家庭變故,所以漸漸地越走越近,學生間傳他們在談戀愛,於是我做了一輩子的錯誤決定。”
“是什麽?”薑黃隱約覺得和葉芷有關。
“為了把胡前和苗珺婭分開,我讓葉芷和苗珺婭換了座位,”老先生長長歎了口氣說道。
“葉芷,”老人輕輕搖了搖頭,“原本她應該很幸福,有個親姐姐,家裏是做生意的,然而卻在小學畢業時,她的父母開車出了交通意外,連帶一個行人一起掉進涪陵河裏,當時是澇季,水流很急,三個人全都沒有生還。”
“賠了錢後,葉芷的父親本來還開了個小廠也被其它親戚分了個一幹二淨,最慘的時候聽說姐妹倆要去要飯,後來社區看不過,給她姐姐找了個做糕點的活,這才把妹妹撫養起來。”
“這麽說,”薑黃飛快做著筆記,“胡前、苗珺婭和葉芷的家庭都屬於殘破,這也是他們三個的共同點?”
“胡前好一點,”老班主任回憶道,“至少父母還都在,有時也會把他接回去過個周末,寒暑假也都是在雙方家裏輪著住。”
“苗珺婭也稍微哦好點,”老人接著說道,“和母親相依為命,日子苦點還能過得下去。”
“哎,最可憐的還是葉芷,”老人又歎了口氣,“隻有一個姐姐……不過在和胡前坐了同桌後,我發現有些事情在不經意地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