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黃沒著急打開裝有胡前檔案的牛皮紙袋,而是走進廚房拉開櫥櫃的門,輕車熟路地翻出一個麵口袋。

“我來,我來,”老霍把洗好的碗摞好,“你看你。”

“你把菜葉挑出來吧,”薑黃指著放在廚房門背後有些發蔫的青菜,“和麵我拿手。”

“行吧,”老霍也沒堅持,“三十多年前還住筒子樓時,也是你擀麵我打下手,一晃啊。”

“是啊,一晃啊,”薑黃把麵倒進盆裏,接了點水,一點一點往裏加,開始不停地揉麵,“一晃都老咯。”

“其實到基層也好,”老霍不經意說道,“也就兩年退了,誰也不會給你安排事兒了,落得清閑。”

薑黃手裏動作停了下來,不過又很快接著揉麵。

細微的動作沒逃掉老霍的眼睛,做這行的任何異常都會被下意識放大,除非邏輯說得通,否則都會追查到底,這是職業病,哪怕是站在講台上要退休的講師。

“你想把胡前的事解決?”老霍猜測出老友的心中所想。

薑黃繼續手裏的動作,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不過不回答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好吧,你的脾氣我太了解了,”老霍望了眼桌上的牛皮紙袋,“我沒有親自教胡前,不過找他的班導都了解過,他在沒生那場病前成績都還不錯,住了院回來掛了好幾科,臨到畢業才補齊。”

“補考時是過的還是放的?”薑黃開口問道。

“隨便挑一科,刑法,背的比較多,”老霍挑揀著菜葉,“我瞟了幾眼,隻能說……大片空白,當然判卷不是我,後來聽說勉強過關。”

“唔,”薑黃沒有奇怪,血親,哪怕是無法說明的仍十分有用,“成績之外呢?社交?”

“有些內向,尤其是學生間私下裏傳開他住院可能和心理有關後,”老霍想了想回答道。

“不是保密的嗎?”薑黃還是有些不解問道,“他對外宣稱是慢性肝腎疾病,我打電話問過他的父母。”

“那一天他突然發病,”老霍回憶道,“正好我負責查寢,雖然壓得比較及時但還是多多少少透露了些,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怎麽發病的?”薑黃扭過頭問道。

“那小子在網吧通宵,”老霍也抬起頭,“差不多淩晨3-4點,還好沒有兩個人,他直接把網管給撲到了想要那個,網管是個年輕女孩。”

“後來呢?”薑黃眉頭皺著問道。

“後來被一起上網的兩個男的給製住了,本來說扭到派出所,那小子說他是警院的,還帶著學生證,於是打電話過來,正好我在去把事平了下來。”老霍又接著折菜。

“還有這一出,”薑黃也繼續和麵,“這件事可大可小,還是被壓了下來。”

“唔,”老霍多少也猜出胡前背後的關係,“第二天我給他家裏打電話,當天來車接走了,隻在檔案裏留了休息治療慢性病一筆,等大半年回來後,整個人變了不少。”

“孤僻一些了,”薑黃想起上午在昆山泉和老大夫聊天的一些內容,“直到畢業?”

“單獨給他換了個單間,”老霍把菜拿到水龍頭下衝洗,“因為是慢性肝膽疾病,不說談虎色變,起碼多少有些忌諱,又因為相當於留級,和班裏的關係也走不近,餘下兩年幾乎是獨來獨往。”

薑黃點了點頭,麵差不多和好了,要等15分鍾醒麵,搬了個小凳子坐下,掏出煙問道,“還能抽嗎?”

老霍苦笑一下指著胃,“戒了,你抽吧,把陽台門拉開點。”

薑黃直接走到陽台,夕陽西下,隔著厚實的雲層幾乎看不清,職工宿舍樓對著一條蜿蜒的大江,冬天是枯水期,河床**出沿江的卵石。

“哎,對了,我還有點好東西,”老霍說著把手往圍裙上擦了擦,拉開頂櫃從裏邊取出一隻酒瓶,雖然隻有半瓶,不過標簽上的“五糧液”非常醒目。

“確實是好東西,”薑黃笑了一下,“哪來的?”

“臭小子寄的,”老霍語氣裏帶著埋怨,“電話不打,也不回來,光給我寄這些沒用的。”

“那是心裏還有你,”薑黃抽著煙吐出一口白氣,“你們爺倆還是要溝通。”

“哼!”老霍表現的無所謂,“我是勞資,哪有勞資給兒子認錯的,我是不會先開口,沒了臭小子我還不活了我。”

“死鴨子嘴硬,”薑黃把煙頭按滅,“午餐肉放在哪兒的?”

“我來,”老霍又從頂櫃上撈出一盒罐頭,“切成片還是丁兒?”

“隨便,都可以,”薑黃幫忙遞過去菜板,“胡前……發病在網吧那晚,為什麽想要和女網管那個?”

“誰知道,”老霍扯開罐頭蓋,“我問過,他不說,表情有些猙獰,你知道真的有點像犯病那種,我怕再問又過激了,隻有等他家裏來人。”

“他家裏電話我打過,”薑黃也有無奈,“他雖然有爸有媽,不過都在外邊有人,他父母幾乎沒管過他,但又沒離婚,越是往後幾乎都在和外人過日子,胡前有什麽事從來不和他爸媽說。”

“都不管?”老霍有些愕然,“我還以為憑他關係家裏是什麽二代呢?”

薑黃見麵醒好了挽起袖子抻麵,“那他回來呢?住了院回來,有沒有再發病的潛兆?”

“沒有,”老霍斷定說道,“隻是人更透明了,他不是有個小房間嗎?除了上課,食堂以外,剩下時間回他小房間待著,就這麽一直到離開這兒。”

鍋裏水開了,薑黃把拉好的麵條放進去,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胡前發病那晚的網吧還開著嗎?”

“你是要去看看?”老霍把午餐肉和菜葉也一同下進鍋,又從碗櫃下拾了兩頭蒜。

“一會兒吃了飯還早,”薑黃拿出兩副碗筷,“我去轉轉。”

“行啊,我陪你,”老霍支起桌子擺了兩隻酒杯,“我隻能少喝一點。”

“我自己去就是了,”薑黃把麵條盛進碗裏,“你給我說說地兒。”

“也行,”老霍指了指陽台窗外,“就樓下那條街往左走到盡頭,‘皇家網吧’開了多少年了竟然到現在也沒倒閉。”

“小地方吧加上挨著學校,網吧還是有存在土壤的,”薑黃端起酒杯,“來,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