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勢矯正:指對在心理上思維定向趨勢進行準備狀態時的主動或者被動的矯正行為,意圖在感知、記憶、思維、情感等起到正向的推動作用。
薑芋回到家時鍾表上的時針分針已趨近最頂端重合,當媽的坐在飯桌旁板凳上,當爹的一反常態沒有休息而是坐在沙發上,雙手抱在胸前,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來。
“哢噠,”家裏大門鎖被捅開,當媽的下意識迎了上去,對著推門而入的兒子連使出眼色,小聲通風報信,“一會兒你爸說啥都別還嘴,他今天在氣頭上。”
薑芋往客廳望去,薑黃仿佛沒聽到開門聲,依舊保持大男子主義的坐姿,目光盯著對麵黑屏的電視。
進了屋後直接朝自己房間走去,薑芋留意到今晚飯桌上是空的,不出所料是當爹的叫停。
“站到!”
從薑黃喉嚨裏發出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不可抗拒,“看看時間,幾點了!”
薑芋站在客廳和房間之間的過道,目視自己的臥室,沒有做任何反應。
當媽的見此刻劍拔弩張的態勢,但凡有一方過激,態勢將達到不可能控的邊緣,“芋兒,芋兒,你跟你爸說今晚去哪兒了,是不是在老穀家寫作業來的?”
薑芋依舊不作回答,哪怕梯子架在眼前。
“勞資問你話你聽到沒有?”薑黃“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逐漸拔高,“問你呢!”
薑芋回過頭,正好時針指向12的位置分針還差一格,卻依舊一個字沒說。
“你是聾子還是啞巴!我問你!”薑黃兩步跨到兒子麵前,盡管還要矮半個頭,但加上揚起手掌的高度已經完全足夠。
“哎哎,老薑,老薑!”當媽的連忙拖住薑黃,幾乎想用身體重量壓下,“你有完沒完?”轉過身又朝薑芋喊,“你回屋,你回屋!”
薑芋一步沒有動反而扭過身麵向當爹的,雙眼不帶任何表情地與薑黃對視,沒有半步退讓。
兒子的舉動徹底激火了當爹的,薑黃壓抑著怒吼一聲一把推開阻礙,右手高高揚起接著劃過一個弧度飛快朝薑黃臉上襲來!
“嘭!”
然而就在電光火石間,薑芋左手微微一抬,剛好擋住迎麵而來的巴掌上,骨骼和手掌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時間在這一刻被按下暫停,重新啟動時是薑芋抓起書包朝自己房間走去,推開門,進入,反手關門,牆上的掛鍾恢複“滴答”、“滴答”、“滴答”……
門外沒有任何動靜,直到過了許久當爹的長長歎了口氣,拖著腳步回到主臥,又過了幾分鍾客廳裏的燈滅了,當媽的也跟了進去。
薑芋背靠著床頭,暖氣被提前開得很足,甚至有些悶熱,哪怕手邊窗外依舊飄著白雪,窗台上堆了厚厚一層。
從門縫裏傳來幾個隱約的字眼,“這就是……你的……好兒子,當初……,看你……後不後悔……”
時間一點一點逝去,直到周圍再無任何一點聲響,薑芋低下身,從床下輕輕拖出一隻老舊的皮箱,打開後從裏邊拿出一個手掌見寬的鐵盒。
鐵盒上了年頭,邊角帶著鏽跡,正麵上塗的彩繪透著斑駁,依稀能分辨有“六一兒童節快樂”的字樣。
坐回桌子前,扭開台燈,薑芋把鐵盒放在麵前,一點點打開後,裏邊是幾摞碼表整齊的票據。
或者說“票根”更準確一些,上邊注明著“西岞縣人民汽車公司”、“丁372”、“壹角”、“報銷憑證”以及一串阿拉伯數字等記錄。
除此以外較為顯眼的是票麵上紅色戳印的計數,每一張都不同,從“0”打頭到“6”結束.
鐵盒裏一摞差不多這樣的票根有一百張,一共有二十二摞,算下來是2200張,按一次往返來算,1100多天,三年多的時間。
薑芋小心地取出其中之一,鬆開票頭上的夾子,經曆了半個多世紀,票紙非常脆弱,動作稍微大一點兒都會從中折斷。
夾子取下後把一疊票根全神貫注放在手中,感受其微不足道的重量,有一些發黃帶著汙漬,還有一些缺了邊角,但都沒打斷此時此刻手心主人的凝望。
時間如同定格般,直到過了許久,薑芋重新整理再用夾子固定好重新放進鐵盒內,票根下方透著一抹深棕色,那是一打牛皮信封,同樣也是老掉牙的物件。
想了想還是沒有取出,最後看了眼鐵盒後重新蓋嚴,拉開抽屜取出一管膠水繞著盒子一圈細細塗抹均勻後,重新放回皮箱內再塞回床下。
時間來到淩晨兩點,薑芋和衣躺下,手機上訂到早上6點20,薑黃的鬧鍾會在十分鍾後響起。
十分鍾,離開這個“家”綽綽有餘。
……
半睡半醒間,依稀又回到那間搖搖欲墜的木頭屋子邊,隻有小小的兩個房間,連生火做飯都沒有單獨的廚房,卻是用一雙粗糙的大手,一根木梁一根木梁搭建起來的。
還有在小房子前菜地裏經常出現的婉約身影,地裏永遠都不缺新鮮的蔬菜,偶爾還有紅彤彤的西紅柿,幾乎是幼年時最甜蜜的來源。
另外還有他,矮矮敦實的小胖子,穿著開襠褲,露著雀雀,甩著鼻涕泡跟在身後,哪怕都上小學一年級了,野地裏尋得的山籽子也要先拿回來,不肯偷吃哪怕一顆。
……
記憶在跳躍……雨,好大的雨。
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雨,連坳裏的湖塘都承受不住,每天從早下到晚,半夜也不會停,偶爾還會打雷,雷聲大到如同在耳邊一般。
菜地被淹得一塌糊塗,小木屋內也幾乎和露天沒有差別,打著傘一同擠在**,聽頭頂雨滴“嘀嗒、嘀嗒、嘀嗒”打在傘麵上。
不知道從哪掏出把炒過的黃豆,其他三人都是驚喜,然而還是幾乎都吃進小孩的嘴裏,“喀嚓”、“喀嚓”、“喀嚓”嚼得噴香。
還有,還有……
那一年夏天,樹上長出蜜蜂窩,忍著饞天天盼著到了秋熟。
割下來一半的蜜,另外留一半給蜂子過冬,當然蜂子肯定不會同意,於是鎖定了小木屋,隻要進出的都會遭到無差別攻擊。
於是每天下來總有人會中招,最慘的是有一天四個人同時被蟄,又痛又好笑嚼著蒲公英吐在大包上,還要比一比誰的包最大最圓。
當然,蜂蜜的滋味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