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啟事

迷宮

“來吧,拉爾夫,我的老兄。”讓從魚缸裏掏出拉爾夫,“給他們表演一下你有多聰明。”讓對拉爾夫講話沒有使任何人感到奇怪,因為拉爾夫是隻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鼠。孩子們是經常對他們的小動物講話的。

拉爾夫在讓的手裏掙紮著,他的手上還有午餐留下的雞蛋三明治的味兒。

“放鬆點,拉爾失。”讓說,“你能行的。”

“我需要先做點熱身準備。”拉爾夫吱吱地說。

讓沒理睬,可能是沒聽見,因為同學們為了看得更清楚些都圍了上來,一片興奮的嗡嗡聲。讓把拉爾失放在紙片圍牆的一個開口前,說:“布萊德的蓋兒槍一響,你就朝花生奶酪跑。”

拉爾夫抖動一下爪子,想最後再使他們活動一下;同時他又**鼻子,試圖嗅出迷宮盡頭花生奶酪的味道。不幸的是,屋裏充滿各種氣味——玉米花味兒和從學校買來的煎餅上的番茄讕料味兒,從家裏帶來的午飯中花生奶酪、熏腸、雞蛋、柑桔和香蕉味兒。拉爾夫還聞到一股葡萄香型泡泡糖的味兒、汗襪子的惡臭和卡小姐身上香皂的芬芳。

這時,當老師說一句“站在起跑線上”時,拉爾夫整個蒙了。他蹲下來等待那聲槍響,槍卻一直沒響。

“我的槍蓋粘住了。”布萊德說。

剛從暖洋洋的魚缸出來,外麵有些涼,拉爾夫的肌肉感到僵硬。他覺得在這裏已經等了很久,並且還要等下去。

終於布萊德的槍響了,“呯!”

“跑哇,拉爾夫,跑哇!”全班都喊起來。

這些亂喊亂叫足以使一隻最勇敢的老鼠氣餒。然而,孩子們畢竟把迷宮的開口指給了拉爾夫,使他明白應該從哪兒開始跑。他穿過人口處,卻一鼻子撞在紙板牆上。他又轉到另一條路上去了。

“不對!”孩子們尖叫著,“不是那條路!另外一條!”

拉爾夫照他們指點的方向跑,鼻子又一次挨了撞。“我的摩托車,”拉爾夫絕望地想,“如果弄不好的話,可就要不回來了。”

“拉爾夫!別讓我失望。”讓的聲音高過了所有喊聲。

在迷宮的隔斷裏,帶著各種各樣午飯氣味兒的呼吸撲在他的身上。拉爾夫一點也辨不出花生奶酪在哪個方向。

“拉爾夫傻老鼠!”布萊德嚷嚷著。

“都把嘴閉上,給他個機會!”麥麗絲尖叫著。

拉爾夫一下子火了。他知道自己確實是一隻聰明的老鼠,憑什麽要在那些大吃煎餅和三明治的人們麵前竄來竄去地撞鼻子?他靈巧地跳上隔斷牆,聞到一股純淨的花生奶酪味兒,於是就在迷宮的邊牆上飛審起來。他真要給他們表演自己有多聰明了。

當拉爾夫距花生奶酪還有一半路的時候,他感到讓帶有雞蛋三明治氣味的手向他圍攏過來。“嘿,”讓說,“別這麽幹呐。”

拉爾夫發覺自己又回到了迷宮的進口,他感覺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於是一下子暴怒了。沒有人說他一定要在迷宮的每一節死胡同裏撞鼻子。為什麽偏那樣呢?目的是盡快吃到花生奶酪呀。

“站在起跑線上。”卡小姐第二次說。

“砰!”蓋兒搶響了。

拉爾夫躍上隔斷牆,靈巧地在迷宮上麵穿行,當放學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拉爾夫嘴裏已經塞滿了花生奶酪,這時班上的阿姨也開始發玉米花了。

讓把拉爾夫拾起來擱進襯衫兜裏,“我告訴你了別那樣幹。”他的聲音透出厭惡。

拉爾夫的爪子被花生奶酪粘在一起,不能保護自己,他感到讓特別不公平。

“同學們,我希望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卡小姐說。這時,她的學生們都嚼著玉米花或爭搶著自己的玉米花口袋。時間和學校班車是誰也不等的。

“嘿,麥麗絲”,讓說,“怎麽要把靴子帶回家?”

“因為我媽媽說,不把靴子拿回家,整個周末都不許看電視。”麥麗絲答道。

拉爾夫掙脫著他的爪子。他能要回摩托車?還是不能?他得知道。

“拉爾夫,傻老鼠。”布萊德說。

“那是因為你沒有老鼠,”當讓把胳膊伸進大衣裏時,憤憤地說,“你嫉妒,說白了就是這樣。”

“誰要一隻有味的破老鼠啊?”布萊德嘲笑道,“你臭烘烘,傻帽老鼠拉爾夫也是。”

“閉上你的嘴。”讓說。

“找揍呢,你?”布萊德說。

拉爾夫被這扭打的聲音嚇壞了。他使了好大的勁才把爪子掙脫出來,然後用低沉的聲音吱吱叫道:“我!我在你兜裏!別讓他打著我!”他的聲音被悶在大衣裏,沒人聽見。但是讓一定記著呢,他一隻手捂在口袋上,隻用另一隻手保護自己·他被推了一下,撞到什麽人身上,然後倒在地上。

全班喊開了:“打架了!打架了!”人群圍攏過來,玉米花撒得到處都是。

“孩子們,”卡小姐一向很溫柔的聲音穿透一片混亂,“打人解決不了問題,隻能把事情搞糟。”

讓站了起來。拉爾夫顫抖著,為自己沒被傷著而感到萬幸。他偷偷地從襯衫兜裏往外看。這下可把他嚇壞了,他看見讓的手伸進大衣口袋掏出了一頂破碎了的護頭盔和一輛碎成兩半的小紅摩托車。

他的寶貝摩托車,他唯一的交通工具——四爪除外——被毀壞了。拉爾夫經曆了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我要讓你賠,布萊德。”讓說,這時拉爾夫滑回口袋深處,“你弄壞了拉爾夫的摩托車。”

布萊德哈哈大笑。他是笑得出來,他沒有被打倒在地。“瘋了還是怎麽著?”他問,“你什麽意思,拉爾夫的摩托車?”

“孩子們,夠了。”卡小姐說,“快走吧,讓,要不就趕不上車了。”

在大廳裏,拉爾夫從兜裏露出頭來,麵對著讓:“現在,你看你幹的事,都怪你沒把摩托車還給我。你把車給毀了。”

讓帶著激動而又屈辱的神情轉向他的朋友:“我才不管你摩托車壞不壞呢,”他告訴拉爾夫,“不按說的那樣做,你活該。我壓根兒就不該帶你到學校來。瞧,出了這事兒都是因為我的好心眼。”

“什麽好心眼兒,”拉爾夫用他那細小的聲音咆哮道,“連摩托車都不給我。現在你再看看吧,都碎了。好了,好了,我已經夠了,我要從這裏走了。”隨著這一聲宣布,拉爾夫爬出口袋,順著他的牛仔褲跑下來,跳到地板上,一邊跑著,一邊躲閃著那些雪地靴和靴子。

“嘿,瞧著點,”讓叫道,“別讓人踩了。”他轉身趕車去了。

拉爾關躲閃著一雙雙腳,直到來到牆根下才安全了。在這裏不會有人踩著他,或注意到他。所有的孩子們一離開,他就朝圖書館跑去了,連撒落在地上的玉米花也無心理會。在裏麵他曾如此舒服地小睡過的破包書袋不見了,但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包書袋。他在棕色紙上咬了一個洞,爬進軟和現成的填塞物裏去了。經過這麽可怕的一個下午,現在感覺可真好啊——溫暖,安逸並且舒適。

大廳裏,考斯特先生正用大掃帚打掃著地上的玉米花。他的半導體收音機播放著一首感傷的歌兒,唱的是一個心碎的男人在一條冷清、漫長的公路上想要搭車,這時,在黑夜裏還有山狗嚎叫。

考斯特先生離去後,學校成了一個寂靜、荒涼的地方。第二天早晨孩子們沒有回來。拉爾夫不知道星期六、星期日是不上學的。他一生中從沒感到像現在這樣孤獨。他站在冷冰、空蕩的大廳裏,使出吃奶的勁兒吱吱叫著,可他的聲音太小了,激不起一點點回聲。整個周末,他都在空曠的大廳和教室裏漫步,漫不經心地啃著他所能找到的食物,嘴裏還“呯吧吧吧”地響著,因為他太想念他的摩托車了。他真疑心,是不是自己要在伊文·傑·斯尼德小學冷靜的走廊裏永遠這樣漫步下去了。為什麽孩子們不回來呢?

拉爾夫想起古老的小店那被劈裏啪拉的火烤得暖烘烘的破舊的前廳。他想念那刺激人神經的老鍾所發出的嘀嗒聲。他還想念著電視的情景和前廳裏的活動——迎來送往和職工之間的爭吵。他想念老邁特,他的保護者和取自“跳蛙休息廳”的花生、玉米花。他真想知道他讓小老鼠離開前廳的計劃是否已經實現,邁特是否還在小店裏。

拉爾夫發現自己甚至有點想他的小弟弟、小妹妹們和遠親們。他真想知道那隻最小的老鼠是不是還站不起來,裹進毯子穗裏。拉爾夫還想知道,如果看到他現在寒冷、孤獨地在空空蕩蕩的學校裏,他們會說些什麽。他也想知道他假如和讓一起回家而沒有了摩托車,他們還會說些什麽。也許會這麽說:“吔,吔!不讓我們騎,活該!”

同胞們的嘲笑是拉爾夫受不了的。永遠受不了。當他慢慢朝圖書館的包書袋走回去時,他聽見遠處有隻狗在叫。這叫聲使拉爾夫想起了那支歌裏山狗的嚎叫。拉爾夫生活在這個世界有多麽悲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