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風起(下)
當然,定遠侯沈世貞那裏,更是非說不可的。畢竟,他老人家走過的橋比她夫妻二人走過的路都要多,薑還是老的辣,說到未雨綢繆,定遠侯也許更有辦法。
就在蘇玉妍昏昏欲睡之際,沈珂終於回來了,進屋看見她歪在床上等他,神色間盡是慵懶,不禁上前輕輕為她掖了掖被窩,心疼地說道,“都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你沒回來,我睡不著。”蘇玉妍小聲嘀咕了一句。
“原來是我的錯。”沈珂微微一笑,便道,“你先歪著,我且洗漱去。”
蘇玉妍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隨他去了。
少時,沈珂進來,脫衣上.床,伸手輕輕攬過她的肩膀,又是微微一笑,“也不知為何,隻要一進蘭亭居,看到這屋裏亮著燈火,我心裏就覺得暖烘烘的。”
蘇玉妍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確定他這話是不是有意說給她聽的。
沈珂感覺到她的注視,也回眸凝望她。
蘇玉妍被他飽含深情的眸光看得臉上發燒,不禁垂了眼瞼,低聲說道,“那你說,這又是為何?”之所以這麽問,也是有意逗一逗沈珂。這些年來,沈珂待她雖好,卻甚少跟她說什麽綿綿情話,這一句,雖沒有提及什麽情愛字眼,卻已經難得。不過,但凡女人,總會喜歡自己所愛的男人哄自己開開心,哪怕隻是應景之語,也會覺得滿足。
好半晌,都沒有聽見沈珂回應。她不禁暗自懊惱,心道,不過是說兩句情話,就有這麽難麽?怎麽遲遲不肯開口?
正尷尬間,忽覺沈珂摟住她肩膀的手一緊。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倒進他懷裏,接著便聽沈珂柔聲說道,“自然,是因為這屋裏有你。”
蘇玉妍忐忑不安地等來這句話,頓時將原本懊惱的心情化作無聲的笑容。自己還是有福氣的,嫁了一個真心對待自己的男人,雖說兩人之間經曆過諸多波折,但總歸是修成正果了。這麽一想,便也伸手圈住沈珂的腰身。
此時無聲勝有聲,唯有燭火在閃動跳躍。仿佛祝福二人。
許久,沈珂才輕聲說道,“這兩天你在家裏陪著姨母。哪裏也不要去了。”
蘇玉妍剛剛還沉浸在快樂中的心情陡然一沉,“怎麽?出了什麽事?”
“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昨天昌寧城中進了不少流民,今晨還當街擄了一輛路過的馬車,車中的兩位夫人重傷不治。下午時分不幸去世……”沈珂的手又是微微一緊。
“竟出了這樣的大事,我怎麽沒聽人說起?”蘇玉妍連流民進城的風影兒都沒聽到過,因此並不全信,隻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了。忽想到蘇玉修的婚事,不禁顰眉道。“……孝成大道,我還想去一趟。”
“我奉了旨意領兵捉拿流民,正四處走動。孝成大道,你還是先別去了,有什麽話,我給你帶過去就是。”沈珂頭一次拒絕了她的要求。
蘇玉妍聽說沈珂竟為了區區幾個流民親自率兵巡視,還是奉了旨意的。眼皮就微微一跳,直接就想到了沈珂話中的真實性。不過。她也是個善解人意的,當下就笑道,“罷了,也沒什麽要緊事,隻是有些擔心修兒……你若過去,就代我問候父親他老人家,順便看看家具什麽的都安置得怎麽樣了……”
沈珂就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的問候帶到。”
蘇玉妍忽側頭看了看他,低聲問道,“是不是宮裏出了事?”
沈珂臉色微沉,也壓低了聲音,“你別亂猜。”
“方才我們在汾陽侯府,發生了一件事。”蘇玉妍不看沈珂的臉色,自顧自地說道。
“發生了什麽事?”沈珂正色道。
“其實,也沒什麽。”蘇玉妍滿意地看著沈珂陡然間變得凝重起來的臉色,“不過是武寧公的兒媳婦房氏耍了個小伎倆,被我識破了而已。”說罷,也不等沈珂繼續追問,便把事情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沈珂聽罷,沉吟片刻,方才說道,“這麽說來,竟是真的有人想動咱們沈家了。”
聽到這樣的話,蘇玉妍也不覺得意外。畢竟榮極必衰,這是輪回常理,定遠侯府風風光光地榮耀了這麽多年,被人惦記著也在所難免。況且敢動定遠侯府的人,也必是與定遠侯府勢當力均之輩,否則,以定遠侯的雷霆手腕,又哪有人敢輕易擼其虎須?
見蘇玉妍仍鎮定自若,沈珂便也放了一半的心。其實,早在前兩天他就得到消息,近日會有一場大變,而始作俑者,就是新近勢頭最勁的汾陽侯,因此這次汾陽侯嫡長孫女的及笄之禮,他們祖孫三人便齊齊出席,一來跟汾陽侯示好,二來也是怕蘇玉妍一行有什麽閃失。所幸席間並沒有出事,這才讓他放了心。不過,剛才蘇玉妍說的這件事,也不能不說是一件值得引以為戒的事情。還好蘇玉妍機智過人,要不然,指不定會出什麽亂子。沈珂這麽忖著時,蘇玉妍也是心思百轉,良久才緩緩開口,“難道,又要發生變故了?”
沈珂原本就不打算瞞她,又聽了汾陽侯府花園裏發生的事,自然便坦誠說道,“流民的事,聖上大怒,令我與許恒立下軍令狀,限十日之內將幕後黑手緝拿歸案,否則以瀆職論處。”
竟有這樣的事?!蘇玉妍想著趙宥善解人意的笑容,直覺有些不信。但沈珂竟然這樣說了,就說明他已經立了軍令狀,由不得她不信了。隻是,趙宥這麽做,怎麽看怎麽像是在故意找茬,不就是抓幾個流民麽,還用得著立什麽軍令狀?難道說,趙宥變了?或者,是什麽人令趙宥發生了這樣的改變?她心裏微動,不禁笑道,“不知道這瀆職,會有怎樣的處罰?”
“這瀆職嘛,也是以情節輕重論處。”沈珂不解蘇玉妍為何會出此一問,不過還是認真地解釋道,“情節嚴重者,自是罪加一等,削去所有官爵並剝奪全部家產,犯者淪為平民永不錄用,且家屬還會連坐;情節輕微些的,自然也是要免去官職俸祿……”
“聖上與你,不僅有舅甥之誼,還情同兄弟,他又不是蠻橫無理之輩,怎麽會讓你立下軍令狀?”蘇玉妍若有所思地問道,“今天下午,你是進宮麵聖去了麽?”
“本不是去麵聖,不過在去司生衙的路上碰到許恒,說是令我二人速速進宮。”沈珂這才意識到蘇玉妍生出了疑慮之心,不等她細問,便把事情簡略地說了,說到與趙宥見麵時,臉上便漸漸露出沉吟之色來,“他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卻又顯得暴躁,我二人連連應允,他竟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通,之後還砸了一碗茶,說是十日之內我們不將幕後黑手緝拿歸案,就提著腦袋去見他。”
趙宥一向溫和有加,聽梁惠君說,便是盛怒時,也不曾在她麵前失態,這樣的趙宥,登上帝位時日也不短了,又怎麽會因為城中發生流民的事而對兩個自己向來親近的人輕易發這麽大的火?難道說,宮中真的出事了?蘇玉妍心念微轉,不禁抬眸看著沈珂,正色說道,“聖上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易躁易怒了?”
沈珂是時常進宮麵聖的,聽蘇玉妍這麽一問,隻覺腦中靈光一閃,不由得顰眉道,“是啊,宥兒一向是溫潤如玉的人,今天那怒發衝冠的模樣,倒讓我吃了一驚。”
你僅僅隻是吃驚,我卻是不信趙宥突然間就變成那樣的人。蘇玉妍心裏暗道,便諄諄誘導,“……是不是最近朝中發生了什麽大事才讓聖上脾氣變得暴躁了?”
“大事?”沈珂微微躇躊,眉峰又是一顰,“大事沒有,讓人勞心勞力的小事卻是有幾件。”說罷想到了什麽似的,沉吟不語。
“爺……”蘇玉妍隻是適宜地提醒沈珂注意,旁的話,卻不好多說,畢竟,她不比沈珂身在朝堂,對趙宥的了解也僅限與表現,自不敢確定什麽。“時候不早了,你明日還要帶兵巡城,就早些歇了吧!”
沈珂點頭,這才問起了夢姐兒,得知安好,也就放了心,遂熄燈歇息不提。
次日大早,天色放晴。路上積雪已盡融去,和風吹來,雖夾著涼意,卻也沁人心脾。
蘇玉妍洗漱之後,便去思定堂給宋德書問安。
哪知才走到半路,突然瞧見一個婆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遠遠看見蘇玉妍帶著雙珠抱著夢姐兒這一行人,想要避閃已是不及,隻得放慢了腳步,待走到跟前時,便彎腰行禮。
蘇玉妍看了一眼,隻覺這婆子有些麵生,雙珠卻是認得的,是廚娘呂媽媽要好的幹姊妹姚媽媽,因先前與呂媽媽搭手的廚娘生了病家去了,這位姚媽媽做的一手好菜,呂媽媽便把她薦了進來的。
雙珠瞅見蘇玉妍的麵色微沉,便似笑非笑望著姚媽媽道,“姚媽媽,午飯時辰還早得很呢,您跑得這麽急做什麽?驚擾了夫人小姐,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