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同心(上)

“你是怎樣想的?”沈珂沉吟片刻,遂低聲說道,“你難道真以為我們為了趙宥要鋌而走險?”

“難道不是這樣?”蘇玉妍看著他,微笑著說。

沈珂迎上她探究的目光,終於還是說了實話,“我們這麽做,其實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是你的妻子,我視你如我生命的另一半。當你把箭扣在弦上的時候,還請為我想一想。”蘇玉妍收起臉上的微笑,鄭重說道,“如果一旦發生意外,那我這一輩子又該如何在沒有你的日子裏艱難度過?”她不問事情的始末,因為她知道,這件事情早在沈珂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策劃,她就算有通天神力也無法阻止,她現在唯一想讓沈珂明白的是,從今以後,他不再是一個人,他已經有了他生命裏的另一半,以後再做什麽,他必須要有所顧忌。

沈珂眼神一深,良久才緩緩說道,“我明白。”

“我害怕。”蘇玉妍語音一軟,身子隨即往沈珂身邊偎過去,“當我聽楊正青說了宮裏發生的事,我害怕得連站都站不穩了,再想到你如果再也回不來,我就覺得我沒辦法一個人獨活下去……所以,所以我才想著讓錦春扮成胡太醫出去找趙容救你……如果你回不來,我想,我也活不了!”說到最後一句,她的手驟然抓住沈珂的胳膊,如鉗子般緊緊抓住,再不鬆開一分一毫。

她這樣激動的表現,也不禁令沈珂心裏一軟,當下伸手將她攬住,柔聲說道,“都是我不好,你放心,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蘇玉妍這麽激動。其實也沒有做作。雖然沈珂方才說得輕描淡寫得如同去宮中走朋串友一般,可她知道,實際上時時都是千鈞一發的時刻,若出了半點紕漏,她就永遠再見不著他了。聽著他類似於誓言的話語,她暗暗舒了口氣,緊緊箍著他的胳膊,像個孩子似地仰起頭來望著他,認真地說,“你說的都是真的麽?可不許再騙我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絕不會有半句虛言。”沈珂回望著她,麵色凝重,倒真有幾分起誓的樣子。

蘇玉妍素知沈珂是個不輕易食言的人。便也就放下心來,燦然一笑,“那我就放心了。”頓了頓,又道,“你一夜未眠。這下可以好好補一覺了。”

“你就不想知道我在宮中都經曆了什麽?” 沈珂看著她燦然如花的笑顏,不禁脫口而出。

“你不說,我就不問。”蘇玉妍微微一笑,透著些許慧黠。

“你便不問,我也是要說給你聽的。”沈珂的手忍不住在她的秀發上輕輕揉搓了一下,“你是我的另一半。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體了,我又怎麽會把這麽重要的事情隱瞞於你?”

看著沈珂微微上揚的唇角,蘇玉妍也忍不住會心地一笑。“爺既然這樣說了,妾身心裏就比吃了蜜還要甜。”

雖然隻是夫妻間普通的昵語,卻把他們之間微薄的陰霾與隔閡消除殆盡。

沈珂伸手將蘇玉妍攬入懷中,便將事情的始末簡略地說了一遍。

原來,皇四子趙安吐血之事。並非沈家所謀,而是機緣巧合。

當初雖與沈瑋約定這個日子進宮。但卻是因為梁惠君小產一事確定了其幕手黑手的事,並非針對趙安而行。根據趙宥這些天來的明察暗訪,排除了多個嫌疑人選,最終確定幕手黑手就是皇後馮敏縝。原來那送到朝陽宮的葡萄,雖則是皇太後差人送來的,卻是馮皇後之前派人送到乾清宮的,當然,乾清宮原也是有禦賜的葡萄,所以才與馮皇後送來的葡萄夾在一起送到了朝陽宮。而致梁惠君腹痛流產的,就是馮皇後送給乾清宮的那串。雖然個中還有複雜的曲折過程,人證物證的取證,是整個案件中最為複雜的,尤其是嫌疑人還是這樣特殊高貴的身份,沒有確鑿的證據,又怎麽能令她低頭認罪?所以,為慎重起見,沈瑋就特召定遠侯入宮商榷此事,沈珂自然也隨之入宮,而沈琳沈頊則在同時出宮回家。

而馮皇後那邊,因聽到沈瑋以身體抱恙為由而召定遠侯祖孫三人入宮探視的事後,隨即猜測很可能是梁惠君之事有了定論,自然心裏著慌,一急之下,便想出一條毒計,啟用潛伏在乾寧宮的宮女葉紫,葉紫按馮皇後的指示把梁府送進宮來的山竹在有毒的藥水裏浸泡,隨後夾帶在佑王妃梁惠君送給皇四子趙安之妻宋青梅的果品裏送到了朝雲宮。往日裏朝陽宮與朝雲宮來往雖不太頻繁,卻因趙宥有意與趙安修好而常有來往,那趙安之妻宋青梅也是個內斂的美人,對於朝陽宮的刻意示好,她倒顯出十分重視,與其婆母左賢妃的態度截然不同。而這山竹是趙安平素最愛的果品,又是梁府千裏迢迢送給梁惠君的,宋青梅自是不會拂逆梁惠君的一片好意,當下便讓人清洗幹淨給趙安食用。

後果自是不必說了,趙安吃了山竹之後,便覺腹痛難忍。左賢妃頓時召了太醫去問診,不待太醫到來,趙安竟口吐鮮血暈厥過去,左賢妃大驚之下,將朝雲宮所有人等全部拘押起來,並讓宋青梅把趙安這一天的行蹤及吃食仔細回憶一遍,聽說趙安是吃了朝陽宮送來的山竹之後突然不適,當時便勃然大怒,立即到皇帝麵前陳述。皇帝雖不是慣聽一麵之詞的人,但值此非常時刻,自然也十分震怒,當下便命人拘了趙宥夫婦,還把乾寧宮裏的定遠侯等人也軟禁起來,說要等趙安脫離危險再說。沈瑋等人正因如何向皇帝說明馮皇後的所作所為而苦惱,突聞趙安吐血之事,自是十分意外。當然,就算他們十分希望趙安出事,但此時也不願趙安立時斃命,畢竟此時已涉及到他們,若死無對證,他們也難脫幹係。

而值此危急之時,梁惠君也顯出不同尋常的機警來。在獲悉趙安出事的第一時間,她就將送果品去朝雲宮的宮女葉紫扣押起來,隨後使出渾身解數從她口裏問出了事情的真相。

就在皇帝盛怒之時,趙容匆匆進宮了。她並不太清楚事情的始末,但錦春喬裝成胡太醫的樣子和她捎來的口信卻讓她大吃一驚,不及多想便急急趕到宮中,那時天上下著傾盆大雨,她渾身淋得透濕,在許恒的保護下順利抵達朝陽宮,梁惠君此時深知此時是性命攸關之時,當下便把從葉紫那裏盤問出來的話以及趙宥查出馮皇後的可疑行蹤等事情一並跟趙容說了,趙容也知事關重大,與他們商量一番後便獨自來皇帝。也不知她跟皇帝說了什麽,黃昏時分,趙安終於醒轉,竟與趙容一樣出言為趙宥辯白,皇帝沉吟良久,遂親自下令放定遠侯府祖孫三人出府,還特意賞賜了一千兩白銀為其壓驚,至於如何處置馮皇後,他卻沒有作出什麽表態。

而關於皇帝如何處置馮皇後,沈珂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能安全脫身,順利回家。

聽完沈珂的講述,蘇玉妍沉默了許久。還虧得梁惠君機警,換了她,說不定就會背負了這個不白之冤……隻是不知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為什麽連惹出這麽大的禍事的皇後輕易放過?抑或是他還有什麽別的後招?

見妻子沉默,沈珂自知她為梁惠君擔心,當下便輕聲說道,“你放心,梁氏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趙宥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夫妻同心,必能遠離禍患……再說了,經此一事後,皇帝立嗣之心將會更加迫切,趙宥登上嗣位,已是指日可待了。”

夫妻同心?蘇玉妍側目,見沈珂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不禁笑道,“也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梁惠君是個賢內助,一定能促成趙宥登上太子之位。這樣也好,我們也就跟著成了皇親國戚,想來再不會出現什麽禦林軍氣勢洶洶包圍我們府邸的事了……”

“你還會稀罕什麽皇親國戚麽?”沈珂忍不住失笑。

“誰不希望自己有門貴不可言高不可攀的好親戚?” 蘇玉妍白了他一眼,卻故意嘟著嘴道,“你怎麽就知道我不稀罕?我心裏可稀罕得緊呢!”

“我當然知道你不稀罕了。”沈珂的手微微用力,把她的身子往他懷裏摟了摟。“若你當真稀罕這些,早就入宮去了,當初又怎麽會嫁給我?”

也是,她才不稀罕那些所謂的榮華富貴呢!比起眼前觸得到摸得著的實實在在的幸福,那些都隻是浮雲!蘇玉妍這麽忖著,便不由自主地往沈珂懷裏縮了縮,就像一隻需要庇護的小貓咪,溫順而乖巧。

“你說的對,我若當真稀罕那些,自然就入宮去了。”蘇玉妍喃喃說道,“現在看來,還是沒有入宮的好。”

“是麽?我也覺得沒有入宮好。”沈珂微微一笑。“你若入了宮,我又怎麽會娶到你?”

“即便你娶了我。”蘇玉妍俏皮笑道。“我姿容平凡,品性一般,又有哪裏好?”

“這裏頭自有千般的好處,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沈珂也笑道,在她臉上輕輕一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