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轉機(上)

“當然,也不能排除皇後娘娘下手的可能。”趙容沉聲說道,“自從她所出的皇二子趙宸夭折之後,她膝下再無所出,就收養了劉嬪所出的皇四子趙安,因趙安十分聰慧,她一直視如己出,此次立嗣之爭,她為趙安之故也有可能對沈珂下手,以此來轉移別人對她這一派的注意。所以,咱們也不能對皇後娘娘掉以輕心。”

蘇玉妍與皇後並無交集,也不清楚內宮的爭鬥,但內宮中看不見血腥的爭鬥之慘烈,她卻是能夠想象得到的,趙容對皇後與左家的懷疑,她也能夠理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救治沈珂的性命,然後查清敵人是誰,然後再商議對策。現在沈珂性命暫時無憂,但趙容與她皆是女流之輩,又不了解朝堂內幕,若要商議對策,唯有定遠侯與沈瑋最為合適,所以,她便溫言說道,“我們蘇家勢單力薄,便是想為此事出力,怕也無能為力……你雖貴為公主,與沈家並無瓜葛,若過多的摻和此事,也恐藏在暗處的敵人對你不利,況且現在還住在外頭,沒有武藝高強的侍衛保護,萬事都要小心些為好。”

趙容點頭道,“此事關係重大,我又哪敢明目張膽地插手?不過是在暗處派人查查罷了,明日一早我就進宮跟父皇麵談,你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兩人遂小聲商談了一陣,蘇玉妍便回了七裏鋪的蘇家小院。在經過定遠侯府的時候,高大的府門前筆直挺立著數十名侍衛,十分森嚴,蘇家的馬車才略略緩下來,便有侍衛上前厲聲驅趕,蘇玉妍將窗簾輕輕撩開一角,透過半掩的角門。隻能看見裏麵綠蔭蔭的樹木,她輕歎一聲,馬車已駛了過去。

晚間,派去定遠侯府打聽消息的陳永貴回來,麵帶喜色,說沈珂已經蘇醒過來,暫無性命之憂了。

蘇玉妍這才暗暗鬆了口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有人在,就不愁沒有將來。

次日,趙容親臨蘇家小院。說了她進宮麵聖的經過,聽說皇帝已經把左家列為重點懷疑對象,隻是時機尚未成熟暫時保密。蘇玉妍又把心放了一半。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等待沈珂的康複。

而定遠侯府自從沈珂遇刺後就日夜戒嚴,等閑人等不能出入,便是蘇慎過去問候都要經過層層盤查。加上定過親的未婚男女要避嫌,所以蘇玉妍就絕了前去探望的心思,隻在家中設了香案為沈珂祈福。

而此時,立嗣之事,也在緊鑼密鼓的暗中進行中。

皇帝因為沈珂遇刺之事,對立嗣之事更為慎重。對外傳出話來,說等沈珂痊愈之後即將皇嗣之位確定下來。因此前往定遠侯府探望沈珂傷勢的人就突然間多了起來,一時之間定遠侯府門庭若市。定遠侯不得不親自出麵擋駕,這才得以讓沈珂安靜養傷。

與此同時,朝陽宮傳出喜訊,穎王妃梁氏在產下長女後再次懷孕,皇帝親臨朝陽宮問候梁氏。消息傳出,又把定遠侯府因沈珂遇刺的陰霾衝淡了不少。

皇三子趙宏與皇四子趙安也曾與趙宥一道前來定遠侯府探望沈珂。兩人態度誠懇,對沈珂遇刺之事深表遺憾與疼惜。趙宥與沈珂本有舅甥之親,又有朋友之義,比別人更為關切,當看到沈珂胸腹裹滿白色的繃帶被血跡浸透,眼中幾乎都要掉下淚來,還是沈珂笑他“不像當了孩子他爹的人”,才讓他止了淚。

趙宥一行探望罷了,沈瑋又親自駕臨定遠侯府。這是自上次省親後第二次回娘家,卻是因為兄弟受傷的事,她心裏的傷感自不必言說,更因兄弟受傷之事多半是由趙宥爭嗣之事而起,她更覺愧對幼弟,摒退了宮人後,與沈珂相對,一時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沈珂卻滿不在乎地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因此事而讓宥兒順利立為太子,我便是立時死了,也死得其所了……”

一語未了,沈瑋更是淚如泉湧。

沈珂自是出言安慰,又問起立嗣之事。

沈瑋沉吟片刻,這才低聲說道,“聖上因你遇刺之事,已經對左昱與皇後兩派心存疑慮,目前看來,他是偏向宥兒……隻是,詔書不下,無人敢隨意揣測聖意。”

沈珂望著消瘦了不少的長姐,沉默了許久,這才開口說道,“我現在動彈不得,有件事,還得請姐姐幫忙。”

沈瑋便道,“什麽事?”

沈珂移開目光,良久才道,“是關於蘇表妹身世的事。”

沈瑋不禁奇道,“你與她已經定親,現在才想起她的身世來,是不是太遲了?”當初宋氏在清真庵被歹徒玷汙的事雖然知情者甚少,卻並不包括與宋氏交情篤深的沈瑋,因此她才出此問。

“蘇表妹說,她母親的貼身丫頭告訴她,我們的父親曾在宋姨母出事的前一晚與宋姨母見過麵,還曾說過令她麵紅耳赤的話,接著晚間就出了事。”沈珂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有茫然,也有焦慮,還有一絲他自己也不敢確定的不安。

沈珂聽罷,頓時怔在那裏,好久才緩緩說道,“你是說,父親有可能就是當年傷害你宋姨母的歹徒?”

沈珂唇邊綻開一絲苦笑,“我隻願我聽到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沈珂的心情,沈瑋又怎會不明白?眼看就要與蘇玉妍成親,卻不想突然冒出那樣一樁懸案來,夫妻有可能變成兄妹,換了誰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沈珂算是心量寬廣的了,能直言不諱地把心裏的疑慮說出來。沈瑋沉吟著,好半天才輕聲說道,“你且安心養傷,等我消息。”事情過去了十幾年,想要調查個水落石出自是不易,眼下最快的辦法,就是向父親證實此事,事關重大,父親想也不會隱瞞。

沈珂的眼珠子挪動了幾下,表示認同。

事不宜遲,沈瑋出了沈珂蘭亭居就直奔思定堂。因為沈珂傷重,定遠侯與沈鬆年兩人都隻上朝點了卯就回了家,今天更是因沈瑋回家而早早候在家裏,此時沈瑋以家禮相見,與定遠侯父子說了一陣有關趙宥的事,這才步入正題,“祖父,我有話想跟父親單獨談談。”

定遠侯最是爽利的性子,二話不說就離了思定堂而去。

因為趙宥的關係,沈鬆年對女兒沈瑋幾乎是無所不從,此時見女兒要單獨跟他說話,不免覺得奇怪,眼見定遠侯離去,便笑道,“……有什麽要緊話還得背著你祖父說的?”

沈瑋繃著臉,肅然說道,“這件事如果讓祖父知道,恐怕會讓父親受到責罰。”

沈鬆年心裏一緊,急忙小聲說道,“到底是什麽事?又怎麽會讓我受到現罰?”

“父親可還記得十六年前宋德詩在清真庵被人壞了清白的事?”沈瑋盯著父親,依舊緊繃著臉。

沈鬆年兩道濃眉頓時皺成一團,“自然記得……你提這事做什麽?”

沈瑋也不禁皺起秀眉,“宋德詩的貼身丫頭說,曾在她出事的前一晚見到過你,你還曾跟說過幾句讓她臉紅的話……所以,她懷疑你就是那晚傷害宋德詩的人。”

沈鬆年聽罷,隻氣得雙眉倒豎,要不是因為沈瑋在側,髒話就要脫口而出,但到底還是忍不住“砰”的一拳擂在桌案上,“我與那丫頭無冤無仇,她為何要陷我於不義?!”

沈瑋眼見父親動怒,隻冷眼看著,並不出聲。

沈鬆年當著女兒發作了一通,這才覺出女兒的沉默,轉念想到女兒前來質問的原因,不由得生出幾分慚愧,當下便沉聲說道,“別人不信我,你是我的女兒,難道還清楚我的為人?當年要不是因為武賢伯怕有辱我們沈家的名聲不肯把宋德書嫁過來,我……”

不等他說完,沈瑋突然出聲打斷他的話,“我隻想問你,那天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沈鬆年聽見女兒如此毫不留情的質問,隻覺得一陣羞惱,但因沈瑋身份不同,不能再以女兒的身份對她,遂強壓了心頭怒氣,望著她道,“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倘若是你,那蘇小姐就是你和宋德書的孩子,倘若不是你,珂兒就可與蘇小姐成親。”沈瑋也不拐彎抹角,依舊毫不容情地說道。

“瑋兒,你把你父親看成什麽人了?” 沈鬆年不禁哈哈一笑,“就算我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也不是那麽卑鄙無恥的小人啊!那麽齷齪的事情,我是絕計做不出來的!”

見父親如此,沈瑋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語氣也軟化了下來,“我這也是替珂兒著急啊……他重傷在身,卻還記掛著這事,特意托了我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他都這樣了,我便拚著不孝的罪名,也要來問一問父親,以求讓他安心。”

沈鬆年苦笑一聲,“任誰都會對我當年沒有娶遭遇不幸的宋德書而指責我的無情無義……隻是沒想到你們姐弟倆個都會這樣看我,可見我在你們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不堪了。”

見父親傷心,沈瑋也不禁有些難過,隻得出言安慰,“父親言重了……方才是女兒失禮了……隻是,珂兒為了咱們沈家幾乎付出所有,女兒別無所願,隻想讓他下半輩子過得平安幸福,女兒這輩子都將活在愧疚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