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時值盛夏,哪怕日頭已經沒入地平線,暑氣依然難消。|

夕陽的餘暉還在地平線的角落掙紮,一陣一陣裹挾著細小砂礫的熱風拍打在人們昏黃的麵孔上。

這樣一幅背景,無端的讓人感到蕭索,而就是在這樣一幅蕭索的背景下,早已被人碰上神壇的江大少江誌恒,在人們心裏都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出現在人前。

一開始望見遠處浩浩蕩蕩行來的車隊,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巡邏隊的增援,這其中也包括張浩等人。直到車隊行近,人們才逐漸意識到不對,為首那輛車的款式,車身側麵的標記並不是他們平常所見的巡邏隊專用車的模樣。

一輛輛簇新豪車,黑亮到足以反光的車漆,完好無損的車身,在文明時代都實屬罕見,更遑論出現在這個動蕩殘破的時間點上。一時間,人們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江誌恒是坐著輪椅被人推下車的,從他如昔蒼白的臉色以及有異於常人消瘦的身子骨便可以明顯看出,他的身體經過這三年依然不見起色。

在場眾人多是在江家生活了有些年頭的,也都多多少少的聽過一些有關江家大少能知天機能卜未來的傳言,但傳言終究是傳言,一般人多是聽聽便罷,又有幾個會當真。不過在初時大夥兒們的心裏頭,卻還是或多或少的對這位江家大少存著些敬畏之心的,隻是被困苦的生活與極度不平等的待遇消磨掉了。

真說起來,因著江誌恒的身體不好,他本身極少出麵見人,所以就算是直屬於江誌恒管轄的巡邏隊,隊裏的隊員也並非各個都見過這位頂頭上司。而這些生活在‘江家’安全區底層的勞苦民眾,更是不可能有機會一睹他的天顏。

推著江誌恒下車的人是劉凱,三年不見,劉凱略有發福,形貌上倒是沒多大變化。與江誠的視線對上,劉凱隻是妥帖的站在江誌恒身後笑著衝他微微頷首。

情感上的偏向哪怕微乎其微,其外在的行為表現卻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有三年多沒見了吧,江誠。”江誌恒清清冷冷的開口,為這盛夏的夜幕陡然降了降溫。

江誠打量了輪椅上的青年一眼,道:“是啊,這三年中江家的變化不小,不過,你還是老樣子。”所謂的老樣子自然指的是江誌恒這副纏綿病榻的殘軀,當然會這麽說江誠倒也沒有什麽諷刺江誌恒的意味在,相反是詫異於調侃中帶著細微的關心。一則江誠確實沒料到一別三年江誌恒的病軀如昔,甚至看那臉色,仿佛還更加虛弱了,畢竟所謂的江家科研團隊連可供人驅使的‘偽喪屍’都能製造,江誌恒的這身病難道已經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再則,他們無論如何都還是血脈相連的兄弟,無論雙方是否願意承認這都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江誌恒勾唇淡漠的笑了笑,說:“一回來就鬧得巡邏隊束手無策,看來你們這次又不打算久待了。”狹長的一雙鳳眼隨著他的話瞥向江誠身側。

三年的修煉不是白修的,江誠一早便感覺到身旁有人靠近,而從來著的步法、吐納他也在第一時間便判斷出了來者的身份。

陸櫻在看到被推下車的江誌恒的時候就下車了,她對江誌恒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這個人雖拖著一副病體模樣虛弱,但給她的感覺卻並不那麽安全。

江誠偏頭看了陸櫻一眼,衝江誌恒坦然道:“路過,順道過來看看。”

江誌恒點了點頭,語氣篤定的說:“想必是陸櫻想念她的親人了吧,一別三年,確實也該想念了。放心,他們現在過得都很好。”

頓了頓,江誌恒的視線橫掠過仍然抱頭蹲在地上的人群,並在僵直站在原地的張浩臉上停了片刻,隨後扭頭對身後的劉凱道:“下麵的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劉凱應了一聲,揚手招來一個得用的近衛,細細囑咐了兩句,這才又招了人過來,趨身去處理蹲了一地的人。

“走吧,三年你第一次回來,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麽也得給你接風洗塵。”江誌恒這麽說著,也不等江誠回應便以眼神示意身後的近衛推他回車裏。他這一副破敗的身體當真是越來越不頂用了,隻出來這麽一會兒就疲累的不行,這些年他對自己的身體著實沒少花心思,該用藥用藥,該治療治療,卻終究還是藥石枉然。

不過江誌恒現在也算是想明白了,畢竟是胎裏麵帶出來的毛病,按照張王生的說法就是極有可能是基因方麵的缺陷,想要根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能像現在這樣靠著藥物勉強支撐著活下去就已經實屬不易了。

既然江大少都發話了,剛剛進到‘江家’的陸櫻和江誠自然沒有不從命的道理,上車尾隨著江家車隊便揚塵而去了,至於那些還蹲在地上被定義為聚眾鬧事的人們,他們本就不是兩人的責任,加之劉凱雖然已經表明了自己對江誌恒的死心塌地,但這個人的人品江誠還是十分信得過的。所以,本也沒有兩人什麽事,該救的也已經救了,剩下的那就是‘江家’的家事了,也輪不到他們管。

目送車隊離開,張浩終於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他也不敢立刻去向正在辦事的劉凱求證,隻能站在原地暗自忖度剛才大少與那素未蒙麵的青年之間的對話。

……沒想到啊!

……怎麽會……竟然是……

最後,腦海中唯一得到的結論就是,他剛剛大概得罪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起碼不是他這個級別能夠得罪的起的。

直到劉凱那邊忙完,該抓的抓了,該放改教育的都放了也教育了,張浩這才縮著脖子,一改之前的蠻橫,小心翼翼的問道:“劉隊長,剛才那位……我聽大少話裏的意思,他是……大少的兄弟?”

劉凱特衛隊出身,必然是看不上這賊眉鼠眼、仗勢淩人的混子的,若非看在這人辦起事來還算利索,也懂得看人臉色,大少這會兒手頭又是正缺人手的時候,他早把這人給撤了。

“嗯。”劉凱冷漠的應了一聲。

見對方一副懊喪又心驚的模樣,劉凱想了想,終還是忍不住給人提點了一句:“以後碰上這兩人能繞著走就給我繞著走,記住,那兩個不是你我這種普通人能得罪得起的。”

張浩自是忙不迭的點頭,經此一役,不用劉凱提醒,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再出現在那個青年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