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林驍和林猛兩兄弟帶領的這支‘流匪’隊伍,在外還有著一個挺霸氣的名號,叫作‘血屠’。

‘血屠’的行事作風如其名,舉凡被它盯上的安全區,最後都鮮有一個好下場。

眼下亦是如此。

陸櫻和江誠隨著焦陽等人走進山麓,山麓深處有一個隱蔽得極好的自建農莊。也不知‘血屠’是如何發現的這裏,農莊雖小卻五內俱全,住了約莫不過十來個人,他們進去的時候,這些人都雙手呈投降狀跪作一團。顯然,‘血屠’已經拿下了這處農莊,正在收繳清點戰利品。

“你們要拿什麽都可以,隻求你們別傷人,別糟蹋東西。”農莊的原主人,跪在人群最前頭的一個黑瘦漢子懇求道。

這個農莊是靠著他以及他身後的這些老弱病殘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到底有多不容易,非隻言片語能夠描述。僅僅是不遠處那小小的幾方田地,就不知曾讓他們揮灑下多少血汗。

他們這類人進不了大型的安全區,隻能在末世裏自生自滅,苟延殘喘的過日子。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處棲身之所,總算殘生得安,卻未料會遭逢今日這樣得滅頂之災。

田地裏的稻秧、菜苗才剛剛長好,這個時節長勢正旺,一片鬱鬱蔥蔥。昨天晚上他們還在商討該是到了鬆土施肥的時候,展望著待到成熟他們不用再為果腹殫盡竭慮的日子。一轉眼,卻被這些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凶惡‘侵入者’糟蹋的不成樣子。舉凡看著能吃的都已經被連根拔了個幹淨,而那些不能吃的,不是被踩折了就是被像雜草似的拔了。眼瞅著這些平日裏他們如對待幼子般精心侍弄的農植被人如此糟踐,就算再畏懼這些人手裏的家夥,他也得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林猛見黑瘦男子膝行著往自家哥哥腳邊爬,眼看著那雙黑黝黝的手掌就要拉上他哥的西褲,一抬腿就把人幹脆利落的掀到一邊。

黑瘦男子像是身上帶病,被林猛這腳一掀便劇烈的咳了起來,跪在他身後的一幹老弱再顧不得什麽,忙都傾身過去探看。

林驍依舊是那副衣不沾塵的做派,雙臂環胸,頎挺的站在那裏。

黑瘦男子的咳嗽聲久久不停,撕心裂肺的程度仿佛下一刻就能咳出血來。林驍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鬆開環胸的手臂自然垂落,手指微動,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有所行動前慣有的小動作。

而就在這時,走近了的焦陽尷尬的清了清發幹的喉嚨,恭敬喊道:“林哥,二少!”

作為被安排在外麵守株待兔的樁子,焦陽向來還是很能在本職崗位上發光發熱的,隻不過這一次他卻碰上了釘子。

林驍、林猛兩兄弟聞聲,同時轉頭看過來。注意到站在焦陽身後的兩人,兩兄弟俱是一愣。

後有芒刺,前有針尖,什麽叫針尖對麥芒,夾在兩者當中的焦陽欲哭無淚。

“真的是好久不見。”環顧了一圈周圍情況,江誠率先不鹹不淡的開口招呼。

很快就從愣怔中回神的林驍詢問的看向林猛,得到一個微不可見的點頭答複。由於當初江誠出現的時機林驍正處於深度昏迷狀態,直到後來聽林猛和焦陽說起,才知曉有這麽一號厲害人物,所以對於江誠,林驍一直都處於隻聞其名而不見其人的狀態。

得到林猛的肯定,林驍上下打量了一圈江誠,勾唇一笑道:“確實,聞名不如見麵,久違了。”

江誠挑了挑眉,側頭看向焦陽。

接收到江誠迫人的視線,焦陽幹咽一口,喉結神經質似的**。也不知是怎麽搞的,他就是怕極了這個叫江誠的青年,比麵對林驍更甚。

林驍眼見焦陽哆哆嗦嗦畏怯的模樣,眼中的不屑與厭惡一閃而過。焦陽此人還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若非有感於他從末世之初就跟著他們兄弟二人出來闖蕩,林驍早把這條老狗一腳踢開了。

視線轉回到江誠和陸櫻身上,林驍淡漠的開口問:“不知兩位來此,有何貴幹?”

焦陽低眉順眼的偷偷瞥了眼江誠,見對方沒有答話的意願反而挑眉盯著自己,隻得幹咽唾沫出聲道:“是、是這樣林哥,剛我們哥兒幾個一個不小心就把江……他們的車給撞了。”

“哦?你們怎麽能這麽不小心。”林驍佯裝詫異的說,“不過既然撞已經撞了,我這個做大哥的就在這裏替我這幾個不中用的手下給二位陪個不是。”

“我們的車撞壞了,難道你們不該拿出點賠償來表示表示?”江誠笑道,隻是那雙淡色的瞳眸裏卻不見一絲笑意。

“你小子他媽的別給臉不要臉。”一旁因著自家大哥說話憋了許久不語的林猛終是忍無可忍的爆發了。

林驍卻適時的一抬手,攔下了衝上前的林猛,道:“你們想要什麽賠償?”他對江誠二人的了解還停留在旁人言語描繪的階段,此次真正與這兩人麵對麵,林驍確實感受到了對方周身所散發出來的威勢。然而光憑這些還不夠,他還不清楚此二人背後是否還存在某些勢力的支撐,兩人單槍匹馬的出現在他眼前,要知道現在可是末世,有勇氣僅靠兩人之力在末世遊走的人可著實不多。

說實在的,林驍很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兩人的來路,這種看不透讓他的心裏前所未有的升起一股焦躁以及另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總之,對方今日既然能無懼他手裏的槍和他手下的一幹人等涉足此處,虛張聲勢也好有真材實料也罷,都無法構成他輕視他們的理由。林驍的行事作風向來謹慎且多疑,這是他所信奉的克敵製勝的要訣。

江誠抱臂狀似思索的低著頭來回踱了兩步,“賠償嘛……”

“你們……你是,櫻子?”

就在江誠索賠的檔口,一道激動的、疑惑的女聲伴隨著許多瑣碎磕碰發出的砸音不容置喙的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方燕手裏和肩背上或提或背著從西邊的自建木建構房屋裏搜羅出來的吃用,這些年為了能活下去,為了能再見女兒一麵,她不得不讓自己快速的堅強起來,殘酷起來。這三年多的時間裏,她的雙手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她學醫,林家兄弟需要她的這一手醫術,然而他們要的卻又不僅僅隻是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他們需要她有更多的用處,至少不能是一個除了醫術以外一無是處的廢物。

方燕其實並不能確定來者中的那個矮個子就是陸櫻,畢竟那人渾身上下都被裹了個嚴實,根本無法看清他的麵目。不過她卻能認出江誠來,即便那個清晨他們隻有數麵之緣,但一來江誠的麵貌頗具辨識度,二來她把女兒交托給陸家交托給江誠時的那一幕,這三年來她從未忘卻,哪怕是那個清晨再小的一個細節,都曾再她的腦海中重演過無數遍。

而方燕辨別的主要依據還是靠身形,陸櫻的身形實在是小,且還小得很勻稱。

陸櫻循聲望去,一時間卻沒能認出這個突兀出現灰頭土臉的女人來。女人身穿一條明顯大了幾號的迷彩褲,過大的腰身被用一條不知原色布巾牢牢的捆縛在腰胯處,上身一件破舊背心,**在外的皮膚遍布疤痕,被熾烈的太陽光曬得黝黑泛紅。

陸櫻盯著這個女人看了一會兒,那張被泥灰染得斑駁的麵龐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方燕阿姨?”

陸櫻走上前不確定的喚道,立刻換來女人激動的猛點頭。

積攢了三年的眼淚一朝落下,根本忍都忍不回去,方燕下意識的就想去拉陸櫻的手臂,甚至還想好好的抱抱這個女孩,陸櫻忙向後退了數步,避開文燕伸來的手。

雖然戴了材質特殊的長筒手套,但就算是陸櫻自己也不能肯定體內分泌出的毒素就一定不會外滲,終歸是小心謹慎些的好。

對於陸櫻的拒絕,方燕先是一愣,很快便眼露了然。在她的印象裏陸櫻是一個十分安靜且認生的女孩,而她和陸櫻過往的情分顯然還沒有到可以放任擁抱的地步,更何況還一別三年,她們至多也就隻能算有點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方燕平息了一下心情,對陸櫻笑了笑道:“沒想到還能見到你,我太激動了,沒嚇到你吧!”

陸櫻搖搖頭,回以方燕微笑。不過她顯然忘記了自己未避免意外在臉上也纏了繃帶,所以此刻她無論做什麽表情,對方都是看不到的。

方燕雖然看不到,卻能夠感受得到陸櫻對她所表現出來的善意。

“你,你這是怎麽了?”大熱的天還這麽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著,甚至連臉都給包了起來,這不免讓文燕多想女孩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陸櫻再次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見她不願就此事深談,方燕雖然心懷關切但也沒再多問,畢竟這年月,發生什麽恐怖的事都不出奇。

“娜娜,娜娜她還好嗎?你們怎麽隻有兩個人,翠芳他們人呢?”這話剛一問出口,像是意識到什麽的方燕驟然間臉色大變,聲音也變得急切起來,“難不成,難不成他們都……”這些年讓她拚盡一切活下來的指望,便是能再見女兒一麵啊!

“他們都在江家,現在應該都還過得不錯。”想到貪狼跟他們說的情況,陸櫻忙據實解釋道,“我也有三年多沒見他們了,所以他們的確切情況我並不那麽清楚,隻零碎打聽到一些。”

“江家?他們在江家?娜娜在江家?”方燕眼中的希望複又燃起,當年她把孩子托付給陸翠芳卻並不清楚他們具體要去哪兒,隻知道他們大概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至少比跟著林家兄弟安全的地方。而過去的三年多的時間裏,方燕不止一次的暗恨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問一問,問不到具體的,哪怕隻字片語也好,弄得如今連個尋女兒的線索都沒有。

方燕完全沒有想過她的娜娜竟然會在江家。江家是什麽地方,想必在這末世裏沒個人是不清楚的,那是最安全最固若金湯的所在,娜娜在那裏絕對不會有事,絕對!!

陸櫻認真的點了點頭,她知道方燕見到她時的激動心情絕不僅僅單純的源自於她這個人,而是她曾是方燕托付女兒的人員之一。

這廂陸櫻和方燕激動相認,另一邊的江誠已經和林家兄弟談妥了賠償,正以切磋的名義和林猛比劃拳腳。

當然,拳腳無眼,生死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