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淩晨,在艾西婭的注視下,坎特爾領軍出塞,追著法爾斯的軍隊向西而去,隻見煙塵滾滾,仿佛一條黃龍,慢慢在天邊消失。艾西婭在心中祝禱片刻,就聽身後響起翅膀扇動的聲音,接著狂風四起,急忙抬頭望去,尤格普斯已經升上了半空,王祺坐在黑龍背上,朝她微微一笑,道:“有緣再見,小公主。”說罷,也不等她反應,就驟然升高,不知去向了。艾西婭望著天空,嗒然若喪。

……

正午時分,王祺騎馬來到大峽穀要塞東側城門外,為避免麻煩,他早已換上了一身黑衣,頭上也罩了個麵罩,雖然遮住了容貌,但看起來卻十分可疑。走了沒幾步,就有個士兵上來盤問,王祺微微一笑,心道:“來得正好。”控製了他的意識,問道:“那個對抗神罰的人還在嗎?”那士兵眼神空洞,木然答道:“早上剛剛騎著飛龍離開,現在不知到哪裏去了。”王祺詫異道:“騎著飛龍?他不是自己飛的嗎?”那小兵道:“他好像是龍騎士,那條龍是他的坐騎。”王祺道:”龍族也是他請來的?”士兵道:“好像是他跟公主一起請來的。”王祺本以為是安提瑞斯,但怎麽想也不認為安提瑞斯會有這種興致,心想:“難道是我想太多了,這個大陸真有這種高手?”沉思片刻,又問道:“他是不是四十多歲?”小兵道:“隻有二十來歲。”王祺可沒想到自己身體裏會生出一個意識來,聽聞不是安提瑞斯,便放了心,隨便買了點東西,便離開了要塞,向北方邊境而去。

王祺的目的地是西普洛斯。當日他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看到了召喚者的裝束,早判斷出召喚地點就在亡靈島。亡靈島雖然因為不明原因沉沒,但亡靈族的最高導師伯格拉姆還在,王祺相信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體在哪。王祺要得回那具軀體,一方麵是覺得女身終歸不便,而別的軀體又承受不了他的能量體。另一方麵,則是為了那個身體蘊藏的實力和無窮的潛力。能量體恢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隻要得了肉身,他依舊可以穿梭宇宙,就是安提瑞斯來臨,也會多出一線生機。

行了十來天,王祺便越過海迪克斯北部山區,進入西普洛斯。這一天王祺幹糧啃盡,遙遙望見前方有個小鎮,於是策馬而入。走不片刻,在街邊飯館二樓吃了頓飯,正要離開,忽然注意到遠處鎮子中央有一道深深的壕溝,一直通往鎮外,心神大震,連忙喚來一個侍者問道:“那是怎麽回事?”侍者道:“聽人說,是幾個月前有個人隨手打出來的。”王祺驚道:“隨手?你確定嗎?”侍者想了想,道:“應該沒錯吧,好幾個目擊者都這麽說。”王祺又道:“他長什麽模樣?”侍者搖頭道:“不知道,不過好像二十來歲的樣子,非常年輕。”王祺思索片刻,道:“是不是騎一條黑龍來的?”侍者茫然搖頭道:“什麽黑龍?沒聽說過。”王祺愣了一下,揮了揮手,讓侍者下去,自己則快步離開了飯館,往壕溝的方向而去。

王祺出了飯館,緣街北行,牽著馬走出半裏路,便來到一段新修的路麵上,駐足向西北望去,隻見一道筆直晶亮的壕溝直達天際。壕溝中,隔一段便可見數個骷髏兵拿著鐵鍬在勤力翻土,隻是那仿佛水晶一般的邊緣似乎極是堅硬,每一處都要敲上數十下才會掉落一些碎屑,施工進度極慢。王祺把馬寄在道旁,走過一段,輕輕躍入溝中,在邊上隨手抓了一把,仔細一看,原來這泥土竟被燒成了近似鑽石的東西,怪不得如此硬實。上了壕溝,稍稍打量邊上的房屋,見壕溝所經之處固然完全損毀,但其他地方卻無半點燒灼的痕跡,不由得心中一凜,心想:“那人的實力顯然已超越了這個大陸最高的戰鬥水準,難道除了我跟安提瑞斯之外,還有別人跟了過來?還是說安提瑞斯換了肉身?”尋思半日,終是不得索解,也不再細想,上了馬,往城北而去。

越往北走,地勢越低,邊上的建築愈是古舊,形形色色的招牌掛得到處都是,行人也多了起來,但與已過的城區不同的是,這裏的行人大多數是身背長劍戰斧的劍士,間或還有幾個提著魔杖的法師。王祺見路麵繁忙,隻得下馬慢行,行出一段,在前方發現傭兵公會的標誌,恍然大悟。再走過半條街,繞過一個彎兒,忽聽前方砰的一聲巨響,一個穿著重甲的騎士重重地砸在街邊的一棟大屋牆上,磚石頓時粉碎,那騎士也撞了個頭破血流,當場昏迷過去。接著從邊上酒吧裏湧出一群人來,個個胡子拉茬,麵色凶悍,手上各持刀劍,中間卻擁著兩個年輕人。這兩人穿著一身得體的銀甲,身材勻稱,手上拿著兩把相似的精巧長劍,英俊的臉上帶著淺淺的冷笑,他們人雖少,氣勢卻半點不輸於邊上的那群惡漢。吵嚷間,大批人聞聲從各處趕來,圍在周圍看起了熱鬧。

王祺見去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暗暗皺眉,他對街頭鬥毆可沒什麽興趣,在路邊寄了馬,走進方才最熱鬧的那家店裏。兩個夥計本在門口張望,見王祺進來,連忙上前招呼。這家店專售魔法物品,擺設與地球上的超市略有相似之處,隻是每個櫃台上都有魔法封印,除了特許的人之外,沒有大魔導師級別的實力,休想拿得起來。兩夥計見王祺在一根魔杖前停住了腳步,正要上前幫他取下,卻見王祺輕輕巧巧地一伸手,已將魔杖拿到手上,猛然吃了一驚,語氣恭敬了許多。王祺也不理他們,看了看,又將魔杖放下,在屋子裏走了一圈,見諸多魔法道具效力都不是很強,於自己無甚用處,正要離去,忽見最裏麵靠牆的櫃台上擺著一些陳年舊物,便信步走去。

這時外麵騷亂已停,店裏又恢複了先前的熱鬧。王祺邊上倒是沒什麽人,隻有一夥計還留在旁邊伺候。王祺見這個櫃台上都是些雜七雜八的古董,倒生出幾分興趣,仔細檢視過去,慢慢走到櫃台末尾,拿起最後一件東西——半截巨劍的劍柄,打量片刻,正要放回去,卻留意到陳列在後麵的一個銀製的少女雕像。王祺丟下劍柄,把雕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看,頓時如中雷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這個雕像的樣子他太熟悉了,正是當日他受露拉迷惑時見到的陌生女子,隻不過那時是夢幻,朦朦朧朧,並不真切,而眼前看到的卻清晰無比,栩栩如生。王祺敢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少女,但給他熟悉和親切感卻分明不是假的。這種感覺,仿佛就如他當時初見希露達的時候一樣,不,也許更加親切。王祺下意識地撫摸著雕像的麵孔,再也動彈不得。他披著一身黑衣,又帶著個黑色的頭罩,本就顯眼,這一呆立不動,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紛紛圍了上來,看著雕像竊竊私語起來。

“大師,大師,你怎麽啦?”夥計連聲呼喚,總算把王祺的意識拉了回來。王祺轉過身來,笑道:“沒什麽。對了,這個雕像的原型是誰?”夥計原以為有這種魔法實力的必定是個幹癟的老頭,沒想到這句話說得如黃鶯一般動聽,分明是個年輕的女孩,愣了半天,才搖搖頭道:“這些都是客人賣給店裏的,來曆我們並不清楚。”“是嗎……”王祺歎了口氣。夥計聽了這聲歎息,便覺得愧疚無比,好像他不知道答案是天大的罪孽似的。圍觀的眾人也是一陣**,幾個男子眼睛發亮,視線像是要穿透頭罩,看到他的真麵目。邊上的幾個女魔法師假咳了幾聲,才有幾人尷尬回過頭去。

王祺正覺遺憾,忽聽身後一個慵懶的聲音說道:“那是救世女神的雕像。”“救世女神?”王祺一愣,側身看去,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邊上,拿著一根牙簽剔牙,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他身後站著三男兩女,其中兩個男子便是先前在外麵打架的兩個,身上半點傷勢也沒有,顯然是贏了;另一個身著灰衣,腰間插著一把匕首,三十來歲,應該是個盜賊。兩個少女其一穿著牧師裝束,麵色柔和;另一個身披紅色法衣,帶著些許刁蠻之氣,卻是個火係法師。王祺的視線在眾人身上掃了一遍,又回到說話的中年男子臉上,定定地看了他小半會兒,突然笑了。兩個年輕人聽見笑聲,眼神中露出幾分激動,那中年男子卻被笑得莫名其妙,停止了剔牙,呆呆地回望著王祺。

王祺嗬嗬一笑,忽把頭罩把後一扯,黑亮的長發披散下來,屋子裏頓時一片吸氣之聲,這才明白他為什麽要穿成這幅模樣。中年男子倒是不受迷惑,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扯下頭罩,疑惑地看著他。王祺笑道:“魔劍聖康拉德,你太健忘了。”眾人聽得康拉德這名字,頓時大吃一驚,一時間也顧不得美女,都回頭向康拉德看去,連跟在康拉德身後的幾個年輕人也是一臉驚愕。康拉德見眾人眼神比先前看王祺還要熾熱,不由得一陣苦笑,道:“你怎麽認識我的?我好像沒對任何人泄露過身份。”王祺笑道:“三百年有那麽久嗎?你可把故人忘得一幹二淨了。”康拉德微微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麽,盯著王祺看了半天,驚愕道:“你是艾絲緹拉?”聽到他的話,身後幾人臉上露出好奇之色,卻似乎早就知道艾絲緹拉的存在。

王祺笑了笑,直接將自己的意念傳了過去,道:“終於想起來啦。可惜的是,我並不是艾絲緹拉。我的名字叫做王祺。”“你說什麽?”康拉德驚奇出聲,在心裏琢磨道,“王祺?這個名字怎麽這麽怪異?我好像從未聽過這種發音……”想到這裏,他臉色狂變,指著王祺叫道:“你是召喚來的那個……”王祺哈哈一笑,道:“你才明白嗎?是不是遲鈍了一些。”康拉德臉色鐵青,忽然拔劍就砍,快如閃電地劈向王祺。康拉德號稱大陸第一高手,實力恐怖之極,這劍雖然倉促而發,卻也威勢驚人。眾人大驚失色,不知他發什麽瘋,紛紛閃身躲避,屋子裏一陣鬼哭狼嚎。王祺卻是不懼,先退一步,將雕像塞入懷中,然後雙手一合,夾住了急追而來的長劍。兩隻細嫩的手臂看似無力,卻讓康拉德的劍再也前進不得。

康拉德反應極快,立刻棄劍,從邊上一騎士腰間奪過長劍,一個突刺向王祺衝來,劍尚未到,一道強烈的閃電已經激射而出,王祺側身一閃,電光擊中牆麵,開了個大洞,磚石索索而下,煙塵四起。長劍已到王祺麵門,王祺伸手一拍,避開這雷霆一擊,身形已到了康拉德眼前,一拳向康拉德砸去。康拉德知道這拳頭看似柔弱,但若給砸中一下,恐怕不死也得重傷,不敢硬接,一個瞬步避了開去。長劍上下左右急速揮動,刹那間交織成一張避無可避的電網,王祺驅散術一開,那管是元素鬥氣還是魔法,硬是在電網中開了大洞,拔劍向康拉德衝去。康拉德揮劍一格,長劍頓時開裂,連忙跳到一邊。

電網撞在牆上,一聲爆響,整個屋子劇烈地晃動起來,仿佛隨時就要倒塌。兩個夥計叫苦不迭,忙將還留著觀戰的眾人推了出去,拿了幾件最值錢又易損壞的東西跑屋外去了。兩人前腳出門,身後屋子便轟然倒下。屋頂破開了兩個洞,王祺和康拉德從裏麵爆射而出,挺劍互斬,殺了個不亦樂呼。康拉德拿著個劍柄,元素鬥氣無窮無盡地放將出來,不到片刻,便將整條街道毀了幹淨。好在除了一些藝高人膽大的傭兵和法師之外,其他人早已逃遠,倒也沒有造成什麽傷亡。駐守本地的亡靈騎士和幾個亡靈法師趕來阻止,卻被幾個傭兵告知了康拉德的身份,隻得停在邊上觀望。

康拉德戰了半天,也沒能奈何了王祺,王祺卻也同樣沒能傷得了他,又鬥片刻,兩人戰意漸消,在廢墟上相距數十米對峙起來。一會兒,王祺收了劍,理好了頭發,重新戴上了頭罩,道:“康拉德,實力不錯啊。”康拉德冷著臉看著王祺,卻道:“你隻有這種程度的力量?是因為換了個身體的關係嗎?”王祺笑道:“錯,是我被召喚來之前便受了重傷。否則以他們的能耐,又怎麽能把我的意識抽離出來。”康拉德心中大呼僥幸,把伯格拉姆跟斯圖克斯痛罵了一頓,道:“你不在聖山待著,來西普洛斯做什麽?”王祺也不隱瞞,笑道:“換回我原先的身體,順便調查幾件事。”康拉德冷笑道:“靈魂離體三百年,能剩下骨頭就不錯了,就是留著,恐怕也被那些亡靈法師做成死靈生物。”王祺哈哈大笑,道:“你不信?那便拭目以待吧。”

康拉德插劍回鞘,轉身往遠處幾個年輕人那裏走去,王祺鼓動魔力,身體輕輕飄起,往康拉德身邊落去,康拉德驟然轉身,一劍向王祺刺來,王祺故技重施,夾住了剩下的半截劍刃,康拉德喝了一聲,斷口上衝出白光,射向王祺麵目,但王祺意念一動,一瞬間又煙消雲散。王祺笑了笑,發出一個精神穿刺,康拉德慘叫一聲,站立不穩,跌了四腳朝天,半天爬不起來。王祺落在地上,隨手扔掉那截短劍,笑道:“你真以為我對付不了你嗎,太天真了。”見康拉德倒地,先前的幾個年輕人急忙從遠處奔來,擋在康拉德的身前,組成了一個戰鬥陣列。女牧師把康拉德扶著坐了起來,康拉德拍了拍腦袋,覺得頭痛稍好了一些,站起來,走到王祺麵前道:“你要殺我?”

王祺失笑道:“我殺你作什麽?”從懷中取出雕像,道:“我是想問你救世女神的事情。”康拉德心中暗自鬆了口氣,道:“為什麽要問我?”王祺笑道:“這還用問嗎?你活了三百年,我想找不到比你知識更淵博的人了,何況你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雕像。”康拉德哼了一聲,道:“精靈族可以活上千年,你問他們不是更合適嗎?”王祺笑道:“新月森林離這裏實在太遠了,我的目的地又是科斯特,隻好麻煩你了。”康拉德想了想道:“你問她的消息,莫不是擔心被她封印?如果這樣,你就不必擔心了,她在殺掉上一個被召喚者後就被黑暗女神給封印了。”王祺一皺眉頭,道:“黑暗女神,她又是誰?”康拉德道:“這個問題恐怕沒人能回答你,黑暗女神在封印救世女神之前根本沒出現過,封印之後也沒有再次出現。”

王祺笑道:“好吧,黑暗女神先放一邊,救世女神被封印在什麽地方?”康拉德道:“我怎麽知道?”王祺笑了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康拉德反問道:“你以為我在騙你嗎?連救世女神的存在已很少有人知道了,你想封印地點我可能知道嗎?”王祺一想也是,道:“那有沒有人可能知道這件事?”王祺雖然大半邊臉都被遮住,康拉德也似乎感覺到了王祺的炯炯目光,微一猶豫,道:“女神教的高層也許知道,可是他們早被剿滅了。”王祺皺了皺眉頭,踏上一步道:“這麽說,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她的封印地點了?”康拉德感應到他的氣勢,退後一步,搶過身邊劍士手中的長劍,道:“你若不信,盡管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