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伯格拉姆忙了這一場,雖然沒有得到斯圖克斯那樣的力量,卻也得了王祺的軀體,經過一段時間調查,他和他的學生已經把這具軀體當作了寶貝,滿腔雄心壯誌,要把他改造成最強的亡靈。但現實是殘酷的,經過了半年多的努力,他們始終無法對這具軀體施加任何影響。無論是物理手段還是魔法手段,都對它完全沒有效果,也破開他的皮膚都是有所不能。伯格拉姆自認是史上最好的亡靈法師,卻奈何不得他們眼中的一具屍體,這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他們終於發了性子,待在島上不肯離去了。這天夜裏,伯格拉姆和幾個法師終於被亡靈城派來的信使強行拉回去授課了,餘下的法師們照平時一樣圍著這具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軀體發呆。很快便到了淩晨,法師們歎了口氣,知道他們又浪費了一個晚上,正要離開,卻忽地聽到身後有異聲響起,他們連忙回頭,卻見王祺的軀體上蒸騰起一片白色的霧氣,眾人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它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霧氣越來越濃,漸漸擴散開來,很快彌漫了整個房間,法師們心裏突然升起一種奇異的不安感,都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可是身為亡靈法師,必然都是研究狂人,要他們輕易撤退又如何能夠。眾法師一邊躊躇,一邊卻把眼睛睜得越來越大。霧氣漸漸生出變化,由氣態向液態轉換,很快,房間裏仿佛充滿了**,但卻給他們一種不是**的感覺。這些法師雖然不需要呼吸,卻也感到一種莫名的局促,與此同時,身體活動變得越來越凝滯。不安終於壓倒了好奇,他們決定先離開再說,但就在他們轉身的同時,周圍的奇異物質又發生了變化,聚攏化合,形成無數透明的筋絡,布滿了整個房間,也封住了門戶。法師們試著轟開大門,但一碰到門上濕嗒嗒的粘液,他們的攻擊就消於無形,法師們大驚失色,回頭向依舊靜靜躺在遠處的王祺的軀體看去,有人失聲叫道:“難道他還活著不成?”
回應他的話的是,王祺直挺挺地站起來,很快飄到空中,雖然雙眼依舊禁閉,與先前沒有半分不同,但法師們卻感到一種強大的氣勢,他們想起上一次那個被召喚者的實力,都是心驚膽戰,逡巡不前。王祺口中忽然呼出一種神秘的氣流,纏繞在全身上下,漸漸又化作無處交結在一起的透明絲線,把他全身團團包圍。絲線忽然往外急射而出,眾法師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穿了個通透,隨即生命和魔力急速流逝,連身體物質本身也漸漸虛化,一會兒,他們就徹底從世間徹底消失。絲線四麵出擊,輕鬆衝破眼前厚厚的石牆,瞬間抵達城堡外麵,並繼續擴散,在城堡的坍塌聲中,外麵遠處的亡靈大片大片地倒下,又大片大片地消失,很快衝進海洋,無數魚類和海生魔獸也步入後塵,化為能量,源源不絕地向王祺身上匯攏。
王祺在好像蠶繭一樣的絲線中睜開眼睛,眼神中帶著茫然,仔細觀察他,可以發現他的形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看起來仿佛沒有智慧的木偶一樣,卻是氣勢淩人,不複王祺平時的溫和。他環顧四周,到處都是一片漆黑,上麵似被什麽東西壓住了。他忽然仰天一聲咆哮,強大的能量頓時從身上無數毛孔中飛射而出,化為強大的衝擊波向上下四周擴散,所到之處,無論是土壤,建築,植物,海洋,雲層,一切都煙消雲散,亡靈島在一瞬間就永遠消失,大海受到強大的能量推動,發生了恐怖的海嘯,海水拔高數百上千米,以島嶼原先的位置為中心,向四麵八方狂奔而去。很快,西普洛斯,海迪克斯,亞爾達帝國,大陸東側三大國家的東海岸乃至內地,化作人間地獄,無數港口被海浪徹底衝毀,變成了海底遺跡。海浪衝上大陸,不斷向內陸挺進,無數良田直接被淹在厚達幾十米深的海水之中,無數建築成為海洋魚類的遊樂場,無數人和牲畜,甚至往日強大的魔獸都被直接淹死。海水奔湧三天才緩緩退去,西普洛斯被淹了大半,留下一片狼藉;海迪克斯有一半領土徹底變成不毛之地,而地勢相對較低的亞爾達,則連帝都也被淹沒,皇室成員大半死去。反是神殿,由於地處亞爾達西部,僥幸逃過一劫。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不知道他隨意的一聲咆哮殺死了無數生靈,亡靈島消失之後,他飛上天空,茫然四顧許久,便往西南方向飛去,很快來到西普洛斯某地深山的上空,往下方點出一指,在地上打出一個無底洞,自己飛速降落,進到洞中去了。他摸了摸身邊的奇異礦石,然後閉上了眼睛,口鼻之中,無數**再次出現,依舊化作絲線四麵輻射,仿佛樹根一般,蔓延到整個山區的地下,很快,山崩地裂,轟然巨響聲中,無數碎石將地洞埋在下方。
光明聖山是大陸東側最高的山峰,山巒巍峨壯麗,景致秀麗優美,在被光明神殿定為聖山之前,就是貴族們最樂意前往的一大勝境。光明神殿遷至此處之後,大建宮室,在峰頂修成了一個龐大的白色建築群。最下方靠近上山的大路的地方,是大大小小的布道教堂。往上,是神殿騎士團的駐地。再往上,是神職人員的住宅區。緊接著的,則是舉行各種宗教儀式的大殿。大殿更上,便是光明神殿的核心,教宗殿以及聖女殿。聖女殿位於光明聖山峰巔的懸崖峭壁之上,號稱最接近光明神的地方。這裏是曆代神殿聖女的住所,也是教宗溝通神明的地方。因其重要性和巨大的象征意義,聖女殿建得瑰麗堂皇,比教宗殿有過之而無不及。而聖女殿最靠近外麵懸崖的部分,卻是個清麗的所在,因為這裏是聖女居住和祈禱的地方,建得沒有凡俗之氣也是理所當然。
靠外牆的院落中,大樹之下,一個身著青綠常服的女子正在給一個年齡稍小的長發少女梳頭,那少女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坐在輪椅上,任由身後的女子梳理著她那頭黑亮的長發,眼神看起來空洞無比。女子道:“艾絲緹拉,今天我們再練練走路怎麽樣?”少女道:“我說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女子道:“你昨天還不是走了幾步,試試說不定有助於恢複?”艾絲緹拉道:“不必試了,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清楚。”女子笑道:“你怎麽總是這麽固執,試試又何妨呢?”艾絲緹拉淡淡說道:“愛彌爾,我能不能走路對神殿並不重要,你就不必白費時間了。”愛彌爾道:“對神殿不重要,可是對你重要啊,你也想走路對吧?”艾絲緹拉笑了笑,用一種莫名的語氣說道:“我不想走路,我想飛。”愛彌爾咯咯笑了起來,道:“那可難了,你得修煉成魔導師才行,可是你一點魔力也沒有,怎麽辦呢?”艾絲緹拉微微露出一絲嗤笑,沒有說話,又望著牆外的天空怔怔發起呆來。愛彌爾見此,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她的頭發上麵。
艾絲緹拉,不,準確地說是王祺,被幽禁在這個地方已有三百年之久了。在三百年前那次召喚中,他的能量體遭到重創,能量結構混亂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使得他連續昏迷了許久,等他好不容易蘇醒過來,就已到了這兒的聖女殿,從此被嚴密監視起來。對此,王祺本身倒沒有什麽不滿,這個地方絕對安全,而他又正好需要時間來恢複狀態。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因為受到體內神力的幹擾,能量體的結構調整慢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二百多年時間,隻讓他恢複了說話能力,以及很小幅度的行動力,至於自由調用體內能量,還是遙不可期的事情。唯一令他欣慰的是,神力與本源力量的結合,在三百年裏大有進展,雖然目前還無法運用,不過照此發展下去,說不定真有一天,他會像撒拉斯說的那樣變成神。
王祺勉強抬起手臂,望著自己嫩白如玉的手,露出一絲好笑的神情。對於現在這具新的軀體,王祺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對於他這種能量生命體來說,精神已經不會受到肉體的感覺擾動,不會像單純的意識附體一樣因精神受到肉體的影響而變得女性化,因此肉身對他不過是個容器,如同佛家所說的皮囊一般,隻是提供給他各種生物體特有的感覺,比如說視覺,他如果脫離肉身,他眼中的世界就將變成一張能量強弱圖,再美的景觀也將對他失去意義;再加上沒有聽覺,人類和所有生命,對他來說就會變成純粹的活動能量體。光這兩點,就足以讓他以前對世界的整個認知徹底崩潰。相對而言,是男是女不過支末小節,根本就無所謂。對於洗澡如廁之類的勾當,起初雖頗覺尷尬,但三百年下來,也早已習以為常。唯一有點讓他心焦的是:希露達不知去了哪裏,會不會被安提瑞斯所殺?就算活著,又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到來的時間與自己完全錯開。
圍牆外忽然探出一個頭來,小心地向裏麵張望,掃過王祺,然後落在愛彌爾身上,臉上頓時升起喜色,他很快翻上圍牆,進到院子裏來了。這個人王祺非常熟悉,正是愛彌爾的哥哥瑞克•萊恩。他走到近處,愛彌爾才驚覺過來,看著這個身披銀色輕甲,胸前印有十字的青年,輕聲叫道:“哥哥,你又來了。”瑞克表情頓時一僵,道:“愛彌爾,你不歡迎我嗎?”愛彌爾為難道:“哥哥,我不是說過叫你不要來了嗎,被其他人發現你就完了。而且外麵是懸崖,掉下去,就是你也很危險的。”瑞克走上兩步,握住愛彌爾的手,道:“為了你,我什麽也不怕。”“可是我怕。”愛彌爾掙開他的手,退後一步道,“哥哥,我們不可能的。你條件那麽好,找個公主也不是難事,何必為了我自毀前程呢?”瑞克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你知道的,我隻要你,也隻有你。愛彌爾,跟我走吧,我們離開神殿,找一個地方過我們的日子,讓地位權勢見鬼去吧。”愛彌爾表情痛苦,道:“哥哥,光明神殿勢力遍及整個東大陸,我又是這一代的聖女,我們無處可去的。”瑞克道:“不,我們可以去西普洛斯,你不知道,那裏並不像外界說的那樣可怕,而是平民的天堂。我已經攢夠了錢,我們到那裏可以生活得很好。”愛彌爾臉上露出心動的神色,但猶豫片刻,卻又搖頭道:“不,我不能這麽自私,哥哥,你有光明的未來,是很多人欽慕的對象,我不想讓你受到萬人唾棄。”瑞克激動地大叫道:“可是我們根本就不是……”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腳步聲,瑞克立刻住了嘴,輕聲道:“我下次再來看你,愛彌爾。”他往後疾走兩步,矯健地翻出牆去,趴在外麵深深地凝視了愛彌爾半晌,這才悄悄離去。與此同時,幾個侍女從外麵進來,給愛彌爾和王祺罩上清紗,請了出去,幾位紅衣主教正恭敬地等在外麵,他們是前來詢問神諭的。愛彌爾聽完問題之後,便來到內堂祈禱間,向著象征光明神的十字架跪坐祈禱,很快,一道聖光從天而降,落在愛彌爾的額頭,愛彌爾的眼神頓時迷離起來。王祺坐在一旁,望著那道所謂的聖光露出狐疑的神色。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根本不是什麽光明神的作為,而是什麽人在幕後假扮。可惜的是,他現在無法使用能量探測能力,並不清楚這道光束的能量構成。愛彌爾出來將神諭告訴了那些主教,主教們大喜,商議一會,又恭敬地告辭離去。等他們走遠,愛彌爾遣散侍女,推著輪椅,和王祺回到原先的院落。
王祺望著天空,隨意問道:“愛彌爾,你真的可以感應到光明神的意誌嗎?”愛彌爾笑道:“難道你以為我在騙他們?”王祺道:“你能告訴我那是種什麽樣的感覺嗎?”愛彌爾想了想道:“嗯,也沒什麽特別的。我在心底想他們問的問題,然後很快,一個無比威嚴的意誌就將答案告訴了我。”王祺道:“那你施展神術的時候又是怎樣呢?”愛彌爾道:“與魔法師差不多吧,不過我使用的每個咒語都是從神那裏來的,不經事先祈禱,是沒法使用的。而且,過一段時間之後,咒語就會再次失效。”王祺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愛彌爾奇道:“為什麽問這些?”王祺道:“沒什麽,隻是好奇而已。”愛彌爾微微一笑,拿起梳子繼續給他梳頭。
……
瑞克攀過長長的圍牆,從懸崖後繞了回來,小心地避開女牧師和外麵的守衛,從聖女殿側麵的圍牆上下來,身手矯健得就像一個高級盜賊。他正準備溜下山,忽然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我就知道你在這裏。”瑞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長劍,抬頭望向聲音過來的左近,那裏的山崖邊上長著一棵大樹,一名年歲與他差不多的人男子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裏,瑞克鬆了口氣,道:“古拉納德,原來是你啊,別嚇我呀。”男子從樹上跳下,走到瑞克邊上,看了他一眼,抬頭向天,按住了額頭,長歎一口氣,無力地說道:“你這個變態,怎麽又跑去看你妹妹了。愛彌爾是好,可是世間也不止她一個美女,你怎麽就單單喜歡她呢?”
瑞克緊張道:“你可別……”古拉納德不耐煩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告訴別人是不是。好了好了,我不會把你的變態事跡告訴別人的,這件事傳出去,我們神殿騎士團出去都沒臉見人了,我的團長大人。”瑞克如釋重負,然後漲紅了臉,似乎想辯解,但話到嘴上,又縮了回去,道:“好朋友,多謝你了。”古拉納德歎道:“唉,交上你這個朋友,也不知幸運還是倒黴。不過我可警告你啊,如果你這樣下去,搞出個生米煮成熟飯來,我可要跟你翻臉的。”瑞克臉色又是一紅,歎了口氣,又怔怔地發起了呆。古拉納德沒好氣道:“行了行了,別歎氣好嗎?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幅癡情男子的樣子了,天哪,對手可是你妹妹啊,你這個禽獸。”瑞克額頭青筋暴起,抽出了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在了古拉納德頸上,沉聲道:“住口。”古拉納德舉起了雙手,無可奈何道:“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你怎麽老使這一招?”瑞克收了劍,道:“你也別老是嘲諷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