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衝多有大起大落之事,而這裏,也算得上是除平洲之外,中國暴發戶最多的地方了,那大起之人,或許曾名不見經傳,或許曾碌碌無為,但一刀之後,卻白日飛升,名動天下,讓所有的人為之瘋狂,然而大多數人卻不曾有這樣的好運氣,曾經家財萬貫的人中巨擘,一刀永入無間地獄,從此萬劫不複的大有人在,畢竟賭石,玩的就是心跳,撐不過去,自殺或者發瘋還是好的,最怕的就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勇氣,在騰衝,這樣的人很多。

“怎麽這裏會有這麽多的乞丐,難道是緬甸過來的難民嗎?”蕭瀟好奇的望著街道兩側三五成群偎依在一起,口中不住說著吉利話的乞丐們問道。

“都是些再也站不起來的人。”賀旗厭惡的瞥了一眼一個靠上來的乞丐,拉著蕭瀟就要走人。

“兩位神仙眷侶,一刀大吉,恭喜發財!”那乞丐唱個肥喏,嬉皮笑臉的遞過一個破碗來,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說:“隻要給了錢,您就肯定能發財了。”

“滾!”賀旗眼睛一瞪,麵色不善的驅趕道。

“不給就不給吧,罵什麽人啊,財神不到哦……”那乞丐悻悻的看了一眼賀旗,估摸著自己的小身邊有點夠嗆,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轉身又貼上了一個遊人。

“哥哥,你看,那個人好特別哦。”蕭瀟突然指著前方跪在地上的一個男人說道,那男人雖然行乞,但身上的一套西裝一看就是價值不菲,即便破舊襤褸了許多,也能看出當日的風采來,看樣子,竟然是個落魄公子一樣的人物。

“四體健全,乞而不勞,無藥可救,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賀旗眯著眼睛,冷冷的說道。

“可是,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乞丐在騰衝呢?哪怕是在南京,也不會有這麽密集吧?”蕭瀟茫然的看著滿街的乞丐,有的一言不發,跪在地下,破碗之下壓著一塊寫滿各種可憐之事的白布,有的三人一組,一人下跪磕頭,一人熬好大哭,另一人則如同死了一般,身上膿瘡爛疤,觸目驚心,更有甚者,拖家帶口,到處求人。

“有些,是賭石輸光了家產,一蹶不振的,索性破罐子破摔,在這裏混吃等死,有些則是看中了那些賭客一擲千金,尋常乞討,一日最好不過幾百塊而已,可如果真的遇到這麽一位剛剛賭贏的好心人,那就是數以萬計的收入了,賭石的人大多迷信,生怕壞了彩頭,即便知道對方底細,也願意花錢買個吉利,自甘墮落,沒有一個可憐的!”

“不過那個小朋友,似乎很不一樣呢。”蕭瀟點了點頭,一轉身,突然看到街角之處,孤零零的站著一個滿眼淚水的孩子,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正背著手,趾高氣揚的說著些什麽。

“是有些不同,站著的乞丐,還是第一次見。”賀旗詫異的掃了一眼街上的乞丐,除了那些四處遊走說著吉利話的家夥之外,這個較小孱弱孩子卻還真是個異類,雖然同樣穿的破爛,衣服卻是洗的幹幹淨淨,臉上也沒有那些故意弄出來的泥汙,而且,放眼看去,他竟是這條街上唯一一個站著的乞丐。

“去看看,去看看嘛!”蕭瀟好奇的拉著賀旗,幾步就湊了過去。

“小子,你給老子磕個頭,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那胖子一見蕭瀟,眼睛就亮了起來,聲音也高了許多,指著散落一地的百元大鈔,耀武揚威的說道。

“我,我不!”那孩子嘴唇咬的發白,倔強的搖著頭說道。

“磕吧,小三子,得上千呢,你這樣也不行啊,不磕頭不下跪,要不著錢啊!”一個老乞丐慫恿著孩子說道。

“你不磕我可磕了啊,這麽多錢,叫爹也行啊!”一個湊過來的乞丐望著地上的錢,兩眼發光,一臉熱切的望著胖子,說:“老板,您看我給您磕頭行不?”

“磕頭,快磕,喊聲爺爺,我給三千!”一個不知道哪裏鑽出來的少爺,一臉興奮的搓著手,捏著一大把錢叫道。

“磕啊!……”越來越多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了起來,愛看熱鬧,喜歡占小便宜的人滿地都是,騰衝自然也不會少,無論路人也好,乞丐也好,一時間人聲鼎沸,想看孩子磕頭的居然占了多數。

“我,我……”孩子一臉恐慌的望著麵目可怖的眾人,瘦弱的身子似乎馬上就要被這越來越高的呼聲壓垮,眼見著孩子就要屈服,眾人像是打了雞血一般興奮,有人甚至喊了起來。

“磕,磕,磕!”喊聲連成一片,響徹街頭,蕭瀟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半天才猛的反應過來,搖著賀旗的胳膊乞求道:“哥哥,你,你快點想想辦法啊,這些人,這些人太過分了!”

“世上沒有救世主,我又能做什麽呢?”賀旗搖搖頭,握住蕭瀟已經冰冷的小手,麵色冷淡的說道。

“可,可總不能不管吧,這些人,好討厭!”蕭瀟紅著眼睛,喃喃的說道。

“人總是要靠自己的,如果就這樣認輸了,救下來也是無濟於事的,和那些廢物又有什麽不同。”賀旗突然笑了,甚至還捏了捏蕭瀟的小鼻子,然而眼中的寒光卻讓蕭瀟不寒而栗,情不自禁的想要掙開賀旗的大手。

“等等看吧,如果可以的話,做做好事也是一種樂趣。”見到蕭瀟驚恐的眼神,賀旗微微一笑,把蕭瀟抱在了懷中。

“哥哥,你,我……”感覺著那貼身的溫柔,蕭瀟的身子一軟,乖巧的偎依在賀旗的身邊,不再說話,而與此同時,胖子的耐心也到了極點。

“別他娘的給臉不要臉,出來要飯,就是不要臉,你要臉還幹這個,裝什麽婊子,快點磕頭,不然我揍死你!”

“我,我不跪!”孩子眼裏掛著淚水,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喊出這麽一句話來,喊完之後,身子搖晃幾下,一副搖搖欲倒的樣子,卻仍舊靠著牆,死死的盯著步步逼近的胖子,像隻垂死掙紮的餓狼,咬破的嘴唇上不住流淌著的鮮血,似乎說明了孩子的堅決。

“傻逼,有錢都不要。”胖子一愣,居然被孩子的樣子嚇著了,猶豫片刻,彎腰撿起地上的錢,罵了一句,就擠出了人群,正主一走,眾人也沒了圍觀的興致,紛紛散了開了,隻有那孩子,晃了幾下,坐倒了在地上。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這個孩子,很不錯!”賀旗滿意的點了點頭,拉著蕭瀟轉身就要走。

“可是,哥哥,你不是要幫他嗎?他的媽媽有病,或許,我們可以做點什麽吧?”蕭瀟沒有動,不解的望著賀旗,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期盼和懇求。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白得的東西,不會珍惜的,反而會害了他,我會幫他,不過,不是現在,走吧,左師叔已經在對麵看了半天熱鬧了,俗話說見者有份,這種事情,可少不得他。”賀旗指著對麵一個蓬頭垢麵的老乞丐,笑著搖了搖手,那老乞丐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氣的跺跺腳,轉身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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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那麽做?”櫻然愕然的看著一臉笑容的賀旗,實在不敢相信剛才那番話竟然是從這個溫婉如玉的家夥嘴裏說出來的。

“我隻想幫忙而已,有什麽不對嗎?”賀旗淡淡的問道。

“你和我們越來越像了,我覺得,我覺得你是想要他們的命。”櫻然沉默片刻,抬起頭來,盯著賀旗的眼睛說道,她已經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個總是掛著陽光般笑容的男人了,她清楚的記得,賀旗有仇必報,可那也僅僅是有仇必報而已,那些擦肩而過的人,似乎和賀旗一點關係都沒有,更不要說是仇恨了。

“很奇怪吧?”賀旗玩味的笑了笑,緩緩的說道:“人欲無窮,食髓知味,跪下去之後,就永遠失去了站起來的資格,幾年前,我還是個小白領的時候,總能在公司附近遇到一個乞丐,那一天大雪突降,他措手不及,差點被凍死,我發現他的時候,他隻剩下了一口氣,雖然危在旦夕,然而眼神中的那種求生之念卻令人動容,於是便推掉了一個價值千萬的項目,送他救治,本希望他出院之後,能夠從新做人,誰料貪婪成性,自以為找到了求之不盡的好心人,每天都在公司門口等我,磕頭必稱恩人,抬手必說救急,日複一日,不勝其煩,不過他總算教會了我一個道理,人,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那,那人後來又怎麽樣了?”櫻然覺得心裏有些不安,她自認閱人無數,卻在這一刻發現,其實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看懂過賀旗。

“行屍走肉,又何必苦苦掙紮,我帶他吃喝玩樂,燈紅酒綠,見識了他這種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東西,多年行乞,身體早已千瘡百孔,心髒更是不堪一擊,幾片搖/頭丸下去,哪裏還有什麽活路,不是想要那種生活嗎?予取予求就是,人之欲永無止盡,禍及性命猶不自知,如何?你不覺得,這便是他最好的歸宿嗎?”

“你……”櫻然臉色變的煞白,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從來就不知道,賀旗居然早就是這樣的人。

“人生的可笑之處就在於,看似選擇無數,可真正走到那一步的時候,卻發現根本沒得選,既然如此,做回自己,又有什麽不好,櫻然,你說,對嗎?”

“你是個瘋子。”櫻然沉默了許久,望著賀旗臉上陽光般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說道,“不過,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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