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峻徹底被她的話刺激到了,氣得腦袋都開始冒煙,直接站起來就憤怒的說道:“什麽瘋子?!從來都沒有人敢說你是瘋子!”

這話把沈傾依逗笑了,她冷笑了兩聲:“不敢嗎?就算嘴上不敢,心裏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胡說八道!”

“可你不也是這麽想的麽?不然為什麽要監視我,為什麽要讓周姝注意我的狀態,然後隨時向你匯報?”

沈鴻峻被問的一愣,隨即怒道:“我那是擔心你,我作為你的父親,我關心自己的女兒有什麽錯?”

“沒有錯。”沈傾依說:“因為你也怕我有一天會發瘋,到時候你就會像對待我媽一樣對待我,把我關進精神病院裏,這輩子都見不得天日。”

“你媽媽那是情況惡化了,我才這樣做的。她是個正常人的時候我也很愛她,後來她生病了,我也不離不棄。”沈鴻峻神色的眸子微微閃動,他看著自己的女兒,道:“於情,我照顧她到終,於理,我也從沒有對她放棄治療。雖然她已經離世了,可我並沒有對不起她。”

沈鴻峻說:“我給你媽媽最好的治療,我全心全意的照顧她,盡心盡責的養育你。你小陶阿姨是在你媽媽離世許多年後,我才和她交往,嬌嬌也是在婚後才孕育的子女。我努力工作,給你最好的生活條件,你不願意搬進家裏住,我也從沒有為難過你。”

“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待我。”沈鴻峻看著眼前的人,質問道:“我就想讓你從你媽媽的陰影下走出來,讓你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生兒育女,安穩度日,這究竟有什麽錯?!”

陶婉悅和薑姨聽到動靜就走了過來,沈嬌嬌也被嚇得臉色慘白,她長這麽大從沒有見過沈鴻峻這麽生氣,蒼白著一張小臉就撲到了陶婉悅的懷裏,不敢去看這對爭吵的父女。

沈傾依聽著他的話,勾起唇角輕輕笑道:“對,你沒有做錯,一直都是我的錯。”

“當初,如果你帶我去精神病院,我就不會看到我媽媽在病**痛苦的樣子。”沈傾依說:“也就不會讓她從病房裏逃出來。”

“什麽?”沈鴻峻聞言一震,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在說什麽?”

“你知

道我說的是什麽,病房裏不是有監控麽,你應該知道我當時做了什麽。”

沈傾依看著他,平靜的說:“是我的錯,是我解開了……”

沒等沈傾依把話說完,就聽到‘啪’的一聲響,沈鴻峻一巴掌直接甩到了她的臉上。

“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沈鴻峻氣得胸口起伏,他眼眸微微閃動,對沈傾依說:“我說了多少遍了,你媽媽的死跟你沒關係!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對你的期望就是在我死之前,能看到你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而不是做一個異類。”

沈傾依被打的那半張臉逐漸變得通紅,她頓了兩三秒鍾才扭過被打偏的頭,深深的看了沈鴻峻一眼。

“可我本身就是個異類。”

沈鴻峻眼睜睜看著沈傾依二話不說轉頭就走,直到車輛開出沈家的大門,陶婉悅才帶著女兒走了過來。

“好端端的,幹嘛發那麽大的火?”陶婉悅不解的說:“你不是很期待依依過來麽,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一定要這樣扯著嗓子大吼大叫的?”

沈鴻峻歎了口氣,看著沈傾依遠去的方向說:“我跟她好好說了,她聽我的了嗎?!”

“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你一個當父親的幹嘛總是管那麽多?”陶婉悅抱著自己的女兒,對丈夫說道:“你們兩個見麵就吵架,分開又惦記,沈傾依也是個懂事的姑娘,你但凡好好跟她說話,你倆也不至於鬧成這個樣子。”

“怎麽,她跟長輩吵架,到頭來還是我的錯?”

“不然呢?”

陶婉悅皺著眉頭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一把年紀了還能活多少年,你管她喜歡男的女的,隻要能讓沈傾依開心,又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沈鴻峻被她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氣呼呼的說:“你別把我當成你的學生一樣訓,就事論事,沈傾依就得聽我的。”

陶婉悅翻了個白眼,抱著沈嬌嬌說:“你們男人什麽時候能有點出息。”

說著,就抱著沈嬌嬌回屋裏去了,弄得沈鴻峻氣得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憤怒的又坐了回去,猛倒了半杯酒。

***

而此刻,駕車遠去的沈傾依行駛在路上,車速一時之間飆的飛快。

約是察覺到自己這樣開車太危險了,所以沈傾依就把車停在沿湖的路邊,打開車門下來透透氣。

今天和沈鴻峻的爭吵,在沈傾依的心中積壓了很久。

她扶著欄杆,看著湖對麵的高樓林立,五光十色的燈光倒映在湖麵上,夜風把湖麵吹得波光粼粼,也吹起沈傾依的長發。

沈鴻峻派人監視她,調查她身邊的人,這些沈傾依都知道,可她卻沒有辦法阻止。

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好心,包括周姝的那些事情,也是出於好心。

沈傾依媽媽的事情,讓這個男人備受打擊。

那個自己曾經深愛的女人,被病痛折磨的瘋瘋癲癲,又危險又痛苦,每天都在對方可以痊愈,和她再也記不得自己之間來回拉扯,把活生生的家庭撕的粉碎。

沈傾依還記得那個女人,她模樣精致漂亮,一頭烏黑的長發靚麗極了,一雙淺色的瞳孔滿眼的柔情。

她原本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

可精神異常讓她變得瘋瘋癲癲,有的時候滿嘴的胡話,有的時候卻好像是正常人,可在下一秒鍾,她又變回了那個魔鬼,在沈傾依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她還記得,自己剛上幼兒園的時候,母親就被關在了家裏。

剛開始的情況還好一點,她還是認識人的,隻不過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遇到一點事情就會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可過了十幾分鍾後,又會變回原來的模樣,哄著沈傾依,讓她不要害怕。

到沈傾依上小學,母親就被沈鴻峻送到了精神病院裏,那個時候她幾乎很少有清醒的時候,每天都在說胡話,拚了命的給沈鴻峻打電話,問她女兒在哪裏。

保姆一開始還能控製住她,可後來,她開始自殘,開始傷害自己,傷害別人,非常具有攻擊性,再也沒辦法留在家裏,就隻能被送進醫院裏,接受治療。

可人被關起來,病情隻能越來越壞。

女人病情惡化的很快,她被死死的捆在**,一層又一層的束縛帶,把女人勒成一隻繭,就像是永遠破不開的蝴蝶,遲早有一天會死在這密不透風的地方。

“依依。”

沈傾依還記得,那是沈鴻峻帶她來精神病院看媽媽的時候,那個女

人就是這麽叫自己的。

那個時候女人已經被打了針,雖然目光有些呆滯,可看著沈傾依的時候依舊是滿眼都是光,就好像這個孩子是她唯一的燈塔一樣,在迷茫的大海上,隻有沈傾依才能給她一絲微弱的亮光。

當時隻有六七歲的沈傾依還不懂那是什麽感覺,隻知道母親在叫她,於是便搬過來一把椅子,認認真真的坐在她的病床前。

“媽媽,你熱嗎?”沈傾依看著病**的女人,用小手絹擦幹她額頭上的汗水,幫她把淩亂的頭發整理好。

“依依。”女人就這樣看著她的女兒,似乎要把沈傾依這一刻的麵容深深的記在心裏。

女人說:“你和爸爸一起來的嗎?他怎麽不來看我?我每天都躺在**,感覺自己已經分不清楚時間了。”

沈傾依聽不懂她後麵的話,隻回答了前麵的問題。

“爸爸去醫生辦公室了,他一會兒就過來,讓我先來陪陪你。”沈傾依認真的說:“媽媽,你今天看起來好多了,上個星期來,你還想咬我呢。”

女人笑了笑,蒼白的臉色上染上了一抹緋紅:“是嗎?那我傷害到你了嗎?”

“沒有,我躲得快。”沈傾依說:“爸爸說你生病了才會這樣,讓我不要怪罪你,他可真奇怪,你是我媽媽啊,我怎麽會生媽媽的氣。”

沈傾依說完,不由自主的皺起小眉頭,看著女人說:“可媽媽,你的病什麽時候能好呢?我已經上學校了,每天都有不少作業要做,老師說等以後到了高年級,周末還要上補習班,那樣的話我是不是就不能每周都過來看你了?”

女人聞言就笑道:“依依已經是大孩子了,我會努力好起來的,媽媽也想陪依依上學,周末帶你出去玩。”

沈傾依知道女人是在安慰她,她從有記憶起,女人就是這幅樣子。可她還是對女人抱有一絲希望,笑著說:“好,我想去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但是爸爸總是忙,沒時間陪我,要是你的病好了,我們就一起去玩。”

女人舒展著眉頭,聽著小小的孩子在那訴說著,勾勒出一個又一個場景。

沈傾依想坐旋轉木馬。

沈傾依想去公園裏劃船。

沈傾依想和爸媽一起去吃全家桶。

沈傾依還想讓媽媽的病好起來,全家人一直在一起。

這些話,女人都認真的聽著,她眼中帶著光,就好像沈傾依現在說的每一件事情,在將來都會實現一樣。

等沈傾依說累了,抱著自己的兒童水壺喝起了水,女人才緩緩開口說:“依依,媽媽覺得身體不舒服,你能幫我把身上的束縛帶解開嗎?”

沈傾依不解的說:“可爸爸說,我隻能跟你聊天,什麽都不能做。”

“可媽媽被捆著,身體不舒服。”女人看著自己的女兒,對她說:“就這一次,幫媽媽解開好不好?”

沈傾依還在猶豫,她是個聽話的孩子,沈鴻峻的話她還是記住的。

“依依。”女人又說:“幫媽媽解開吧,這樣太痛苦了,這樣的每一天都很痛苦,我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媽媽從沒有讓你幫我做過什麽,就這一次,幫媽媽解開吧。”

沈傾依思索了半響,才點了點頭:“好,媽媽不要急,我來幫你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