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過來,驚擾了不少江湖漢子的興致,自然少不了叫罵的聲音。什麽“仗勢欺人”“小子找死”之類的話語,接連不斷地傳入玉寒煙等人的耳中。身為江湖上盛名遠播的人物,無論是林家三少爺還是九龍峰玉仙子,抑或婆娑門首徒,都是久經磨練,練就了一身充耳不聞的本事,怎麽可能會將這些負犬的哀鳴放在心上呢!
他們心安理得地聊著天,評論著當今武林形勢,對此次參與論劍大會的高手們評頭論足,偶爾還順便對擂台上正在進行的打鬥發出幾句“善意”的嘲笑。
“穿紅衣服的那小夥子把式耍得不錯,可惜欠缺膽氣,浪費了一次大好機會。”
“秦公子說得甚是。那家夥是渾江幫幫主的獨苗,從小被寵壞了,表麵看著光鮮,實則缺乏悍勇之氣。剛才他的對手明顯是虛張聲勢,可他卻不敢硬拚,那一記翻江腿隻發揮了三成威力,白白浪費了機會。等他對麵那人緩過氣來,他就要倒黴嘍!”
“林兄真是博聞廣識,小弟佩服。”
“哪裏哪裏,秦老弟的分析亦是一針見血,愚兄也……”
秦言自然不是因為閑得無聊才跟林沐霄互相吹捧一番。他秉持著這樣的理念:你林三公子送本少爺走過這半條街,本少爺識得你一片苦心,就多誇讚你幾句。挨了本少爺的誇讚,便是你莫大的福分,這樣我們就算兩清了,下次誰也不欠誰的。
這番歪理,要是讓麵前的林沐霄知道了,非把鼻子氣歪了不可。
擂台上的戰鬥進行到了關鍵時刻,兩人各自使出了壓箱底的絕活兒,博得底下的人群一陣叫好。不過,在秦言等人看來,那隻是小孩子玩耍的把戲罷了。
勝負很快揭曉,果然如林沐霄預測的那般,渾江幫少主在最後關頭泄了膽氣,在對方狀若瘋虎的攻擊下連連敗退,直到一腳踩空,從擂台上跌了下去。在圍觀者的感慨聲中,他麵色殷紅如血,推開湊上來的幫眾,埋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唉,寵溺過甚終究不是好事,此子若不經曆練,終究難成大器。”林沐霄說著朝玉寒煙望去,見她隻是淡淡笑著,似乎沒有認真去聽自己的話語,臉上的得意之情便弱了幾分。他轉而朝四麵張望,忽然露出興奮之色,盯住不遠處某個人影壓低了聲音說道:“玉姑娘,武青穹那廝已經來了,正偷偷看你呢!”
玉寒煙輕輕嗯了一聲。她其實早就發現了武青穹,隻是未動聲色而已。說起來,相比於武青穹,麵前這位林家三少爺偷看她的次數更為頻繁得多,還一個勁地想把話題扯到她身上,這才是最頭疼的。若不是秦言每次都把話題弄歪,她幾乎都想拂袖而去了。
“那家夥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些什麽。他轉到擂台對麵去了,又在偷看你……啊!他又溜到了右邊,還是在偷看你——這小子實在太可惡了,我都看不過去了,玉姑娘,我替你去教訓他一頓。”
他當然隻是說一說而已。要是真這麽做的話,不僅給清微居抹了黑,還會有損玉仙子的清譽。他隻是表現出殷切的深情,料想玉仙子肯定會立即阻止這個不智的舉動。
不料玉寒煙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臉上掛著淡淡的嘲諷般的笑容,眼神空蒙深邃,似乎正在對宇宙與人生的問題進行深奧的思索。
偏偏秦言還唯恐天下不亂地道:“我跟林兄一塊去,定要把姓武的那廝揍出屎來!”
“嗬嗬!”林沐霄的笑容有些勉強了,見玉寒煙依然沒有回應,隻好出聲問道,“玉姑娘,你覺得怎麽樣?”
“啊,什麽?”
“……”林沐霄的氣勢一泄到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平複了一些心境,做出義憤填膺之態,“我是說,武青穹那廝三番五次地偷窺玉姑娘,實在可惡,我要過去好好教訓他一頓。”
“林兄不必如此。盡管他舉止無狀,我們卻不能因此而失禮。”
林沐霄立即撫掌讚歎:“玉姑娘果真胸懷寬廣,睿智過人,林某自歎不如……”
秦言往玉寒煙胸前瞟了一眼,小聲嘀咕道:“她算什麽胸懷寬廣,跟你妹妹比起來差遠了。”
他雖然壓低了聲音,卻忘了在場的兩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這席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他們耳中,兩人先是一愣,繼而領會了其中的意思。林沐霄的神色一僵,玉寒煙臉上則覆蓋了厚厚一層嚴霜,陡然散發出的寒意令周圍的空氣都驟降幾分。
“啊,都看我幹什麽,我說錯了嗎?”
“老弟,你這話有些不太恰當啊……”林沐霄說著小心去看玉寒煙臉色,說了些“人常道胸大無腦”的勸慰話語。
玉寒煙卻根本沒把他的話聽入耳中。她冷冷瞪著秦言,秦言亦毫不躲閃地回望過去。片刻之後,玉寒煙麵色稍霽,歎了一聲:“吾家跟你這渾人計較什麽。”
這時又一場比試已經開始,另兩人登上台來,互相見禮,然後拔劍相向。
玉寒煙咦了一聲:“那不是賀連山嗎?”便朝秦言望去,“吾家聽說你跟他大打一場,最後是你勝了。再算上前日的那一場,你們倆算是打平了吧?”
秦言嗤地一笑:“前日那次也能作數?你讓他再跟我單挑一回,看看他能不能接我一百招……”他說到最後,又想起自己現在靈力盡失,光憑第五重的瀚血還真未必能抵擋住黃昏神劍的攻擊,於是聲音漸漸轉小,後麵吹噓的話語也說不下去了。
玉寒煙麵露微笑,又道:“吾家還聽說,你倆本來也算投緣,卻因為慕城雪小姐才反目成仇,這是真的嗎?”
“一派胡言。那廝也配跟我投緣?你聽哪個蠢材說的?”
“很多人都這麽講。據說你跟他曾相約於半月坡,一整夜暢談劍道,甚至廢寢忘食,幾乎結拜成兄弟。可是前天吾家看見你們的時候,他似乎對你恨得要死,吾家認為不僅僅是那位雪兒小姐的原因,倒覺得像是因愛生恨。師弟,你老實交代,是不是那晚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才導致後來尷尬的場麵?”
“喂!你哪來這麽些惡心的想法!本少爺還沒有吃早飯啊!”
忽然間,場麵突兀地安靜下來。秦言麵上一冷,一抬頭正對上了賀連山陰沉的目光,立即感覺到無比深刻的怨毒與憤恨自其中傳遞過來。
賀連山忽視了身前的對手,忘卻了所處的場合,在這個時候,他的眼中隻剩下擂台外那道白衫袖手的身影。就在昨晚,他的自信,他的驕傲,他對雪兒的憧憬愛慕,全部被那道身影撕得粉碎。十七年來的刻苦修煉竟不敵心頭的那一絲恐懼,劍神前輩的黃昏亦因之而蒙羞。他宿夜未眠,於蒼月下立誓:賀連山終報此仇!
此刻仇人就在眼前,他還能安之若素嗎?
嘿!這樣就想擾我心境,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賀連山臉上猙獰之色轉瞬即逝,又迅速恢複了平靜。他緩緩收回目光,再一次看向他的對手,那個因氣憤而微微顫抖的少年劍客。
來吧,“煙雲”的持有者,我會將最強的姿態展露於世前,以此迎接新生後的第一場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