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剛才這麽一會兒工夫,場上的局麵又再度發生了變化。嶽家老仆人依舊與華軍相持不下,嶽夫人仍然追著賊眾砍殺,但嶽家家主與老三的情況卻反了過來。那中年男子好像突然中了風似的,莫名其妙地抽搐起來,揮出的拳頭再也沒什麽力氣,當即被老三逼得險象環生。

嶽家老仆發現了這邊的情況,想要抽身救援。然而華軍又豈是一般人物,當下一陣窮追猛打,如影隨行般緊纏著老仆,不容他有一絲空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張開口,喊出一聲:“夫人——”

嶽夫人殺得正酣,聞言回頭張望,正看到丈夫被老三一拳擊中肩頭的一幕。

“海哥!”她目眥欲裂,幾乎要吐出血來,這才後悔自己為何追到如此遠處,拚命邁開腳步要往回趕。然而縱使她身法再快,又豈能快過老三的拳頭?

嶽家家主被打得整個身子都歪向一邊,勉強抬臂格開老三的左手,卻也空門大開,將毫不設防的胸膛暴露在對方麵前。老三趕上來,麵上掛著猙獰笑意,悍然一拳就朝男子胸口打去。

“不——”此時嶽夫人才跑到一半,瞧見這一幕幾乎要暈厥過去。

一切都趕不及了嗎?

一柄彎刀憑空出現在老三與中年男子之間,擋住了這一拳。在這千呼萬喚的時刻,少年的身影終於姍姍出現。他握著彎刀,左手並掌,一照麵就與老三交換了十餘招。

你來我往的拳掌紛影中,老三忽然抽身後退兩步,瞧著麵前這個並不起眼的對手,臉上露出無比凝重的神色。

“少俠好身手!”秦言身後的嶽家家主啞著嗓子讚了一句,接著哇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身形搖晃著幾欲墜倒。

嶽夫人趕到他身邊,一把將他扶住,急聲問道:“海哥,你怎麽樣?”

嶽家家主放鬆之後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勉強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嶽夫人疑惑地看去,遲疑片刻之後一把撕開男子胸前的衣衫,一個小方匣子從中墜落地麵,蓋子彈到一邊,大股黑煙從匣子裏滾滾冒出,傳來一股刺鼻的味道。

這正是老三送過來的那個裝了“三千兩銀票”的方匣。

盒子掉下來後,男子的氣色便好了很多。他使勁喘出幾口大氣,瞪著老三罵道:“無恥之徒!”

老三卻不理他,隻盯著身前的秦言,沉聲說道:“閣下敢架我黑風山的梁子,可否告知姓名?”

秦言冷笑一聲:“將死之人,何必多問。”說著右腕一送,手中彎刀頓化一道流光飛出。

這刀光雖是當麵射來,其勢之迅疾卻為老三平生所罕見。他猛一偏頭,就覺得一陣冷風刮麵而過,霎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而那少年不依不饒,雙手並掌拍來。

老三心裏也被激起了一股狠勁,也不躲閃,掄起拳頭就朝著少年的掌風迎上去。拳掌相砰,兩人身形各自一顫,均覺得自己像撞上了一座山峰,無邊壓力洶湧而來。

老三暗暗心驚,隻覺得匪夷所思。麵前這少年看起來才十五六歲,其內力之雄渾深厚竟不在自己之下,不曉得他是怎麽修煉的。正疑惑間,他突然瞥見這少年嘴角微微翹起,仿佛正嘲弄他的無知。

老三心中一怒,忽又覺得不對,背後寒毛根根豎起,多年來出生入死的經曆令他感覺到了危險的到來。他欲要撤拳收勢,寧願拚著受些內傷也要脫身,不料對方掌中竟附著一股粘力,直令他欲罷不能,驚恐萬分。

“哢!”一柄彎刀從他後背射入,自前胸透出,將他穿了個透心涼。

老三的眼睛睜得老大,直直盯著眼前麵帶微笑的少年,幾乎要將眼珠子瞪裂。

黑暗從四麵撲來,逐漸占據了他的視野。他很快什麽也看不見了。耳邊風聲低幽,猶如冥獄小鬼迫近的腳步。

秦言撤掌後退,老三的屍體砰地摔倒在他跟前,一雙眼睛猶自盯著他的腳麵。

秦言有些惡心地轉過身去,便看見了正目瞪口呆的嶽家夫婦。

老三自覺死得憋屈,嶽家夫婦卻看得真切。這少年擲出的彎刀本來已經射到了八臂女神像上,卻忽然被一股力量拉扯著反衝回來,正插入老三的後心。死在如此神技之下,真真不冤。

嶽家家主反應過來,一抱拳道:“在下嶽四海,多謝少俠救命之恩。敢問少俠可是九龍峰淩劍仙的傳人?”

“九龍峰?”秦言微微一愣,隨即連連點頭,“對,對,在下秦言,家師乃不動真人。”

九龍峰威名遠揚,門下弟子禦劍之術冠絕三國,秦言的師父血狼僧更是對天下第一高手不動真人又恨又妒,時常向門下弟子灌輸“不動那個老東西根本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之類的觀念。秦言耳聞目睹之下,這一句“不動真人”的名號便脫口而出。不過本門的禦器術與九龍峰的禦劍術確實有相通之處,冒充一下應該也不容易被揭破吧。

嶽四海夫婦聞言悚然動容:“秦少俠竟然是不動真人的弟子。”九龍峰立於萬丈絕壁之上,超凡絕世,每一代僅有三兩個弟子下山遊曆,卻都是當世最傑出的俊才,尋常人根本難得一見,見了莫不是偌大的榮幸,日後逢人也有了吹噓的資本。

嶽夫人滿臉崇敬之色,追問道:“那秦少俠豈不是玉仙子的師兄弟?”玉仙子正是這一輩九龍峰弟子行走江湖的代表,已在蘭華國中闖出了一番名聲,更是無數名門子弟憧憬的對象。

然而秦言剛出魔門不久,對這玉仙子一無所知,隻道江湖中哪來那麽多仙子,生怕在嶽夫人追問下露了陷,幹咳幾聲道:“兩位,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吧!”

嶽四海驚醒過來,叫道:“是了,華軍這罪魁禍首還未伏誅!”他轉過臉去,看見老仆與華軍相持不下,就欲奔上去幫忙,不過卻被嶽夫人拉住。

“你身上有傷,還是趕緊打坐運功,以免留下疾患。這邊就交給我吧!”嶽夫人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便仗劍朝華軍走去。秦言想了想,也跟著走了過去。

華軍眼見老三已死,早就想抽身逃命,然而卻被這嶽家老仆死死纏住,沒有任何喘息之機。他眼睜睜看著兩人圍攏過來,眼中不禁透出幾分瘋狂之色。

秦言覺察到不對,抬臂攔住嶽夫人,叫道:“等等。”

隻見華軍身子忽然頓住,以古怪的姿勢仰起腦袋,口中發出淒厲的尖嘯。一層鮮豔赤紅的光澤從他體內透出,猶如火焰般熊熊燃燒起來。

老仆趁他僵立不動的時候拍過去一掌,卻如打在磐石上一般紋絲不動,反倒震得自己手腕發麻。他亦是見多識廣的人,知道華軍要燃燒內力作困獸之鬥,趕緊往後退了兩步。

華軍口中發出孤狼似的吼叫,衣衫片片撕裂,露出嚴重變形的赤紅色肌肉。他的麵目也被強大的力量擠壓出無數皺褶,絲絲鮮血從中滲透出來。轉眼之間,他已經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在場之人都感覺到了危機的逼近。華軍變成這樣一個怪物後,散發出的氣勢比之前強了十倍,讓直麵他的三人都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恐怖之感。

秦言心中一動,忽然想起華軍現在的模樣跟本門中一門功法極為相似。使用這門功法之後,施術者的力量能在短時間內提升數倍,代價是隨後一個月將處於極為虛弱的狀態。對於一些危險的情況,這門功法非常實用。

魔門中每人隻限修習一種技法,大成之後才允許修煉其他功訣。唯有秦言是個特例,他同時修煉了禦器術和瀚血功,卻沒有被師父為難。原因是瀚血功太過艱澀,近百年來還從未有人練至大成,若不輔以禦器術則根本沒有自保之力。除了這兩樣,秦言還偷學了一些簡單的實用技能,隻是對於華軍這種能在短時間內提升功力的技法卻無緣得見。

“若本少爺學到了這門功法,豈不就能去找那可惡的蝶仙子算賬了?”他暗暗思忖,腳下悄悄又往後移了好幾步。如果傳言是真的話,那自己就可以準備跑路了。開玩笑,十倍功力的華軍,光憑力量而言已經達到了地元巔峰之境,誰能抵擋得住!本少爺先跑一段路,等這廝的瘋狂時間過去了再回來,到時候華軍就是個任人揉圓捏扁的軟蛋,功法豈不就到手了?

嶽先生,嶽夫人,還有這位老仆大叔,對不起了,非是本少爺不講情誼,隻是敵人太強大,在下先行撤退保存有生力量,一會兒再回來給你們報仇!

就在這時,他看到嶽夫人拿出一個木匣狀的東西,在手中擺弄了幾下,將之抬到胸口。那是個五寸長寬的扁盒,遍塗朱漆,前端伸出一根黑漆漆的圓管。不知為何,秦言第一眼看到這東西,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惡寒。

嶽夫人舉著這個扁盒,將圓管對準了還在捶打胸脯仰天嚎叫的華軍,清叱一聲:“奸賊,去死吧!”

“砰!”一聲顫響,一道流光從圓管中射出。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張牙舞爪的華軍的姿勢定格在那裏。華軍艱難地垂下目光,發現自己的胸口多出了一個大洞,血水像噴泉一樣湧了出來。他的身子顫了顫,周身的赤色火焰迅速熄滅。隻聽轟然一聲響,一代強盜頭目永遠地倒下了。

嶽夫人鬆了一口氣,轉向她的丈夫,慘白的麵容上浮現出一個艱澀的笑容:“多虧了羅將軍送的焚龍弩,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