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躲過去了?’

歌行烈又是一愣。他確實小覷了古無之,以為這超越了凡俗的一劍,隻會玩弄陰謀詭計的老頭子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

烏木鎮上能躲過這一劍的人不會超過一掌之數,這還是包括了他自己在內。

但古無之就是躲過去了,而且連一道血口都沒擦出來。

歌行烈露出凝重的神色。除開自己、浩辰罡、秦言,這老頭子是當之無愧的第四人!

古無之豈會捕捉不到剛才他那一刹那的失神?風燭殘年的瘸腿之軀展現出了不相稱的敏捷,避過歌行烈一劍之後,他往後一個翻滾,躍上台階,在滾滾雷音和勁風吹衣的烈烈聲響中,一眨眼就退到了十步之外。

歌行烈沒有再追上去,因為他一轉頭正看見論道台上祝飛將煙雲劍指在遊夏菡咽喉上的一幕,視線再往下一掃,遊夏菡衣衫下的殷紅血跡也令他失去了追擊老毒物的心思。

秦言從街上飛奔而去,身形如鬼魅一般。路邊行人往往隻覺得一陣冷風撲麵,眼前一花,好像有一個影子從旁邊閃過去了。這般詭異的情景讓許多自詡為高手的江湖人士心驚膽戰,更有甚者以為遇上了妖邪鬼物,忙不迭地回家燒香拜佛,請法師驅鬼。

能在如此高速的狂奔中辨認出秦言身份的人著實不多,宮雲袖勉強算是一個。

她正不緊不慢地趕來,迎頭看見熟悉的身影飛掠而至,連忙開口叫道:“秦師兄,等等——”

但秦言不理會她,沒做任何停留,從她身旁一晃而過。

“喂,你……哼!”宮雲袖轉頭去看的時候,秦言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她握緊了拳頭,跺了跺腳,長長歎了一口氣,還是決定跟上去。

秦言心急如焚。

‘五通廟,五通廟,我早該想到的……’

彈指摘星怎會拿到玉寒煙的寶劍?

身為正道中人,浩辰罡想來不會屑於跟彈指摘星聯手。而歌行烈也沒有離開三古廣場。那麽還會有誰,竟能奪下玉寒煙的劍?

周不平?成剛?

如果這兩人搞到了一起,夾攻玉寒煙,玉寒煙就算不敵,也應能逃脫出來。但最怕的就是未知的敵人!

若還有個跟彈指摘星、古無之一輩的老狐狸,躲在暗處,這時候突來雷霆一擊的話,玉師姐可能防不勝防……

他越想越急,心中惶惶然難以安定,一直跑到五通廟前,看見門口兩株白果兒樹,才突然驚醒過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用清心咒壓下心頭雜念,推開門走入廟中。

廟裏一片泥濘,場麵狼藉,應該是經曆了一場惡戰,地麵上的汙水中還殘留著暗紅的色澤,然而卻沒見屍體。

他再一抬頭,看見屋頂上一大一小兩個窟窿,大的那個能容兩人並立通過,小的則隻有數寸,應該是利刃射穿瓦片留下來的痕跡。

‘玉師姐在這裏使用了禦劍術。她先是逃到了屋頂上……’

秦言這樣想著,縱身一躍,從大窟窿裏竄出來,落在瓦房頂上。他一眼瞅見了一塊被踩裂的瓦片,從上麵的鞋印看出,那是玉寒煙曾經立足之處。

‘玉師姐站在前麵與一絕頂高手交手,那人功力極為剛猛,將玉師姐震退了十餘步,直到此處。’

秦言飄然落到屋頂被玉寒煙踩裂的地方,閉上眼睛,運轉宿命通,假想自己是玉寒煙,便在一片黑暗中窺見了襲擊她的三人的身影。

‘周不平,彈指摘星,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劍客,一共三個……不,底下廟裏還有一個,共有四人。’

他身體中瀚血流轉,運使莫大神通,回溯當時的情景,將這幾人交談時的場麵生動地還原在眼前。

‘玉師姐用魔靈珠吸引周不平和彈指摘星的注意力,趁機從那劍客劍下逃走。破殤劍傷到了彈指摘星,玉師姐也跑掉了……’

秦言閉著眼睛,循著玉寒煙離開的軌跡躍下屋簷,一路向小河邊跑去。

‘呼,還好這丫頭還算機靈,居然讓她跑掉了,不過真讓人擔心哪!’他暗暗鬆了一口氣,不過沒等完全鬆懈,就感受到了另一處的危機,“不對!剛才那道士在幹什麽?他在擺弄馬立和那長臉漢子的屍體,而且提前在岸邊設下了陷阱。啊,師姐中計了——”

在回溯的場景中,他眼睜睜地看著玉寒煙一腳踩在陷阱上,差點陷入深淵,不過又在千鈞一發之際跳了出來。

‘好險!’

他的心情隨著玉寒煙的動作而起伏,胸膛一口真氣也跟著波動,施展的宿命神通也因意念震蕩而變得模糊起來。現在他的眼裏,最牽動他心腸的玉寒煙隻剩下了一個窈窕的黑色剪影,另外兩道追過來的人影也看不清麵貌,隻能從身形辨認出,貌似是已死的馬立和長臉漢子的屍體。

‘控屍術?應該不止這些,那該死的道士肯定還在屍體裏玩了花樣——可惡!師姐,快躲開呀!’

盡管他心中大聲呐喊,玉寒煙卻聽不見他的呼喚。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玉寒煙被兩具屍體夾攻,而後啪嘰一聲,漫天血雨爆散開來……

他胸中一口悶氣卡在喉嚨裏,劇烈的情緒波動引起神魂震動,心中刹時浮現出無數懊悔自責的念頭,更兼著恐懼和不可名狀的空虛。明明不存在的心髒,卻好像被土地裏冒出的小鬼揪住,在一陣陣的劇痛中往地獄裏沉下去……

他腦中嗡嗡作響,耳邊仿佛響起無數人的嘈雜呼喊聲,身子晃了晃,忽然嗓子裏一陣發甜,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

心神失守,神通反噬!他全身血液激湧如沸,隻覺一股火焰從體內生起,蔓延各處,五內俱焚。

“秦師兄!”宮雲袖的嗓音從後方傳來,趕至麵前扶住他緩緩倒下的身軀,惶急地道,“你怎麽了?”

秦言無力回答。他四肢不受控製地抽搐,麵色淡如金紙,鮮血順著嘴角滑下,眼瞳漸漸渙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