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催動**戰馬,又一次硬碰。龍首掄起數百斤的方天畫戟,晁景山高舉擂鼓甕金錘,兩件超重型武器毫無花哨地撞在一處,如同雷霆憑空炸響,轟鳴的餘波在戰場上空盤繞,滾滾不絕。
兩騎各自被反震力彈開,穩住身形後再撲上來,連姿勢都不變,就這樣拚耗著力氣。這本是單調乏味的過程,但所有觀望者的心都繃得緊緊的,隨一聲聲金鐵交擊的轟鳴而起伏。無人敢發出多餘的聲響。
旁觀兩人拚鬥十招之後,秦言忽然轉身,大步朝平野下方走去。
他看出來了,晁老將軍年老體衰,遲早要敗。
背後響起錘戟碰撞的轟然巨響,掀起的暴烈氣流隔著十餘丈距離仍吹得秦言腳下的草木伏地不起。他借著這股氣流的衝力,身形向前飄出,轉瞬間掠過百丈之地。
這時候,夜空裏突然傳來晁景山低沉的嗓音:“年輕人,老夫替你擋下龍首,也算救你一命,作為交換,請你幫老夫去做一件事情……”
經曆了一陣拚殺,老將軍雄渾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遠不複吟詩時的豪壯,而且很快就被又一聲鳴爐打鐵似的巨響打斷。夜幕下的荒原,所有的生靈都經受了一場驚掠,戰戰兢兢,唯有雷聲震蕩翻騰。
秦言這時已走到另一邊山嶺下,身形沒入夜色中,完全可以裝作沒有聽見。但他以求道為己任,行事不違本心,隻得停下腳步說道:“老將軍請講!”
“老夫有一個孫侄女,在西南一帶遊玩的時候不慎走失,老夫遍尋不著,猜想她可能被聚義莊請去做客了……”晁景山說到此處,又與龍首硬拚一記。
秦言皺眉,聲音自黑暗中傳來:“晚輩單槍匹馬,自顧尚且不暇,哪有能力再去千軍萬馬中尋人?況且——”況且這裏的丘八們全然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您的那位孫侄女恐怕已在輪營之後拋屍荒野了,老人家還是節哀吧……
“無需你親自去尋,老夫手下已有人前往營救,你隻需製造出一點動靜,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便可……”
秦言心頭微怒。挾恩圖報,讓本少爺去當靶子,好方便你們行動?他哼了一聲,沉聲道:“前輩這個要求,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說罷,他不待晁景山再度言語,便快步行開。
‘哼!若不是龍首欺上你軍營門口,你豈會出手?就算你不來,本少爺用舍生訣拚上一記也未必會輸,何需你這老頭來救!’
他如此想著,消去心中不快,埋頭往來時的山嶺荒原上疾奔。
走了三十多裏,一陣冷風吹來,他聽到了夾在風中的隱隱喊殺慘叫之聲,精神倏然一振。
有人在山坡另一邊打鬥,說不定就是玉寒煙他們。
秦言腳尖一點,速度更快幾分,身形融入風中,無聲無息地閃到交戰之處,一見之下大喜過望:果然是玉寒煙、宮雲袖等人!
至於他們的對手,隻是一隊不長眼的雜兵,首領早已戰死,殘兵敗將在玉寒煙和宮雲袖追殺下呼爹喊娘地逃竄。秦言的到來更加快了他們全軍覆沒的速度。
葉上秋露出鞘,殺氣盈四野,寒光照鐵衣。一片霜寒光芒輝映著血色,刹那的豔麗花朵綻放後,一切都歸於寂靜。
秦言收劍,戰場上再不剩一個站著的敵人。他瞟了四人一眼,問道:“有沒有受傷?”
玉寒煙右手一揮,破殤劍上的血珠盡數甩落。她收劍回鞘,邁步向秦言走來:“就憑這些人,還沒資格傷到吾家。你呢,怎麽跑掉的,有受傷嗎?”
“你跑到哪兒去了,怎麽現在才來?”同時出聲走過來的,還有宮雲袖。
兩名女子同時止步,望了對方一眼,都不說話了。
靜默片刻,見秦言低頭往地上躺著的兩個士兵望去,宮雲袖道:“一個死了,另一個還有救,要不要拷問一下?”
“算了,浪費時間。”
宮雲袖低沉一笑,揮了揮手,一旁的白浪提劍上前。卻見地上一人忽地一彈而起,大力往前跑去。但白浪速度更快,手中赤紅色劍芒劃出優美的弧跡,從後背穿入心髒。那人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透出胸口的赤紅劍尖,仍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出幾步,一頭栽倒下去。
山地蔓延了數百裏,道路曲折回繞。為了躲避強敵,秦言五人在其中來回穿折奔走,在山中遭遇了十餘股巡邏崗哨。但除了先前江藏劍所率領的那一支精兵,其他的巡邏隊伍都是些普通士卒,往往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已被幾人殺盡。
“這麽多的巡邏部隊,前麵肯定有軍營駐紮。”頃刻間以絢麗危險的桃花殺陣收割十餘條人命的宮雲袖,一腳踩滅了血泊中掙紮著的一人的最後生機,意有所指地瞄了玉寒煙一眼,“這一片大概已經被完全封死了,你們怎麽看?要回魔瘴沼澤去嗎?”
“衝過去吧!”玉寒煙淡淡地道。
“你是在發夢嗎?”宮雲袖大肆嘲笑,“就算你師父不動真人親自過來,在這麽多軍隊麵前恐怕也得掂量一二。就憑我們幾個,是去拿骨頭跟人家的刀槍硬抗麽?”
玉寒煙毫不動怒,聲音依舊淡雅:“五龍將中,江藏劍和曹狂都在我們後邊,趙寅還隔得很遠,龍首又被晁景山纏住,也就是說,現在留守本陣的,最多隻有兩名龍將……”
“哦——”宮雲袖拖長了聲音,譏笑道,“看來你是想於萬軍之中取*首級咯,那也好,我向來隻從古書中聽說過這等人物,不想今日還能親眼目睹一番……”
秦言一拍額頭,沉聲道:“玉師姐說得有道理。我們可以放火,可以驅趕他們的馬匹,製造出混亂不堪的場麵,再利用身法上的優勢,一舉建功!”
宮雲袖吃驚地瞪著他:“她一個沒見識的丫頭胡說八道,你也跟著她一起發瘋?”
“反正已經沒有別的路了,不是嗎?”秦言回望著她,“這些人擋在我們路前,又差點害我們分散,若不給留下點紀念,也太對不起他們的熱情招待了。”他麵色平靜地說出這席話,心裏真正想的,卻是晁景山的囑托。
反正,也是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