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心中冷冷一笑。這就是六道輪回中最高的天道吧!僅僅是樂勝身勝的幻境,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一動念,就要以神足通踏出輪回幻境,回歸現實。
然而就在此時,忽有一股恢宏浩大的力量自遙遠的雲端射下,籠罩住他的軀體。他頓時覺得身體失去了重量,靈魂飄飄而起,直欲羽化飛升。
這感覺固然暢快,卻讓秦言感受到了一股比在黃泉時更為透心徹骨的恐怖。他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然而無論怎麽驅動念意身識,竟無法動搖這飛升之感半分。
飛升乃極樂之事,道途正宗,自然無法被佛力所中斷。這樣下去,他的靈魂就要離體而出,飛往某個人為製造出的極樂所在。
秦言猜想那個所謂的極樂所在,八成是剛剛見過的黃泉。
‘壞了……’
靈台動搖,道體崩潰,他竟連一句咒罵的話語也說不出口了。
這不像是超脫,更像是一種劫難。
在他意識即將徹底脫離軀體的時候,他隱隱地感覺到,周圍虛空四麵八方都傳來某種衰敗腐臭的氣息。
那是天人衰劫降臨時所擁有的跡象。
秦言雖未達天人之境,卻被強行召喚到了天道聖地,在此地自然擁有天人身份,同時也要承受天人的風險——五衰之劫。
惡菩薩給他的待遇,是最高規格的大五衰之最終衰相——本座離。而本身沒有天人境界的他,絕不會有一絲一毫渡劫成功的可能!
這就是六道輪回的最終殺招,即便是天人宗師親至,陷進來也是十死無生。當今天下,除了九龍峰不動真人,再無誰能有度過第五衰劫的把握。
施展出如此強橫的招數,惡菩薩必然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可謂給足了秦言這個後輩麵子。
秦言靈台一震,靈魂就要脫體而去,卷入到衰亡消散的道種中。這時候,忽從天外傳來一聲清亮的梵音禪唱,繼而澄澈的佛光映照下來,把這潔白無瑕的天人樂境渡上了一層金色光輝。
金色的蓮瓣從飛舞的天花中穿插出來,遍布四方,冉冉綻放。數不清的羅漢菩薩的身影自雲台降臨,齊聲吟唱,光輪自他們腦後升起,輝耀大千。
虛空中仿佛有一隻無形大手在轉動經桶,不疾不徐,充滿禪意。金身、法蓮、仙雲的幻象重重疊疊交織在一起,六道輪回也似乎支撐不住佛陀的慈悲之力,在金光中漸漸變得虛無。
然而天外再起一聲低沉的鍾響,上百菩薩的身姿如同遭受洪流轟擊,頃刻歸於幻滅。輕煙彌漫,菩提樹起,羅漢金身橫臥,跌坐涅槃。
金輪與異獸起舞,天花同蓮瓣爭鋒,菩薩與天人糾纏在一起,兩種淨土膠著,念起緣滅,難分難解。
秦言幾欲離體的魂魄重新穩定下來,看到眼前爭鬥的場麵,他立時明白,是有佛家高人正在引渡輪回!
由於世界法則激烈動蕩,那衰敗寂滅的劫難氣息也無法捕捉到他的魂魄。他念頭一轉,趁著衰劫沒有完全引發,當即撕開世界畫卷,突破輪回六道,頃刻回到現實。
高山之前,懸崖邊沿,一襲大紅袈裟的惡菩薩橫舉禪杖,低頭誦念經文,一層赤紅光暈將他全身包裹在內,渾然如球,無懈可擊。
在惡菩薩身後十步外,葉星河一襲素白衣衫,雙掌合十,低眉俯首,袂帶在寒風中飄揚,宛若降世的菩薩。一圈圈純澈的佛光自她身上泛起,一波波地向惡菩薩這方蕩漾蔓延過來,又一遍遍被惡菩薩身上的赤紅光暈驅散。
這兩位天人境界的佛家高人鬥法,此時已陷入膠著階段。他們並未弄出多大的動靜,其實是在爭奪虛幻世界裏的輪回淨土。秦言見此情景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他一步閃到惡菩薩身後,沒有什麽花哨的動作,抬手就是一爪向惡菩薩背心抓去。
指尖碰觸到護體罡氣,難以深入。秦言變爪為掌,以手為劍,勁氣催吐,再度刺出。
這一次,化為金色流焰的瀚血,終於穿透了罡氣的防禦。秦言的手掌上泛起森寒劍氣,狠狠一探,便刺破袈裟,貫入這位凶名卓著的老菩薩的心髒。
渾圓金身告破,老菩薩身軀一顫,口中經咒無以為繼,嘴巴一張一合,卻隻能吐出鮮紅的**。
秦言揮拳在他體內狠狠一攪,然後才抽身而退。隻見大蓬鮮血從他拳頭留下的窟窿裏飆射出來,喻示著這位老菩薩的生命力,飛快流逝殆盡。
葉星河趁此機會進發,摧枯拉朽,隻一個刹那的時光,便剝奪了惡菩薩的輪回。
兩人的神識同時回到現實。葉星河眼中泛起一道燦爛輝光,六道世界,自她瞳中一一閃現。惡菩薩目中卻再無半點神采,眼神變得比垂死老人還要渾濁。他張了張口,沒有再念佛言,而是伴隨著鮮血溢出,艱難地說了四個字:“惡之大道……”
而後,他的生命力終於徹底流盡,一盤腿萎頓在地,身上光芒黯淡,六道影像歸於虛幻,雙手結印,腦袋緩緩垂下,跌坐入滅。
凶名昭彰的惡菩薩,就在這不知名的山崗上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終結他血腥傳說的,是兩個剛出道不久的年輕人。
秦言長長地出了口氣,看著不遠處低聲誦念往生咒的葉星河,不禁冷笑出聲:“少假惺惺的了,他的死難道不是你造下的罪孽嗎?”這一刻他在心裏認同了忻仙的說法,佛門弟子的慈悲,未免太虛偽了些!
若是惡菩薩取得了勝利,他老人家恐怕不會有這閑心來給本少爺念經。
葉星河念完一段咒語,才抬起頭來道:“生死之間的眾生,都是平等的。”
秦言懶得跟她爭辯,拿起惡菩薩留下的禪杖,在手中揮舞幾下,感覺還挺順手的。“你不是說不來嗎,怎麽又忍不住操心這紅塵俗事了?”
葉星河淡淡一笑:“惡菩薩假佛謗佛,乃人間之魔,務必除之。”
說完,她轉過身,邁步向懸崖外一跨,身形沒入虛空之中,竟這麽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