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息的一擊,秦言身軀劇震,一連退出七八步,一直到台階之外,方才穩住身形。
菩薩之力,果然非同凡響,他隻覺內息如沸,經脈逆亂。
他深吸一口氣,運起瀚血力量消弭滲入體內的勁氣餘波,瞧著亭中葉星河冷若冰霜的俏臉,猶不知死活地嘿嘿冷笑:“葉師姐,你若真能放下,又何必動怒?哎呀呀,不會是言行不一的空談吧?”
“我佛慈悲,亦有金剛怒目之時。”低沉的嗓音中蘊含著隆冬的酷寒,葉星河腳步一踏,便越過了七步距離,霍然出現在秦言身前,“爾等邪魔,吾必除之!”
秦言臉色一變,施展身法,急速再退。他已經體會出來了,佛教中所謂菩薩果位的力量,亦相當於道家的天人境界,隻不過借助於各種神通,浩瀚雄渾中更顯神妙莫測,比起尋常道家、妖族的天元大能更難對付。
本少爺雖然在這關鍵時候恢複了對神魂、瀚血的控製,但傷勢仍未痊愈,修為不到全盛時期的五成,跟她硬拚隻怕凶多吉少,隻有先拖延時間,期望葉家其他人看到這邊異象後早些趕來……
他退出六七步後,發現對方並未繼續追來。兩人對視,目光複雜,各自沉默。
許久之後,葉星河忽然展顏一笑,一雙寧靜無波的眸子頓時靈動起來,仿佛突然間變了個人,淡漠疏離的感覺蕩然無存。她輕輕舒了口氣,鬆開了兩手的“降魔印”,放下雙臂,道:“剛進入這個境界,差點被外道所惑。秦公子,幸好你來得及時,否則我就可能永遠迷失自我了。”
秦言端詳著她臉上神色,同樣微笑:“葉師姐,你不想除魔了?”
“魔在心中,已經除了。”葉星河見他依然是戒備的姿勢,搖頭笑道,“我是出家人,不會打誑語的。”
秦言的表情稍稍放鬆了一些:“葉師姐啊,你剛才差一點可就把我給超度了!”
“嗬!就算事出有因,憑你心裏想的那些東西,受我這一掌也不算太冤。”葉星河偏過身去,望著遠方漸漸靠近的人影,嘴角笑容已變得如月輝般清冷,“抱歉咯,就當我們兩不相欠吧……”
微風徐來,她的衣衫隨之拂擺,飄飄然若欲乘風而去。這不僅僅是錯覺,就在秦言的注視下,她的身影在陽光中漸漸變得淡薄。感受著那絲清冷氣息遠去,秦言的目光越過消散的殘像,望向水麵盡頭,隻見那方似有一揮白影,瞬即如落日般沉下。
‘生氣了?嗬嗬,本來還想聽聽她講經的……’
遠處漸有人聲靠近,衣袂振動空氣,發出呼嘯之音,數名高手正從不同的方位趕來。秦言略一皺眉,邁開腳步,在煩惱纏上身之前離開了這個地方。
行走了片刻,來到一座氣派的閣樓下,他突然停下,回過頭,淡淡地道:“跟了我這麽久,有什麽事就直說好了。”
一個佝僂人影從精心修剪過的花壇後走出來,在陽光下,他的身形輪廓被一層暗淡的墨霧所扭曲,腐朽的味道撲麵而至。
“少年人,身法不錯,感知也很敏銳,老夫跟了你一路,差點被你甩掉……”
“說重點,我趕時間。”
朱老語氣一窒,眼眶中倏地燃起火焰,遂又迅速隱去。他盯著秦言,眼瞳中的沉沉暮氣似要將他的倒影吞沒,用幹澀暗啞的嗓音說道:“二老爺想要見你一麵。傍晚酉時,他在濟溪堂恭候大駕!”
“人約黃昏後……他一個快入土的老家夥,也跟我來這一套?”秦言牽起嘴角,“本少爺每天都很忙的,想必葉叔父的時間也很寶貴吧!你回去告訴他,不用等我。”
朱老吸了一口氣,陰惻惻地道:“年輕人,你可知江湖上多少豪傑想見二老爺一麵而不得,不要以為會幾手花把勢就真的天下無敵了。二老爺抬舉你,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老頭子,那你又是否知道,當今天下多少英雄想見我一麵而沒有門路?若不是本少爺今天心情好,就衝你這幾句話,我也要打你個鼻血長流!”
“……”朱老不再說話,而是以一種看死人的眼光陰森森看著秦言。秦言冷哼一聲,轉身大步行開。
他走過閣樓前的廣場,即將邁入花園的時候,又聽見後麵響起老家夥澀啞的嗓音:“年輕人,我最後勸你一次,你可要想清楚嘍!有時候因為意氣而邁出的腳步,會把你送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秦言腳步一頓,卻不回頭:“聽說過‘漠北飛龍’嗎?”
老頭子眼珠閃了閃,露出深思的神色。“漠北飛龍”這個外號,一聽就是來自塞外貧瘠苦寒之地——對了,那年就有一個人從西方過來……
“浩蕩青冥長歌笑,萬古洪荒我獨行!‘漠北飛龍’孫長歌,我就是他罩著的——”餘韻猶在空中回蕩,秦言的身形已沒入繁盛的花叢中,隻留下朱姓老者駐留於原地,猶在喃喃念叨,皺眉苦思。
“孫長歌,難道是他?不可能啊……”
花間小徑中,秦言低頭緩緩踱著步,腳步聲慢慢分化,又一生二,變作了兩個人的聲音。隻是這異狀未能引起他的注意,他依然踽踽漫步,神思不屬。
直到身後之人受不了這股壓抑,沒趣地叫出聲來:“大叔,為何突然安靜得像個鄰家女孩?人家跟了你這麽久,難道你一點都沒發現麽?”
秦言淡淡地道:“我隻想看看,你一直能跟到哪兒。”
忻仙在他身後發出清脆的笑聲:“別低估了人家的膽量,我可一直要跟著你回家哦!”
“我不會讓你進門的。”
“大叔,別這麽狠心嘛!難道你就不好奇麽,我這麽一路悄悄跟著你,說不定是突然對你有意思了哦,你就真的忍心拒絕人家?”
秦言哼了一聲,答非所問地道:“李躍怎麽樣了?”
忻仙一驚,隨即撇撇嘴道:“沒意思,你就不知道配合一下嗎。”
“哈!若不是想要找個庇佑,你哪會有耐心跟我這麽久。說吧,你把他怎麽樣了?”
“也沒怎麽樣,隻是割了他的是非根,讓他從此不能再風流了而已。嘿嘿!想想他昨天晚上對我做的事,人家已經算是很仁慈了。要不是看在飄零哥哥的麵子上呀,人家非取了他性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