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已得天人造化,不死不滅的完美身軀,在霜寒劍刃下似乎也變得跟常人一般脆弱。
趙誌平是真的慌了神,局勢一瞬間的逆轉,使得他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有著反抗的能力,隻想著趕緊逃走,卻又一次次被趕上,身體很快被刺得千瘡百孔,連一隻手臂也被卸了下來。
幽深的黑暗如墨汁一般洶湧,死亡的氣息依舊濃鬱,這說明了他其實還擁有著無比強大的力量,隻是驟然降臨的挫敗摧毀了他的心誌,讓他陷入了絕望的瘋狂。
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有一個朦朧的影子緊跟在他身後。在死亡氣息依舊彌繞整個空間的情況下,那影子的氣息顯得微不可聞。隻有當趙誌平的氣機每每凝滯的時候,那氣息才偶爾突顯出來,就像水落之後的頑石,不曾有過任何改變。
孤獨的影子在黑暗中行走,他的劍在明光處流淌晶瑩剔透的光華,黑暗與光明沒有明顯的區分,隨著劍柄至劍尖,由深黑到明亮,光線一層層加深,至尖端終於匯作銀白的一點,那就是無堅不摧的鋒芒。
秦言以這點鋒芒,證明了所謂的不滅之軀隻是一個笑話。
隻是他仍不敢有絲毫大意,壓製住嗓子裏的腥甜之氣,維持著臉上的淡漠冷峻的神色,一遍遍地找出不滅之軀的弱點,然後用力把劍刺進去。
趙誌平的身軀雖然沒達到真正不滅的程度,在俗世間卻也差不了多少了。隻是在施展出了天眼神通的秦言麵前,他恰好被完全克製。
這是秦言第二次使用天眼了,前方汙濁成一團的屍氣死氣在他眼中顯現出清晰的脈絡,薄弱稀疏之處一覽無餘。而趙誌平的身軀,也在他眼中化為無數道不斷變動的線條紋路,演繹著不可捉摸的天機。
隻有將那天機演變的速度放慢一千倍之後,他才能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缺陷,並加以利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趙誌平自我吹噓為不死不滅的身軀,其實也沒錯。可惜他偏偏遇上了秦言這個怪胎。隻有秦言,能用天眼看穿他不滅之身的缺陷,也隻有他能抓住千分之一秒的機會,揮劍刺穿其身軀。
當今天下,練成天眼神通的佛門高僧或許不少,放眼江湖,出手比現在的秦言更快的劍客也大有人在,隻是能同時擁有這兩者的,恐怕普天之下唯此一人矣!
所以說,趙誌平的運氣很背,是老天爺要亡他!
饒是如此,秦言也無法一舉摧毀不滅之軀,他隻能不斷在趙誌平身上製造傷口,將缺陷擴大。如果趙誌平橫下心來反抗的話,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很可惜,他任由這機會從自己指縫裏溜走了。
刺到最後,趙誌平雖沒有反抗,但秦言已有些力不從心了。身體裏的靈力所剩無幾,而使用天眼消耗的精神力也很嚴重。再這麽不緊不慢地戳小窟窿的話,他自己反倒有可能先一步倒下。
‘刺了這麽久,缺口已經夠大了吧……’
他猛提一口氣,精氣神盡數貫注於劍上,瞄準那片曾令他扼腕歎息的金湯之牆上的唯一一點瑕疵,劍尖劃出一道簡短弧跡,狠狠刺了出去——
這是最後一擊!
“哢,哢……”
金鑄鐵打的城牆般的身軀,好似突然變成了脆弱的琉璃片,被一點銀白的光斑**,及至脊背透出妖異的刀尖。然後,他整個人的軀體愴然綻開蛛網般的裂紋,發出最後一陣無可挽回的絕望的悲顫,一片一片,從內部瓦解崩潰。
被摔得支離破碎的琉璃瓦片,是再也沒辦法拚湊還原的吧!很可惜,本來還想問問銀鬼麵的秘密的,不過危機關頭容不得留手,隻好將他徹底摧毀了。
秦言心頭鬆懈下來,頓覺眼前發黑,身軀搖晃了幾下,以劍駐地方能站穩。
大敵已斃,他身體的力量也隨著最後一劍而消耗殆盡,大有人去樓空之感。隻是現在還不能完全放鬆警惕,僵屍中還剩下最後一個幸存者,吟秀站在遠處的高坡上,螓首微俯,眸光脈脈,秀發飛揚。看見趙誌平的死亡,她的眼神也沒有任何波動,仿佛隻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以超然之態冷眼注視著棋局裏的紛爭廝殺。
秦言視線上抬,吟秀的目光也從趙誌平的殘骸上移開,兩者交織到一處,一者溫潤如水,一者古井無波。
方秋遙從地上爬起來,劇烈喘息著,盯住高坡上那抹藍衫倩影,揚聲道:“吟秀姑娘,你沒有任何勝算了,投降吧!”
吟秀微微一笑,輕啟朱唇:“投降又如何,難道你們能饒過我這最後的餘孽麽?”她回答著方秋遙的話語,視線卻始終凝注在秦言臉上。
秦言緩緩道:“吟秀姑娘,你一直都對我沒有惡意,我不想殺你。我隻問你一個問題,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不能放她走!”後方倏然響起柳宛筠的聲音,“她是最初代的僵屍,能夠輕易製造出一支軍隊,放虎歸山留後患,必將在人間引起一場浩劫!”
“浩劫就浩劫吧!給那些名門正派的義士找點事做。”秦言不以為意地道,“這正是少俠們揚名立萬的好機會啊!”
柳宛筠語氣一噎:“你——”
“如果非要讓我出手,就用‘那件事’來下令吧,從此我就不欠你人情了。”秦言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怎麽樣,你想好了嗎?”
柳宛筠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做聲了。她本身就是亦正亦邪的人物,可沒有什麽拯救蒼生的高貴情操,想殺吟秀隻不過因為她是趙誌平的幫凶、並且曾經想對葉映如不利而已。既然秦言不情願,她也不欲在這種事情上浪費人情。
葉映如也是欲言又止,不過秦言裝作沒有看見。他轉過臉去,就見吟秀向他嫣然一笑:“韓公子,你問吧!”
秦言點點頭,問道:“你的血脈,應該是被銀鬼麵直接轉換的吧,能告訴我具體的經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