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銀灰色光暈又要漫上來,方秋遙胸中升起怯意。他咬了咬牙,若繼續後退,自己的武者之心就要崩潰了。正義的理念以及要保護葉飄零的念頭給了他勇氣,他抿緊嘴唇,自體內每一處催生出力量,沉凝下肩頭,迎著呼嘯的死亡氣息重重往前踏了一步。

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空間裏顯得突兀,猶如送葬的鍾聲回蕩,絕沒有任何鼓舞士氣的效果。

秦言無聲中歎了口氣,與方秋遙隻有毫厘之差,跟隨著走了一步。

‘能打贏嗎?’秦言實在沒什麽把握。他仍沒有從虛弱狀態完全恢複,而趙誌平的氣勢卻已達到了比魔門中歌行烈更加陰邪凶厲的地步,再怎麽算,取勝的希望都很是渺茫。要不,還是找個機會跑路吧?

反正秦言知道,自己這副小身板是再也經不起舍生訣的折騰了。

趙誌平前進的節奏卻不因他們的舉止而改變,所以隨著方秋遙不退反進,雙方的距離被迅速拉近了。

“那個……”秦言還想說點什麽,這時隻聞風聲呼嘯,濃如實質的死氣洶湧而來,灌入他口中。

趙誌平的身形晃了一下,便自原地消失。方秋遙的眼睛下一瞬間捕捉到他的痕跡時,發覺自己離死神已不過半步之距。

惡靈尖嘯的聲音貫穿耳膜,無數鬼爪鋪天蓋地向他襲來,攻勢攻勢竟在剛一發動就達到顛峰。

他感到一陣窒息,妖異飄渺的幻聽自耳邊響起,並直直回響到內心的深處。他的神魂遠不夠強大,僅是惡魔隨意帶起的幻聽和幻象,就讓他無從抵禦。

在他茫然的眼神注視下,一隻凶厲的獸爪自重重陰魂中穿出,直往他咽喉抓來。而他雙眼已失去了焦距,對這死亡的風聲視而不覺。

那迅若閃電的一記重抓,若不是由同樣快逾雷霆的一劍來抵擋,渾江幫少主此刻已然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鏗!”清越的交擊聲將方秋遙喚醒,他的視線重新凝聚,看清近在咫尺的霜冷長劍和猙獰獸爪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腦子還在驚愕的時候,他的身體已本能地做出反應,撩起長劍朝趙誌平胸口刺去。

趙誌平抬起右手,動作輕柔舒緩,卻正恰恰擋在利劍刺來的軌跡上,兩根尖利的手指甲無比精準地夾住了劍尖,淩厲的劍氣戛然而止。

無聲無息地,劍尖沒入那兩指間的幽深黑暗中,任憑方秋遙拚命催動內勁,也再難逼進半分。

趙誌平看著方秋遙咬牙掙紮、握著劍柄搖晃的模樣,輕輕笑道:“同樣的一劍,結果卻截然相反,究竟是你慢了呢,還是我快了?”

秦言見狀不妙,他自己的劍也被趙誌平的獸爪抵住,騰不出手來,隻好低聲喝了一句:“鬆手,快退!”

方秋遙卻拽著劍柄死命往回拉,他是那種信奉“劍在人在”的死腦筋,怎肯輕易放手。秦言這一開口不僅沒起到效果,反而吸引了趙誌平的注意。隻見趙誌平右手一抓,掌間幽深的陰影鋪展過來,無數穢惡汙濁的屍氣死氣纏上他的劍刃,陰影如洶湧的黑泥,似要將他整條手臂吞沒。

秦言毫不猶豫地鬆手,任由長劍被卷入黑色陰影泥淖中,同時則探出左手,閃電般拍打在方秋遙肩頭,抓住他飄身疾退。

沒有任何劇烈的聲響,僅在一瞬之後,秦言和方秋遙原先所立之處便被汙穢的黑泥浪潮掃過,那一方土地皆在靜寂中沉淪,深陷入漆黑的暗影中。

秦言拽著方秋遙,一連後退了十數步,徹底脫離出幽暗光暈籠罩的範圍,方才止步。

“好險!”他輕歎一口氣,凝視著趙誌平緩緩走來的身影,不敢有絲毫鬆懈。

方秋遙心有餘悸地道:“現在怎麽辦?”手中沒了兵器,劍客的戰力便喪失大半,該如何應對強敵?

秦言揮起右手越過肩膀,朝後邊指了指,低聲道:“那個穿白衣服的家夥手上有劍,你去把它拿了。”

方秋遙欲言又止。他望了趙誌平一眼,小心警惕地往段飛的屍體方向走去。

秦言獨自默立原地。趙誌平漸漸走近,幽暗光暈再度蔓延過來,淹沒了小腿。秦言身體緊繃,凝神屏息,擺出蓄勢待發的姿態。實際上,他正做著隨時逃跑的準備。

趙誌平在他身前五步處停下來,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妖異的嗓音悠然響起:“沒有了武器,很難發揮出真正實力來吧?”

“聰明!”秦言微微頷首。

“去借一柄劍吧!”趙誌平抬起雙臂環抱於胸前,淡淡地道,“我想看一看你的最大力量。”

秦言一愣,繼而露出釋然之色,眉開眼笑:“誌平兄神功大成,可喜可賀。嘖嘖,這份胸襟氣度,不愧為高人風範,真叫小弟佩服不已啊!”他稍稍偏頭,叫道,“方兄弟,去把葉姑娘的劍借過來給我用一下!”

“葉姑娘?”方秋遙麵露疑惑之色,目光往周圍一掃,然後就看到了主動解下長劍走過來的葉映如。他頓時明白了某種可能,腦中嗡地一響,如失了魂魄般怔怔看著葉映如款款行來的身姿,空白的大腦已將外界一切動靜拋卻。

‘葉兄弟,葉……姑娘?他竟然是——’

遠處,忻仙輕哼一聲,在柳宛筠身後冷冷地道:“一個馬屁精和一個傻小子,就指望這兩個人,我可沒多少信心。”

“如果試圖逃跑的話,隻怕會死得更快。”柳宛筠望著葉映如的背影,語氣中透出幾分無奈。

“哼,那也未必。”忻仙忽然湊近到她耳旁,壓低了聲音道,“師姐,你老實告訴我,葉家的鳳凰血脈,是否也有療傷的功效?”

柳宛筠麵色一變,扭過臉去,生硬地道:“沒有!”她又轉回來,迎上忻仙的目光,加重了語氣,“不要打她的注意!”

語中沒有威脅的內容,但警示之意是顯而易見的。

忻仙嘻嘻一笑,雙手背在背後,露出乖巧的模樣:“放心,我隻是隨便問一問,絕不會生出什麽壞心思的啦!”她後退幾步,視線似乎不經意間自葉映如身上掃過,唇角微微揚起,笑容愈發顯得甜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