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飄零怔了怔,沉默片刻,然後道:“韓兄,你既通曉佛理,能否念一段經文,讓我享有片刻的安寧?”

秦言道:“那我就念一段《心經》吧,也許能對你有些幫助。”心中卻想,我雖熟讀佛經,卻連自己也常常困擾迷惑,哪又能給你安寧呢?隻不過借著念經的方式和韻調,來讓你感覺到些許心理安慰罷了。

他肅容垂手,轉身踱出幾步,沉聲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他曾見識過魔門中的幻術,於是依照而為,語氣時而舒緩,時而凝重,配合著經文中意蘊深遠的詞句,頓顯出一種讓人迷醉的魅力。

葉飄零背倚窗台,看著他在屋中負手踱步,聽著那醇厚如酒的誦念聲,心神果然為之牽引,心中萬千煩惱漸漸平息下來,沉入到秦言所刻意製造出那一派“安寧”的氣氛當中。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念到此處時,秦言正走到門前,這時忽聽屋外傳來一聲冷哼,柳宛筠的聲音幽然響起:“何謂顛倒夢想?佛陀自詡智慧,也不過以己度人,不是誰都喜歡那種空洞無味的解脫安樂的,他自己沉迷其中也就罷了,又憑什麽說我們的色受想行識就是虛妄?”

秦言一愣,誦念聲戛然而止。

接著便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柳宛筠款步走入,麵容清冷,目光在秦言和葉飄零身上各掃一眼,淡淡地道:“韓公子真是好雅興,半夜了還在忙著普度眾生。不知道韓公子有否在慈雲寺掛過單,捐過多少香火錢啊?”

聽見她明顯譏諷的語氣,秦言隻是微微一笑:“原來柳姑娘也沒睡。”

柳宛筠冷笑道:“我如何敢睡!你們一個忙著念經騙人,另一個隻顧著幫別人騙自己,難道就沒有發現,這屋裏已經被人下了迷香了嗎?”

秦言和葉飄零聞言均變了臉色,秦言抽了抽鼻子,果然嗅到了一股隱淡的異味,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隔壁屋外傳來桌椅破裂的打鬥聲。與此同時,窗台邊的葉飄零倏然擰轉身軀,驚險地避過了一把暗器,然後飛身大步朝房間正中跑來。

他剛跑出三步,身後窗台就被一股凶猛的大力撞破,木屑紛飛之中一道人影電射而出,掌中長劍劃出尖銳的破空聲襲向葉飄零後頸。柳宛筠秀眉倒豎,纖手一揚,三根銀針便擦著葉飄零耳側劃過,叮向那刺客的腦門和咽喉。那刺客橫劍掃開銀針,但渾身凝聚於一點的殺意也因此而稍稍一挫,葉飄零趁機跑回柳宛筠身邊,並拔出了身後的長劍。

那刺客失了先機,便不再追趕,靜靜停留在原地,目光在秦言三人臉上一一掃過。秦言被他瞄了一眼,便覺得臉上隱隱有些發麻。由此可知,此人腳下必定屍骸累累。

柳宛筠盯著那人,冷冷地道:“大名鼎鼎的‘聽雪劍’,原來也跟草莽蟊賊差不了多少!醉龍香這種用濫了的手段,你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

那“聽雪劍”黑衣蒙麵,中等身材,手中武器也是鐵匠鋪常見的精鐵劍,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特異之處。他對上柳宛筠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縷驚異之色,似乎詫異於這女子如何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柳宛筠嘴角微翹,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又道:“連掩月山莊的人都被請動了,飄零,看來你的那位好叔父已經下血本了。你若是裝死躲上一陣,讓這位聽雪劍去拿了賞金,說不定就直接能把你的好叔父打回原形呢!”

葉飄零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皺了皺眉頭,並不吭聲。

那位聽雪劍也沒有開口,他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裏,殺氣若隱若現,像一尊泥塑的雕像。他沒有動作,好像能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永久,屋內三人的心卻都被他吊著,不敢有分毫鬆懈,又不敢貿然打破平衡。

秦言看出來了,這聽雪劍正處於一種玄妙的狀態下,他保持這種站姿並不需要多少心力,卻又隨時能發動驚天一擊,簡直是持久對峙時的模範樣板。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三人的精神可能會很快耗盡,從而給他以可乘之機。

‘這聽雪劍的外號,本少爺好像也有所耳聞,看來比黑岩那廝還強上一些。不過敢跟本少爺拚心力,你還是太嫩了些!’

雖是這麽想,但聽著屋外打鬥呼喝的嘈雜聲愈演愈烈,秦言心中還是忍不住焦急。外麵不知有多少敵人,方秋遙那花架子隨時可能悲劇,時間絕不是站在自己這邊。他眼光四下瞄動,忽然瞥見身側不遠處的床頭斜掛著一把長劍,心中大喜過望,幾步搶去拔劍出鞘。雖隻是一柄普通的鐵劍,卻也讓他頓時多了一股底氣,持劍指著刺客,開口道:“這位兄台,我看你站立的姿勢真是標準,小時候接受訓練的時候一定很用心吧?”

他這莫名其妙的話語卻讓聽雪劍眼神倏變,狠狠朝他盯來。

秦言牽了牽嘴角,沉聲道:“很多人都不知道教頭的每一句話都有他的道理,所以他們都死了,隻有像你這樣聰明聽話的孩子才能活下來。隻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教頭說的並不一定就是對的,比如你現在的姿勢,標準是標準了,但在這種環境下,你如果把臀部壓低半寸,大腿再張開些,說不定會更加省力……”

柳宛筠突然插話道:“韓兄,你不該隻顧著看人家的那個部位,據我所知,這聽雪劍好像是個女的。”

“哦,竟然是個女子?”秦言的語氣中透出不加掩飾的驚訝。

聽雪劍眼中的殺氣更加濃鬱了,她盯著秦言,陰森的視線刺得他臉皮一陣刺痛,如同針紮一般。

但秦言強忍著心頭因本能的恐懼而生出的退避之意,視線仍饒有興趣地在聽雪劍身上打轉,那熾熱的目光簡直是要把她全身剝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