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遙一去就如石沉大海,很久很久都沒有回來。
夜漸漸深了,葉飄零開始生出困倦之意,但木橋那邊還是沒有動靜。他開始懷疑,紫羅峽中是否住著某種食人吮血的妖怪,可憐的方少俠也許正在它的肚裏慢慢被消化著。
周天無星,夜幕慘淡,四圍蒼山如匍匐著的怪獸暗影,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圍繞。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葉飄零坐在山壁的一塊石頭上,有氣無力地道:“難道今晚我們就在這地方過夜嗎?”
石壁下,秦言赤著上身,盤膝而坐。柳宛筠坐在他身後,正用銀針刺著他身上各大穴位,聽見葉飄零的抱怨,頭也不回地道:“不,黑岩很快會回來,我們馬上動身。”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以一種奇異的手法在秦言背上拍打著,拂過各個傷勢沉重的部位,傳遞進來一股股溫暖的力量,滋補著秦言枯萎衰竭的軀體。秦言感覺渾身如浸泡於溫暖的熱水中,絲絲酥麻的滋味在肌膚縈繞,卻又不似上回那種瘙癢,舒暢之感妙不可言。
柳宛筠的動作越來越快,秦言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他頭頂冒出縷縷熱氣,周身漸漸被一股白色的真氣包裹住,連靈台都被燙得火熱,如同在被情人撫摸,舒爽得簡直快要呻吟出聲。
石壁上的葉飄零隻能看見下方兩人都被一團白氣包裹著,不能分辨內裏的情景。他還在為柳宛筠的回答而驚訝:“馬上動身?不等方少俠了嗎?”
柳宛筠的秘術正進行到關鍵時刻,無暇分神回答他。但他很快明白了柳宛筠的意思,因為在夜幕的深處,模糊的身影已經自木橋的另一頭出現。方秋遙已經回來了。
而柳宛筠的醫治過程也到了尾聲,急促密集的手法漸漸變得平緩,轉而如細雨般溫柔綿長,秦言所體會到的陣陣激烈歡愉的感覺漸如潮水般消退。當方秋遙的腳步聲出現在不遠處的時候,秦言背後的那雙手也收了回去,並抽回了所有的銀針,使得最後一絲愉悅感也隨之消失。他睜開眼長長吐出一口氣,感覺有些悵然若失,對身後那位明溪醫仙的印象也更加複雜了。這位柳姑娘既能給人以極度的痛苦,也可以帶來非凡快樂的體驗,無怪乎能有醫仙之譽。
再細細體味剛才溫柔纏綿的感覺,秦言開始懷疑,傳說中妙不可言的**,是否也能達到這種地步呢?最多,也不過如此吧……
他穿上衣服,和柳宛筠一起站了起來。方秋遙捧著幾朵紫色的小花,慢慢走到他們麵前,麵有愧色,低聲道:“柳仙子,我找遍了山穀,也隻找到三朵十二瓣的。”
“三朵也不錯了。”柳宛筠看樣子並不是很在意,接過三朵紫星奕,在指間輕輕一捏,嬌豔的花瓣便被震成了粉屑,被她用一條絲絹包裹起來,塞入了行囊中。收好這個,她拍了拍手:“好了,走吧,今晚一夜都要趕路!”
秦言關切地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知道剛才那種高強度的施術手法是很耗費心神的,而且柳宛筠此前還受了不輕的傷。
“放心,我的身子沒你想得那麽嬌貴。”柳宛筠淡淡地轉過身,“我還不想把命搭在這裏。”
夜晚天幕一片漆黑,山路坎坷崎嶇,四個人摸著黑前進,在柳宛筠的帶領下七繞八拐,終於在天剛剛亮的時候來到了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
遠遠望見炊煙的時候,疲憊不堪的葉飄零發出了一聲歡呼:“總算到了!我要吃燒雞,烤鵝!還要吃老醋花生!然後再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不到中午別叫我起來!”
柳宛筠微微笑道:“去買幾隻燒雞,我們邊走邊吃!”
“啊!”葉飄零頓時一臉苦相,“還要繼續趕路嗎?”
“嗯。還要走三十多裏,到了平地我們就能坐馬車了。”
“好吧!”葉飄零愁眉苦臉地往村莊內走去。
柳宛筠道:“方少俠,他一個人可能拿不下,你也著一起去吧。”
方秋遙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秦言本來也想跟過去的,卻被柳宛筠暗地裏拉了一下衣襟,於是會意地留了下來。
待前麵兩人走遠之後,秦言看著柳宛筠道:“你有話要跟我說?”
柳宛筠目光有些空茫,輕聲道:“你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吧?”
“什麽?”秦言看出來的東西很多,這一問讓他有些不明所以。
“黑岩的目標是飄零,而不是我。”
“嗯,的確是這樣。”
“如果你早知道是這樣,還會不會去救他?”
“會。隻是我不會拚命。”
“嗬!常情如此,我也不能說你什麽。”柳宛筠淡淡一笑,忽地抬起掌來,指間捏著幾枚銀針,在晨光中閃閃發亮,唯有中間那根卻是烏黑一片,儼然是經過特殊的處理,“既然這樣,就不用再等了,眼下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將黑岩徹底除去,省得再讓飄零冒險。”
“現在?黑岩在哪?”秦言說著驀然回過頭去,舉目眺望,將來時的山路一一掃過。山坡上草木茂盛,風吹葉搖,但並沒有看到那個魁梧的身影。
“你看不見嗎?他跟了我們半夜,現在就躲在那片樹林裏。他不肯現身,看來對你還是有些忌憚。”
秦言的目光又在樹林裏搜尋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看來五感和靈覺都衰弱到了相當的程度,他隻得放棄。
“你想合我們二人之力除去他?可是也不用把方公子支開吧,多一個人不是更有把握嗎?”
柳宛筠淡淡地道:“方秋遙不能死,他對我還有用。”
秦言聽得心頭猛然冒出一股怒氣,冷冷地道:“也就是說,我對你已經沒用了?”
“不是這個意思。”柳宛筠抬起了五指間的銀針,道,“這根‘五更寒’,劇毒無比,見血封喉,而且暗藏機關,一發出就會散成漫天牛毛針,躲不勝躲。我本來打算給你用的,不過現在看來,隻能讓黑岩替你分擔一些了。”
“見血封喉……你是想以毒攻毒?”秦言神色稍緩,隨後又皺眉道,“不過你能保證我能比黑岩撐得更久?”
“昨晚我就在你身體中留下了一點東西,放心吧,不會死的。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把他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