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待了兩日,這日一早,秦言從昏沉的睡夢中醒來時,被告知已到了承寧府地界。
坐著平穩的軟轎,在一堆人的護送下來到了一座豪華的府邸中。在這裏,秦言見到了蘇先生的師兄,一位醫術更加高超的老郎中。
據陸離吹噓說,隻要不是壽元已盡,就算是下葬不超過三天的死人,方老先生也能把他從棺材裏拉出來。
但方老先生細細觀察了一番秦言身上的傷勢後,表情沉痛地搖了搖頭。
“他修為已接近靈肉相合的天人之境,卻被傷及靈魂本源,五內枯竭,氣血將盡,牽一發而動全身,老夫實在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陸離驚道:“以方老你的醫術,竟然也不能救他?”
方老先生歎息道:“老夫全力施為,也隻能修補他肉體上的傷勢,但這樣一來就相當於將他靈肉強行分離,神魂所受的傷就再也無法治療,而且此生再無望天人之境。想必這位小兄弟也是不甘心的吧?”他看了看麵色波瀾不驚的秦言,眼中不由透出一抹讚許之色。一般人聽到這個消息,或者驚恐欲絕,或者苦苦懇求,又或者心慌意亂,鮮有像這位年輕人一般沉得住氣的。
秦言並非無動於衷,他隻是將擔憂和恐懼藏在了心底。經過這幾日的波折,他已漸漸歇了磨平了一路上的悲憤與怨憎。此時再憤怒也是無用,最為重要的還是了解自己的前路。如果像方老先生說的那樣,此生再無望天人之境的話,那麽求道之路、與玉寒煙的情緣便相當於就此終結,而且報仇也是無望,那麽還不如幹脆去死好了!
他麵上並無多餘的表情,緩緩開口道:“敢問方老,晚輩體內的傷如果放任不管的話,還能支撐多長的時間?”
“幸運的話,十天半月。”
也就是說,如果不幸的話,本少爺就隻剩下幾天好活了。
秦言思索片刻,道:“我神魂所受的傷,世上有人能治好嗎?”
“有。幻真島,慈雲寺還有九龍峰,都擁有滋養魂體、鍛煉元神的功法,而老夫也略懂一些法門,能夠把你的傷勢穩住,至少能支撐半月的時間。”
陸離眉眼舒展開來,笑道:“我正好跟慈雲寺的玄軒有點交情,這樣一來就好辦了。”
方老先生卻在這時咳嗽一聲,沉聲道:“殿下,請聽老夫一言。慈雲寺的法門的確能夠幫助這位小兄弟凝練神魂,但按他現在的情況,卻依然很有可能造成靈肉隔離。”
陸離臉上笑容肅斂:“你是說……”
“也就是說,這位小兄弟就得舍棄肉身,以神魂入道,將元靈寄托於虛空之中,從此不食人間煙火,超脫於世俗之外,成為神道尊者中的一員。”
方老先生說得比較委婉,秦言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說,如果舍棄肉身,修持佛門秘法的話,還是能繼續修道,不過從此就成了孤魂野鬼,隻能棲身於大澤荒野之中,再無法享受人間的繁華。
這種情況,對秦言來說,比第一種方法稍微好一點,至少依然有望大道。不過,這樣就得舍棄自己對人世間的一切期盼,背離自己與玉寒煙定下的約定,永遠與孤寂為伴了!
陸離皺著眉頭道:“這樣的情況,跟死有什麽區別?不成,還是換個法子!難道就沒有第三種選擇了嗎?”
“對老夫而言,這兩種方法,已經是老夫力所能及的全部了。”方老先生說到這裏,看到陸離眼裏流露出的哀慟悲切之色,又將話頭一轉,道,“不過,現今蘭華國內還有一人,憑她的醫術,應該能同時醫治好這位小兄弟的肉體和神魂的創傷,隻是殿下與她……”
“你說的那個人,是柳宛筠吧。”陸離臉色先是微微一變,繼而搖了搖頭,“當年我不曉得她明溪醫仙的名頭,跟她結了大仇。以她那種脾氣,現在就算我跪下來求她,恐怕她也懶得理會。若是就這樣把小弟送過去,隻怕第二天一早就能去拜祭他了。”
他蹲下身來,按了按秦言的手臂,柔緩地道:“小弟,就算不能突破天元境界,以你的資質,照樣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何況,大哥和玉美人都會罩著你的,一切都不用擔心……”
秦言輕輕搖頭:“我想去試一試。隻要你不出麵,應該就沒什麽問題。”
陸離苦笑道:“你是不知道那丫頭有多精,脾氣有多怪!隻要有一點看不順眼的地方,她就不會理你。而且,她還定下了一個規矩,求她看病的人必須先為她做一件事,如果做不到,就一切免談。按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
秦言堅定地道:“我想試一試。”
“小弟!”
這時,方老先生插言道:“小兄弟非要去試一試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老夫有一種秘法,能夠暫時封住他所有的靈脈,在短時間內阻止他傷口繼續惡化,還可以讓他調用一小部分內力。按小兄弟的修為,至少暫時能獲得相當於人元高階級別的戰力,再有殿下在暗中相助的話,無論做什麽都有一定的把握。隻是,這種秘法是以犧牲受術者的壽命為代價的……”
“可以。”秦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以現在的情況,多餘的壽命還有什麽用呢?
陸離則問道:“需要損耗多少壽元?”
“十年。”
陸離輕輕噓出一口氣。十年……這個代價可以接受。而且看秦言的意思,他是非去不可。
陸離背負雙手,來回踱了兩步,抬起頭來問道:“知道柳宛筠現在在哪嗎?”
角落裏沉默了許久的蘇先生開口答道:“根據昨天的消息,她和一個姓葉的少年一起住在七星莊。”
“七星莊可不是啥好地方。幸好,離這裏不遠。”陸離轉過身來,向秦言說道,“小弟,你既然一定要去,那就及早動身。請方老現在就為他施展秘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