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長劍鋒芒畢露,將一名還有些愣神的劍客震退數步,秦言終於在包圍圈中撕開一道裂口,若流星直射天際。狂風在耳畔呼嘯,他跨出山坡疾速掠向下方荒野。數十丈高度晃眼即過,他腳尖點在鬆軟的土地上,卻沒有著力的感覺,身形頓時往下陷去,心頭突生警兆。一股異常冰涼的力量破土而出,閃電般襲向他腰際,速度之快幾無可避,他倉促之中勉強動了一下左臂硬受這一擊。隻覺得劇痛騰上肩頭,身形一顫。然而在承受攻擊的同時,他右手長劍驟然遞出,竟似沒受任何影響,比偷襲來的一劍更加迅猛。

這才是恐怖級劍客的真正速度啊!黑暗中的那人擋不開這一擊,笑容凝固在臉上,生命漸漸抽離了身體。

秦言未作任何停留,抽劍激射而去。草地、亂石瞬息而過,身後追擊的氣息被甩開老遠,鮮血的味道也被拋在腦後。然而他也真切地感覺到生命正在漸漸流逝。無數微毫的幽芒射在他跑過的地方,終究無法追上他的腳步。迎麵吹來濕潤的味道,巨大的震響漸漸靠近。那是瀑布衝潭,漸起的浪花在星光下顯出晶瑩之色。他沒有絲毫猶豫,一頭撲入水中,在巨大奔騰的水流衝擊下越過懸崖,直往前方將近千丈的深淵長河墜去。

由於多次強行運轉神識,他的靈魂本源受創十分嚴重,意識漸漸模糊起來,身體裏沸騰的力量也逐漸散去。他感覺到自己就要死了,身上的每一處傷勢,放在普通人身上都足以致命,而他卻已瀚血淬煉過的軀體生生扛了下來,但也已經接近極限了。

如果能找個安穩的地方歇一歇,或許還能留住一條命。但這裏將近千丈的懸河激瀑,如果直接墜落下去的話,那巨大的衝力足以將他整個人砸成碎片。

他渾渾噩噩地墜落了許久,腦海中一個又一個夢幻般的場景浮現,好像回到了許久以前的歸林莊,幾乎淡忘的記憶和聲音又無比真切地縈繞耳畔,那是父母溫柔的呼喚。忽而眼前一亮,他好像來到了清微居的藏書閣,欣喜若狂地翻閱著各種書籍,對身邊林沐瑤的嘮叨和催促恍若未聞。旋即他又置身於陰森的閻羅殿,前方閻羅判官,兩旁鬼差林立,各個麵目猙獰,體態恐怖。他看到鬼卒持鋼叉來插他,他想要反抗,但身軀卻脆弱得跟紙片一樣,被鋼叉一插即入。他驚恐地大叫一聲,隨即醒轉過來,發現自己仍處於瀑布衝擊下,口鼻俱被激流淹沒,呼吸不得,四肢懸空,正以極快的速度朝下方大江墜去。

眼前的視野仿佛蒙上了一層血色的薄紗,而且隻清晰了一瞬,接著就越來越模糊。他知道自己再不做點什麽的話,就真要走向黃泉九幽了,即使以瀚血之軀,從如此高度落下來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的意識有些清醒了,濃鬱的血腥味直透口鼻,但這時候已經全然顧不上那麽多了。舍生訣的時間還沒有結束,但也所剩無幾,照此下去,恐怕在自己墜入大江前就會終結。他咬緊牙關,勉力揮動幾乎麻木的軀體,在半空中翻了個身,以頭下腳上的姿態奮力一躍,更加迅猛地朝下方墜去。

“嗵——”劇烈的衝擊宛如一場爆炸,即使以舍生訣的力量護身,他亦在與河水相撞的一瞬間遭受重創,全身的骨骼都幾乎散架,五髒六腑也挪了位置。

一刹那的混沌後,他再也無力維持清醒的狀態,意識朝無盡黑暗的深處沉下去,任憑滾滾江水卷起自己的身軀,順流朝東飄去……

兩刻之後,數道人影來到秦言墜江的地方,望著那滾滾東逝的怒濤江水和山澗中飛揚的水霧,一時相對無言。

半晌,才有人出聲道:“他身受重傷,又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就是神仙也難逃一死了吧!”

周悅儀冷冷地道:“可是沒有屍體。”

雁漠然道:“這麽急的水流,屍體肯定已經被衝走了。按常理來說,他肯定是活不成了……”與秦言不同的是,他同樣施展了舍生訣,但此刻仍能行動自如,隻是稍微顯得有些中氣不足,而不像秦言以前那種虛弱欲死的樣子。

周青蓮輕輕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說。不過已經遲了,周悅儀扭過頭瞪著他,聲音驟然變得尖利起來:“按常理來說?按常理我們這麽多人圍攻一個後輩弟子還能讓他逃脫?按常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能修煉出法相?如果你早點動手,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死在那魔頭手上!直到這個時候,你還連公私都分不清楚嗎?漠然,你太讓我失望了!”

雁漠然不敢反駁,識趣地閉上嘴,低頭默默聆聽教誨。

周悅儀再度望了一眼江麵,狠狠吐出一口濁氣,厲聲道:“通知渾江幫、黃龍島、天海堂、飛魚堡,請他們在天明府一帶封鎖江麵,捉拿魔門奸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時,浩辰罡開口道:“蘭華江水流很急,現在僅從天明府著手可能已經遲了,最好把下遊的宏尹府、承寧府也堵上。”

“那會需要很多人手,而且很可能會引起朝廷的注意……”雁漠然出聲提醒,但立即就被周悅儀打斷:“把江邊上那些不入流的小門派都叫上,還有那些遊手好閑的賞金獵人也一並請來,花大價錢去買那魔頭的屍體,不用擔心人手不夠。至於朝廷,哼,不用管他們!”

雁漠然隻能苦笑。所謂花大價錢,就是用馬車上發現的那五萬兩銀票來買它原先主人的人頭吧。命運的安排真是諷刺!不過,在幕後推動這一切的黑手,究竟是誰呢?他隱隱約約感覺,這不像是慕鴻秋的手筆,倒似是來自於魔門內部。

周悅儀的目光落在浩辰罡臉上,不掩讚賞之色,而後又用餘光瞥了雁漠然身邊的周青蓮一眼,忽然歎了口氣,似有惋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