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殿。

瞧著玉座下俯身行禮的兩人,血狼僧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秦言臉上,直到看到秦言眼中流露出一絲惶恐之色,他才緩緩地開口:“言兒,你還沒有拜過祖師祠堂吧?”

秦言老老實實地搖頭:“沒有。”按說五年前他成為首席的時候就該去拜見祖師靈位的,不過由於黃凡師兄的緣故,那段日子師父的心情不太好,所以此事就隻好作罷。

“上回是為師疏忽了,這次一起補上吧!”血狼僧從玉座上長身而起,漆黑的暗影頓時占據了階下兩名弟子的整個視野,“正好,為師有些話想跟你說。”

婆娑門的祖師祠堂,原來就在幽魂殿後麵不遠之處。這裏常年沒有人蹤,周圍樹林環繞,清幽寂靜。除了幾位師門長輩和每屆首席弟子,大概再無人能夠知道此處。秦言曾經還腹誹過,以師父的性情,大概也不會經常過來吧,就不怕祖師們斷了香火嗎!

秦言跟著血狼僧走近,前方空地上坐落著的古色古香的廟宇,就是祖師祠堂了。雖然並不雄偉,但四角飛簷,琉璃瓦頂,卻也精巧雅致。殿門前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在低頭灑掃,聽見兩人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也不行禮,自顧自地走到一邊去了。

秦言有些驚訝,這老者是什麽身份,見了門主竟不行禮?若說門內隱居的老前輩的話,怎也不見血狼僧向他打招呼。這兩人互不理睬,倒像是陌生人一般,真是奇怪得很。

走入殿內,香煙嫋嫋,眾祖師靈位供奉於上,而最上方則是三幅畫像。當中那幅畫像已經極有年代了,呈現出古舊的深黃色,畫中之人的麵目都已看不真切,但是從那古服高冠、大袖巍然的打扮來看,定然是一位風姿極佳的老神仙。秦言知道,這位就是本門開山祖師戴真人了,由於年代久遠,他的事跡已經有些模糊,不過從本門史籍傳說來看,他擁有移山填河的法力,跺一跺腳都能讓九州震動,不知是否有誇大的成分。

戴祖師左邊那幅畫像上是一位峨冠博帶的男子,麵容英偉,蓄著短須,嘴角含笑,儀態不凡,當年肯定是一位名動天下的風流人物。事實上,這位林祖師當年的事跡可絕非“名動天下”可形容。據說婆娑門原本隻是個偏安一隅的小門派,正是林祖師將之發揚光大,使得她成為了一個比之任何大門派都毫不遜色的盛世豪門。而林祖師本人的修為亦是登峰造極,被譽為當年第一高手,傳聞他最終修道有成,羽化登仙去了。而今滄流殿後山的登仙台,便是林祖師得道飛升之處。

戴祖師右邊則是一位白衣飄飄的年輕男子,散發披肩,俊逸脫俗。秦言聽說他叫薑元起,是本門中興之主,不過近兩百年來的門內典籍卻對他的事跡諱莫如深,甚至提起名字都以代稱來遮掩,也不知他是否做出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舉措。此時秦言凝神去看,便漸漸看出他眉宇間隱約彌漫著一股邪氣,不似道門中人……當然,相比現在的血狼僧來說,他已經算得上是活佛菩薩了。

血狼僧收斂了一身戾氣,恭敬地在蒲團上拜了拜,道:“諸位祖師在上,婆娑門第三十二代弟子範問天,攜第三十三代弟子秦言前來參拜!”

秦言今日才知道,原來師父的真名叫範問天。

血狼僧拿過兩根兒臂粗的紅燭,點燃之後在案台前的香爐裏插上,然後他退到一旁,拿起三根香,向秦言遞來:“言兒,來給祖師爺上香!”

秦言接過香,恭恭敬敬地在案台前下拜,然後把香插在爐裏。

血狼僧臉色異常沉峻地看著他上香,待他做完後便道:“好了,你跟為師來吧!”

他帶著秦言從側門走出大殿,卻沒有出祠堂,而是通過了一個狹長的走廊,轉到了祠堂後麵。秦言驚*發現,後殿裏竟然還有一個單獨的牌位,牌位後麵的畫像,赫然就是剛剛供奉在戴祖師後邊的薑元起!

他訝然朝血狼僧望去。這是什麽意思,為何薑祖師會有兩個牌位?

血狼僧麵沉如水,又在薑祖師牌位前上了一炷香,然後一言不發地從原路走了出去。

秦言想了想,也上了一炷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了祠堂。

血狼僧正等在祠堂前石階的邊沿。他沒有再收斂自身力量,隻是負手而立,便有一股雄渾濃厚的威壓向四麵散發出來,周身霧煞吞吐著光暈,使得周圍的景物都發生了扭曲,仿佛置身於一個水中的世界裏。

秦言壓抑著胸中的不適感,輕輕走了過去:“師父!”

“給祖師上香了嗎?”

“上了。”秦言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這一句。

血狼僧嗯了一聲,這才回過頭來,盯著他的眼睛,問道:“知道薑祖師的故事嗎?”

“聽過一點。”秦言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繼續說道,“薑祖師乃千年難遇的奇才,二十歲已登絕頂,放眼天下再無敵手。可惜,不知由於什麽原因,他卻被天魔所惑,轉而走上邪路,後來在眾多高手的圍攻下……”

他忽然住了嘴,因為血狼僧目光中突然迸發出的冷意如同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再難出聲。

片刻後,血狼僧移開了目光,微微點頭,道:“根據江湖上一些狗屁典籍的記載,的確是這樣。你能知道這些事情,已經很不錯了。”

秦言卻不敢出聲,連一句“師父謬讚”都不敢說。他明顯能看出血狼僧現在的心情不太好,天知道胡亂說話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良久,血狼僧歎了口氣,忽然厲聲罵道:“那些所謂的偽君子們!”伴隨著這句話的,還有一聲巨大的轟鳴,整個山峰都似乎搖晃起來。秦言連忙穩住心神,然後就看見一道裂紋自血狼僧腳下蔓延開去,順著石階一直向下,直到視線盡頭。

然後,就聽見身後的祠堂裏傳來一聲冷哼,似乎飽含著不屑和譏諷之意。

秦言霎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師父要是發起怒來,可不要把祖師祠堂拆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