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睜開眼的時候,頭頂繁星已經灑遍夜空。透過樹叢枝葉的縫隙,依稀可以望見不遠處高崖直刺蒼穹的鋒銳輪廓。他立即判斷出,自己正置身於懸崖下方的叢林中。旁邊是一堆篝火,火焰劈啪跳躍,帶來陣陣暖意,使得他虛弱的身體似乎稍微回複了一些元氣,隻是依舊酸痛疲軟,難以動彈。

玉寒煙就坐在篝火對麵,身姿被飄飛的火焰映得有些變形,正怔怔地出神。

秦言不願開口叫她,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然而一撐手臂就傳來痛徹心扉之感,一下子又摔回草地上。

“你醒了。”玉寒煙被響聲驚動,起身走過來,將他扶著坐住。

“我昏迷了多久?”秦言一開口,發覺嗓音沒那麽嘶啞了,發聲也變得清晰起來,“現在什麽時候了?”

“你睡了一個時辰,現在已經亥時了。”玉寒煙端詳著他的臉色,小聲說道,“師弟,吾家要向你道歉,吾家實在不該耍弄你,還讓你氣得暈了過去……”

秦言本要擺手,發覺實在提不起胳膊,隻好搖了搖頭:“沒什麽,師姐何等人物,一時間被我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給救了,可能是覺得心裏麵有落差吧,我能夠理解。”

玉寒煙道:“吾家也不知道為什麽,聽你說起吾家從來都沒防備過你的時候,心裏麵就覺得特別憤怒,想要給你一點教訓……這是弱者心態,是吾家的心魔。吾家知道錯了,秦師弟,你能原諒吾家嗎?”

秦言道:“真的沒關係,不用再介懷,我原諒你了。”

“你要是真原諒吾家了,怎麽還會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如果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那……就打吾家一巴掌吧,這樣算是吾家給你賠罪,行嗎?”

秦言有些無奈,他並不是刻意要做出那麽冷漠的神態,隻是全身實在乏力,連帶著臉部肌肉都懶得動彈,在玉寒煙看來,這卻成了心有芥蒂的表現。他想了想,幹脆就照玉寒煙說的做,讓她安心好了。

他吃力而緩慢地抬起右手,道:“那好,你把臉伸過來。”

玉寒煙果真湊過臉來,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寒泉般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秦言咧了咧嘴,她這個樣子,叫他怎麽下手呢?

他抬起右臂,手掌貼上玉寒煙的臉頰,感受到清涼柔滑的觸感,輕輕摩挲幾下,一直摸到她嘴角,扯動她溫潤的唇,做出一個怪異的模樣。玉寒煙想笑又不敢笑,隻聽見秦言緩緩說道:“你一次小小的任性,我也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就算是讓你安心。你要知道,本少爺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額上能跑馬,肚裏能撐船,難道會把這一個小玩笑記掛在心上?本少爺金口玉言,說原諒你了,就一定是原諒你了。你再囉哩吧嗦,就是看不起本少爺,明白了嗎?”

玉寒煙輕輕點頭,垂下眼簾不敢再與他對視,流露出幾分羞怯之意。不過就在片刻之後,她便恢複了常色,撥開秦言的手掌,冷聲道:“既然原諒吾家了,就別再占吾家便宜。”

秦言放下手臂,想到兩人出來這麽久,嶽四海他們可能等急了,便想催玉寒煙動身。不過一想到自己的狀態,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難道讓玉寒煙把自己背回去嗎?

玉寒煙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兩人相對而坐,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須臾之後,玉寒煙開口道:“我們出來這麽久,嶽先生他們可能會很擔心,還是早點回去吧。如果你走不了的話,吾家來背你。”

既然玉寒煙主動提出來了,秦言也不會拒絕:“那,就勞煩師姐了。”

江湖兒女沒那麽多繁文縟節,既然說定了,也不會故作羞澀。玉寒煙幹脆利落地背起秦言,一腳踏滅了火堆,施展身法快步往南方來路趕去。

白天玉寒煙透支生命力施展幻夢大陣,傷重垂死,這時候肯定也沒完全恢複,但在脖子上繞著的“烏日披風”的幫助下,她雖然背著一個人,卻能在枝杈岩石間縱躍如飛,甚至比原來的速度更快。

不消幾口氣的時間,她就背著秦言穿越了叢林,登上來時的那座山嶺,毫不費力地在崎嶇狹隘的山縫棧道中穿行。星光透過陡峭的崖壁和繁茂的枝葉在岩石路上投下斑斑點點的影子,周圍萬籟俱靜,唯有風聲在耳畔呼嘯。伏在溫香軟玉的背上,經過這樣的道路,秦言忽然覺得來了興致,開口說道:“師姐,你之前跟蹤黑日蝙蝠那麽久,它居然都沒有注意到你,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玉寒煙含糊地嗯了一聲,沒有多做解釋。

秦言繼續道:“那蝙蝠都快要凝成罡氣了,不應該感知不到你的存在。而且你好像說過,它每次吸食處女元陰/精血的時候你都在場,難道它就對你沒興趣麽?還是說,其實師姐你已經不是……”

他還沒說話這句話,玉寒煙就停了下來。

秦言還在沉浸在那乘風欲飛的速度之中,忽然被她弄停,剩下半截話再也說不下去,發愣地朝她望去。

此刻兩人正停留在半山腰上,旁邊就是陡峭的崖壁。借助明亮的星光,秦言清晰地看見了玉寒煙的神情。她的臉頰被紅暈染透,眼神清冷若夜空寒星,側過臉來,冷冷地道:“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把你從這裏丟下去?”她怒極之下,連自稱都改了過來。

秦言忙道:“我也是隨口一說,師姐就當我放了個屁,不要往心裏去,嶽先生他們可能等急了,走吧,不要再耽擱了。”

他都搬出嶽家來當救兵,玉寒煙也不好再說什麽,哼一聲之後便跺一跺腳繼續上路。隻是這一路過來,她再也沒搭理過秦言一言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