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恩坐在一張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仰著頭斜著眼,看著身前不遠處立著的幾位穿著防衛隊製服的男子,這些人個個體格強健,臉上線條硬實,可想必是果敢堅毅之人,隻是現在他們哪有平日的半分風範,所有人都低著頭,戰戰兢兢,幾乎站不穩身體()。在他們把基斯送到此處,並轉告了伊格爾的話之後,庫恩維持這個樣子已經很久,他們也不知這個以殘暴聞名的外來者到底在想些什麽,是不是在尋思怎麽整治他們,所以他們內心忐忑恐慌也就不足為奇了。
庫恩想的自然與他們無關,在他眼裏,這些人不過是草木螻蟻,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間,如何值得他的去深思。他隻是在考慮伊格爾這麽做有沒有深層的含義,他是想與自己修好,還是隻是想借自己手段懲治仇人而已。想了半天,終歸無法索解,但卻知道以伊格爾的為人而言,幹這種等於討饒之事,可能性幾乎等於零。想到此處,忽然冷笑一聲,就算他真的想要修好,也是太過自以為是了,他屢次嘲諷自己,就算現在討饒又豈能容他。
庫恩瞥了一旁閉目不言的基斯幾眼,心裏就有了一個想法,忽然哈哈一笑,站了起來,然後走到基斯麵前,正待說話,卻見一旁幾位防衛隊員偷眼瞧他,極不耐煩地斥道:“事都辦完了,你們還待在這裏幹什麽,快滾!”
幾人如逢大赦,立刻倒退著向後而去,出了門,離開了庫恩的住所,才齊齊透了一口氣,回天空城外城匯合同伴去了。
庫恩在基斯身邊轉了半圈,開口道:“告訴我,你與伊格爾之間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
基斯依舊閉著眼睛,好像當他不存在。庫恩見狀,笑了笑道:“還蠻有個性的。可是在我這裏,膽敢違抗我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的,你最好還是順著我的意思比較好,也省得白白受罪。”
基斯還是不答,庫恩笑道:“好,隨你的便吧,你愛說不說,隻要聽就可以了。”
他在邊上走了幾步,道:“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伊格爾把你送來這裏,與你必有仇怨,巧的是,我也很不喜歡他,所以可以說我們有著共同的利益和目標。伊格爾想利用我對付你,我偏就不如他願,嗬嗬,我有個提議,不如你加入我們禁衛軍如何。你既然可以讓伊格爾恨你,實力想必也不低,隻要在王城的守護下,你的力量就會大大增長,等你實力超過伊格爾,想找他報仇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庫恩說出這話,原本很有自信,可是等了半天,基斯依舊沒有一點反應。他不由冷笑道:“看來是我表現的太仁慈了,才讓你有恃無恐,我可告訴你,我的耐性相當差,如果你再不回答,那麽雖然我不樂意,也隻好做伊格爾想要我對你做的事情了。”
又過一會,基斯依舊沉默,庫恩獰笑一聲道:“你知道嗎,你不配合的態度已經激怒我了,先前的提議就此作廢,我會慢慢整治你……”他正要動手,忽又想到伊格爾那張可惡的笑臉,如果他就此動手,豈非落入伊格爾的算計,成了他的工具,他終於恨恨停手。
防衛隊前腳離開天空城,後腳王祺才終於抵達。他之所以來得這麽慢,是因為那個小鎮提供的飛行器速度不足,比不上防衛隊所用的特殊型號,雖然他在進入都市圈後重新購買了一架,提高了速度,但同樣耽擱了不少時間。當然,這麽點時間對他無關緊要,因為他從未想過要截下小鎮防衛隊的飛行器,半路救出基斯,如果這麽做了,跟先前直接大鬧小鎮也沒有區別,伊格爾照樣不會放過他們。但到了天空城完成交接之後,責任就不在他們身上了,他自然可以任意施為。不過,要從禁衛軍統領手上救走基斯,真是談何容易。他一路思索,就是想不到什麽好主意,最後也就隻有放棄,準備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在天空城外圍的停泊站,他降下了飛行器,然後大步走了出去。仔細看,他的麵容稍稍有些變化,整體形象已經全改:頭發長了許多,不再是全黑,而是隱隱帶著一點金色,前麵左右各梳一條小辮,後麵頭發收攏,在末端上方一二寸處紮了起來,隨著腳步移動而輕輕晃蕩。隻是麵色沉靜,帶點嚴肅,卻給人一種缺乏通融,脾氣死板的感覺。他往左右兩邊隨性望了兩眼,便向前走去。
王祺雖然沒有想好主意,但也確定了大致方案。事實上,要想進入那種強者雲集,駐有數百名可以輕易殺死他的人的地方救人,除了避免直接交鋒,潛入後秘密營救之外別無他想。如果失敗了,那是什麽也不用考慮了。他擔心的是,如果他成功救出基斯,逃走時身份被人發現的後果。雖然外來者極度輕視普通人,但盛怒之下,遷怒他的朋友和同事也不是全無可能,他這樣的偽裝雖然效果可能不大,但總歸聊勝於無,何況事前也可以方便他行動,所以他在路上購買飛行器的時候,就順便改扮了一下()。
因為他的自動回複能力太強了,除了可以稍稍控製麵部特征和讓頭發長長一些之外,其他事情都做不到,比如他想要在臉上作些什麽印記,簡直難如登天,因此他隻有放棄徹底改頭換麵的想法。
天空城雖然位於最中央,但比起外圈的十二座都市來,除了規模更大之外,倒是跟都市圈外圍都市有些相近,沒有特別高的樓層,最高也就不過二十層左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人敢把建築建得比王城更高的緣故。十二大都市因為工作的關係王祺都去遍了,但這裏他從未到過,心底本有幾份新奇之意,隻是眼下救人心切,也就沒了那個閑情。
在來天空城的途中,王祺已經利用飛行器連接信息庫調查了天空城早期的建築資料和城市影像,除了王城之外,這座都市的整個布局他都已經了如指掌,隻剩實地勘察了。所以進了城,他就裝作遊覽者在王城周圍轉了一圈,選定了幾個還算偏僻,又容易潛入和逃出的地點,而後去了天空城的公眾聚會廳,在喧鬧中等待夜晚的駕臨,順便打探一些消息。
到得夜晚,天空城更加安靜的時候,王祺就獨自來到王城外,找尋合適的潛入機會。
王城是外來者的聚集地,有強大的王庭禁衛軍駐守,但實際守備極為寬鬆,因為在王城建造之後到現在,除了自恃力量強大的挑戰者之外,極少有人膽敢潛入這裏,所以上次有人進去偷取皇冠,也會如此輕易得手。不過禁衛軍的真正職責,是防備強大的外來者群起而攻來奪取皇位,其他的事情隻是雜務,所以就算庫恩想要整頓,也是有心無力,更何況他根本就沒那個想法。在這種情況下,晚上王城之中除了偶爾來往的執政官府邸和各個宮殿的侍者之外,什麽人也沒有,王祺潛入進去,比預想的還要順利。
庫恩是非常有名的人,他的住所位置整個天空城沒人不知道。王祺來的時候,早已打聽清楚,他一進王城,就乘著夜色直奔庫恩住所而去()。禁衛軍成員能力千奇百怪,任何意外都可能發生,能否順利,他心中實在沒底,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量繞開大部分建築,同時裝出王城內部人員的步調,以逃避可能的感知。
他步行來到庫恩的府邸附近,望著眼前連成一片的龐大建築,心下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行事才好。雖然門口沒有什麽看守,但他心中明白的很,潛入這麽大的建築之中,要想找到基斯絕無可能,而且他對庫恩的能力和作息時間一無所知,這樣進去多半是自尋死路。他想了想,便又離開此地,原路回到外麵的天空城,在飛行器中靜思了一夜,依舊是束手無策。
第二天早晨,王祺離開飛行器就向城裏走去,正擔心著庫恩是不是已將基斯折磨致死,忽聽前麵有人大哭而來,聞聲看去,卻是一名女子。她手上抱著一名歲數差不多,穿著王庭侍者服裝,已經斷了氣的年輕男子,一邊哭,一邊向停泊站走來。路人議論紛紛,都是麵帶不岔。王祺心下好奇,走入人群之中細聽,立刻明白了原委,心中一動,卻是有了一個辦法。
他當即離開現場,去了天空城的市政廳,辦了一個新的身份,得益於神域社會的普遍富足,偽裝身份對普通人根本沒有什麽意義,王祺輕鬆得手,稍微付了點錢,便又在城中某處得了一間住房。他將飛行器停到家中,開始靜待機會。
庫恩走出房間,對立於門外的侍者道:“我要去見皇帝陛下,晚上才會回來,把裏麵的那個死鬼拖下去,作為今晚的主菜,記住,不要對他的身體造成太大的損壞。”
侍者沉默一下道:“庫恩大人,我可以拒絕這個命令嗎?”
庫恩哈哈一笑,卻罕見的沒有生氣,問道:“為什麽?前次你不是沒反對嗎?”
侍者道:“我無法接受您吞食同類的行為,而且他先前還是您的同僚,這樣做似乎有點太過分了。”
庫恩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又是一笑,笑得異常柔和,若在往常,這就是他大怒的先兆,可今天,他卻是真的笑得很開心,說道:“是同僚沒錯,不過是不遵守命令的同僚,而且他早已脫離禁衛軍的行列了,屬於逃犯一類,我對他狠些有什麽不對嗎?另外,你犯了個錯誤,誰說我跟他是同類了?神域除了第三代以後的普通人血緣較濃,算是一族之外,其他的所有人,就算長得一摸一樣,也根本不是一回事,跟同類相差十萬八千裏都不止()。我吃他,跟你們吃其他動物有什麽區別呢?”
“完全不同,”侍者斷然否認道,“他跟您都是高智慧生命,是有思維和靈魂的存在,怎麽能與普通動物相提並論呢。”
“說得非常好。”庫恩笑了笑,又道,“可是你了解生命體的習性嗎?每一種生命體,無論是物質的還是能量的,不管多麽智慧,都是根植於本能的,本能之上才有理智和理性,這兩種思維固然可以戰勝本能,但卻從來無法消除本能。因為本能是保證一個生物體自身存在的基礎,若是自己不存在了,其他的一切都無從談起……”
侍者行了一禮道:“庫恩大人,您是神域最強的外來者之一,我不認為你必須依靠飲食維持生命和力量。”
庫恩道:“這是當然的,他們對我來說不是一點點營養罷了,確實無足輕重,不過我要維持的不是**,而是精神方麵的東西,屬於本能需要的一部分,可不隻是興趣那麽簡單。嗬嗬,艾彌斯,你不是我,你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侍者艾彌斯默然不語。
庫恩笑道:“跟你解釋了這麽多,也真夠累的,你可不要告訴我,我的解釋白費了才好。”
“您的命令是絕對的,庫恩大人。”艾彌斯彎腰行禮,進了房間,夾著那具屍體出來,對庫恩微微點點頭,才往長廊那邊去了。庫恩在門口立了好久,看著他在遠處拐角消失,臉上不覺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才抬步向外走去。
先不提庫恩,艾彌斯帶著那具有點像蜥蜴人的屍體,一路向後殿走去,走進了一個不大的房間()。房間看起來是個廚房,堆滿了食材,裏麵有數道牆把整個房間隔開成幾個小間,最裏的小隔間牆上有一個黑色的開口,艾彌斯將那個蜥蜴人衣服剝光,丟了進去。然後後麵有低沉的聲音響起,也不知是機械還是別的什麽。不管怎麽說,在今天晚上之前,那個蜥蜴人將成為擺上餐桌的菜肴。
他回頭走出房間,一旁走來一人,那人是個有點肥胖的五十多歲男子,穿著白衣白褲,是庫恩家中的廚師,了解到庫恩的習性還繼續待在這裏的大菜師傅。運氣很巧的,他第一次料理的屍體偏偏就是害死他全家的那個外來者,他得罪了庫恩,被他殺死,然後屍體被拿到了他這裏,讓他得了一次解恨的機會,於是他便長期留在這裏,想等到另一個外來者因為同樣的原因被送過來。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要向外來者複仇,幾率等於零,他這種想法雖然根本就是守株待兔,但好歹不是完全絕望。何況他的仇恨早已擴大到了所有外來者身上,料理每一具屍體都讓他感到無比解恨。他的心理已經在仇恨驅使下已經完全扭曲,就是府中的其他普通人,也刻意疏遠他。
“艾彌斯,你親自過來,想必是送菜料來了吧。”廚師笑道。
菜料自然指的是外來者的屍體了,艾彌斯皺了皺眉頭,才道:“伯爾尼師傅,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說法,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
“哈哈哈,年輕人,很抱歉,不過這可不行,這麽稱呼他們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伯爾尼笑道,“而且我說的可是半點不差,不管他們以前有多強,現在也不過是做菜的材料,我砧板上的肉而已,你不覺得這個稱呼很貼切嗎?”
“貼切不貼切是另外一回事,伯爾尼師傅,”艾彌斯沉聲道,“我是無法明白你的感受,但請你克製一下自己的仇恨,你已經失去了一切,不能讓自我也失落了。”
“好久沒有人這麽關心我了。”伯爾尼笑了笑道,“不過我不會聽你的,我會維持現在的做法直到生命終結,這就是我的生存意義()。”他停了一下,問道:“不說這個了,庫恩大人有什麽特別吩咐嗎?”
“他讓你不要把它破壞得太嚴重,盡量保持完整,今晚晚餐之前必須準備好。”艾彌斯沉默一下道。
“這個太簡單了,你替我轉告庫恩大人,他的廚師永遠會讓他滿意。”
艾彌斯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你放心,我會轉達的。”這話說完,他便轉身向先前過來的方向去了。
伯爾尼嗬嗬一笑,臉上露出一絲猙獰,大步進廚房去了。
艾彌斯離開伯爾尼,便開始履行他的職責,巡視整個府邸,他走得很慢,很小心,對任何細節都不放過,一如他表現出來的性格,嚴肅而稍嫌缺乏變通。
庫恩的府邸很大,裏麵的房間少說也有上百間,還有幾個極為寬闊的訓練室,可以讓兩個王祺這種級數的人在裏麵打架。地方大了,每天要處理的事務也是極多,庫恩又不喜歡機械人,所以需要大量的仆人來打理家居。庫恩從來不管這些事務,隻有當覺得極不滿意的時候,才會稍稍過問,而他的過問方式就是殺人。
日常事務都交給他的管家來管理。不過管家與他的貼身仆人一樣,是這個家中最危險的行當之一。庫恩喜怒無常,侍候他的人時不時就會遭遇死亡的厄運,所以經常過不了幾個月,管家就換上一人。最近的管家,就是這個艾彌斯。他進入府邸還不過半個來月時間,起初是庫恩的貼身仆人,不過因為表現出色,在庫恩殺掉他認為不得力的前任管家後,就接替了這個職位。
“艾彌斯快要過來了,你們別再浪費時間了。”某座大廳中,一個侍者從門外縮回腦袋,急切地提醒道。
一旁正在清潔地板的兩個女仆立刻停止了閑聊,加快了速度。一會之後,艾彌斯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打開門,向他們看了一眼,又往地板上一掃,看了看表,說道:“從早上到現在,你們成果就隻有這麽點嗎?這個房間雖然很大,但我看用不了五個小時,應該就能完全解決才對()。對於現在的情況,你們怎麽解釋?”
兩個女仆噤若寒蟬,一旁的侍者道:“艾彌斯管家,請你原諒她們吧,上午她們有點事情,耽誤了時間,剛才已經在竭力補過了。”
“我不想聽任何理由,”艾彌斯道,“在晚上之前,如果我不能看到這裏光潔如新,我會稟報庫恩大人。你們好自為之吧。”說完,他再次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離開大廳,向走廊那頭走去。
他走後,三人才鬆了一口氣,侍者報怨道:“這家夥也太過分了,他以為他是誰?就算是在庫恩統領這裏,也用不著把我們逼得這麽緊吧。”
兩人女仆沒有應聲,拚了命的加快了速度,萬一真通報了庫恩,她們就必死無疑了,她們哪有這個閑心去報怨。那個侍者見狀,也幫起忙來。
教訓了偷懶的女仆,這位總管繼續在府邸中巡視。他不是為了保證府邸的運轉保持最佳狀態才這麽做的,而是為了尋找某個地方,某個人。因為這位新管家,就是喬裝改扮,為了營救基斯而來的王祺。他在天空城市政廳偽造了身份,就是為了報名進入庫恩的宅邸。他用的名字並非空穴來風,就是當初艾恩格拉斯呼喚他的名字。
在王祺成為貼身仆人後,靠著幾件辦得不錯的事情,和相對淡然的態度,很快就被庫恩賞識,並且接替了原先空餘下來的管家位置。十來天下來,他已經探知了一些事情,比如基斯進入府邸後,沒有出去的跡象。也沒有被伯爾尼料理,那麽他活著的可能性很大,隻是不知道被關在哪裏罷了。王祺熱衷於巡視府邸,就是為了找到那個地方,而教訓女仆,不過是出於偽裝的考慮。
可是不管他怎麽搜索,始終找不到任何線索,基斯好像消失了一樣,要不是王祺知道庫恩殺死外來者後的通常處理方式,還真要以為他已經死去了。
他巡視了兩個多小時,依舊一無所獲,就回到了先前經過的地方,那個大廳已經幹幹淨淨,王祺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來到大門口等待庫恩()。
等了十多分鍾,天色漸黑,庫恩從遠處飛了回來,王祺便將他引入府邸之內,同時命幾位侍者提前準備晚餐。過沒多久,王祺就陪著庫恩走進了餐廳,服侍庫恩在椅子上坐下,接著侍立一旁,目不斜視。庫恩身為強大的外來者,並不是每天都需要進餐,用餐的頻率完全看他興致有多大,不吃的時候比吃的時候多,而且每天最多不會超過一餐,而且通常都是晚上。次數雖少,但一旦他宣布要用餐,準備的就會極為豐盛。
餐桌很長,菜肴滿滿擺了一桌子,全都是精選的高熱量食物,因為這些東西可以微弱地增強庫恩的實力。庫恩就坐在桌子正中央處,他的麵前,放著一個巨大的盤子,裏麵就裝著之前那個蜥蜴人。表麵上好像與活著沒有什麽區別,卻濃香四溢,分別已成了一道菜。伯爾尼大廚是第三代,先祖的特殊能力還沒失去,他有辦法把死去的外來者料理好,卻不影響身體裏殘餘的能量,所以這道菜肴,對於庫恩來說,也將就可算是一道補品。
庫恩吃飯不用人服侍,他的手指太靈巧,太好用了,比有人幫忙更加的舒服。一指一勾,想吃的東西便到了他麵前,無不順心。他吃掉了幾個菜,然後就瞄準了那個蜥蜴人,看了幾眼,露出滿意的神情,誇獎道:“再也沒有比伯爾尼更好的廚師了,對他做的東西實在挑不出什麽毛病。”說完,他微微一笑,忽然道:“艾彌斯,靠近一些。嗯,我們今天,就來體驗一下古代貴族生活,你說如何?”
王祺走上一步,不去看那個蜥蜴人,刻板地說道:“庫恩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庫恩笑了笑道:“不知道你了不了解,在很多文明較為古老的時期,身份高貴的人,比如說皇帝,或者別的有暗殺價值的人,餐桌邊總有一位試毒員。今天我們就來體驗一下,我當那個高貴的人,你就作那個試毒員。”他往那道蜥蜴人大餐瞥了一眼,嗬嗬一笑道:“你就先幫我嚐嚐這個蜥蜴人身上有沒有毒吧,這不是很不錯的餘興節目嗎,可以為我的晚餐助興()。”
王祺這一驚可非同小可,臉上的肅然之色頓時被驚駭取代,他看了看那個蜥蜴人,強忍著反胃感,回複原先的表情道:“庫恩大人,您剛才不是還誇獎了伯爾尼嗎,他已經幹了這麽多年,怎麽會無緣無故背叛你呢,作試毒根本沒有意義,而且這麽作,也未免對他太不信任了。”
庫恩笑道:“我沒說伯爾尼會下毒啊,我是考慮到這個蜥蜴人本身可能帶毒,伯爾尼又沒檢查出來,所以才有這種想法。”
王祺道:“庫恩大人,以您的實力,毒物根本對你沒有作用,就算他帶有劇毒,也傷不了您啊。”
庫恩道:“毒物是不是傷得了我無關緊要,你好像誤解了我意思了,我隻是想體驗一下古代生活細節,可不是真的想要檢查毒物。好了,來吧。”他笑著把餐具塞到了王祺手中。
王祺在心裏已經把庫恩殺了一千遍,真想立刻掀翻這張桌子,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但最後,還是理智壓倒了衝動,終於冷靜下來。可是要他吃人,即使是個蜥蜴人,他終歸還是無法忍受,表情變幻了一陣,又道:“庫恩大人,我作試毒人似乎不大合格,您應該知道我是第一代,毒素不可能對我有效的。”
庫恩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是了,你的確不合適,太不應景了。我最好換一個人,你覺得府中哪一個比較合適?”
王祺想:“我怎麽能把這種可怕的差事推給別人。”說道:“庫恩大人,今天還是不要考慮這個問題了吧,在您跟我說話這會兒,菜都要涼了。”
庫恩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好吧,這種體驗就留到下回。”他說著,手指一割一劃,從蜥蜴人身上摘下一塊肉來,咬了一口,朝王祺道:“這家夥味道相當不錯。你要不要來試一下,我親愛的管家,嗬嗬嗬……”
王祺行了一禮道:“多謝您的恩寵,隻是我今天剛剛吃過,現在吃不下東西,非常抱歉()。”王祺這話半真半假,今天雖然沒吃飯,可吃不下東西卻是真的,看到這種場景,不感到毛骨悚然已經不錯了,就是讓他吃普通的東西,他也沒什麽胃口,何況是這個了。
“你是我見過的實力最強的第一代,怎麽消化能力如此低下。”庫恩歎道,“真是可惜,你太沒口福了。唉,真是令人遺憾啊。”
王祺不答,隻是靜靜的站著,庫恩三下兩下把蜥蜴人消滅的幹幹淨淨,肚皮也沒有鼓起一點。又吃了幾口別的菜,放下餐具,歎道:“吃了先前那等美味,後麵的吃起來就沒什麽味道了,早知道應該先吃其他菜的。算了,今天的晚餐就到此為止吧。”
王祺叫來幾人,把餐桌直接推走,自己則和庫恩一同出了餐廳。庫恩道:“說起來,蜥蜴人也不隻這一個,還有一個家夥也跟蜥蜴長得差不多,估計味道也差不離。嗯,艾彌斯,隨我去看看我們的客人吧。你當上總管到現在,還有一個地點我沒告訴你呢。管理那裏,這也是你的職責之一。”
王祺立刻想到了基斯,又是高興,又是忐忑,應了一聲:“是。”
庫恩帶著王祺走進了他白天呆過的房間,往椅子後麵的牆上屈指一點,一道光束射在牆上,頓時把牆壁升了起來,露出後麵一個向下的階梯。他回頭道:“你看清開關的地點了嗎?”
王祺點頭應是,庫恩滿意道:“很好,你是第一個不用我演示第二遍的人,不愧是第一代,你的那些前任簡直麻煩得要命,有一個甚至讓我一直演示了四回都看不清,我一怒之下就把他殺了。艾彌斯,保持你現在的狀態,我可不想再換管家了。”
王祺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想:“如果我救出了基斯,再待在這裏就是有鬼了。”
兩人走進陰暗的地下,便見到無數被透明晶體分隔開的囚室。囚室上沒有一點縫隙,裏麵卻關著人,也不知是怎麽放進去的。隨著庫恩一直向內走去,一路經過數十個囚室,看到了兩個虛弱的犯人,有一人見到庫恩,眼睛裏冒出火來,嘴巴不停地開合,也不知是不是在咒罵於他,但因為囚室完全密封的原因,聲音一點也傳不出來()。庫恩望見那人的神情,隻是冷笑一聲,也不當一回事。
走到盡頭,王祺就在最裏麵的囚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人綠皮膚,穿著粗布白衣,微閉著眼睛,正是基斯。他先是暗自欣喜,但想到晶體囚室,卻又生出憂慮,他不知道怎麽把他從裏麵救出來。庫恩往邊上一指,王祺會意過去一看,見是一個複雜的控製台,稍稍檢查了一下,裏麵是整個地下監獄的控製係統,卻找不到開啟晶體囚室的方法,卻找到了把人放進去的辦法:隻要把身上做了標記的人帶到晶體邊上,囚室就會主動把他吸入。此外,還有每日的工作要點。
他稍稍看了看,便回到了庫恩身邊。庫恩道:“怎麽樣,已經明白你的工作內容了嗎?”
王祺點點頭,又道:“這些都要被關到死去為止嗎,我沒有找到放他們出來的辦法。”
庫恩笑道:“放他們出來?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這個世界上可能隻有我一個人,能夠把他們從裏麵解放出來。好好看著吧。”庫恩說著,在王祺的密切注視下伸手一揮,光線一瞬間完全扭曲,然後基斯就被他抓在手中。他朝王祺微微一笑,就徑直向外麵走去。王祺緊緊跟上,回到上麵的房間。
庫恩把基斯重重丟在了地上,基斯依舊閉著眼睛,看也不看他,也不從地上起來。
庫恩坐在椅子,托著下巴,盯著地上的基斯,過了好半天,見他一點動靜也沒有,不由得怒極而笑道:“我留著你是為了等你改變主意,才沒有對你下手,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這番苦心是白費了。你到底是不樂意加入禁衛軍呢,還是想要自抬身價啊?”
基斯還是不說話,庫恩冷笑一聲,放在椅子上的那隻手上的指甲忽然變長,一瞬間穿透了基斯的身體,指甲上發出微弱的光芒,基斯頓時全身顫抖,看起來痛苦無比,但依舊合眼閉嘴,不看他一眼,也不跟他說一句話()。
庫恩笑了笑,終於完全失去了耐性,正待結束基斯的性命,王祺忙道:“庫恩大人,您既然等了一段時間,又何妨再等一段時間呢,經過剛才的教訓,他的態度會有所變化也說不定。”
“哼,我可不這麽認為。”庫恩立刻否定,但想了想又道,“不過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浪費了這麽多天時間,到頭來還是把他殺了,實在非常可惜。嗯,你說該怎麽辦才好呢?”
王祺道:“庫恩大人,不如你再給他一段時間考慮。等他認清現實,自然不敢再違抗你。”
庫恩在椅子的扶手上有節奏地敲打著,低頭思考著王祺的話。卻冷不防基斯忽然睜開眼睛,向兩人看來,目光焦點直指王祺。王祺知道他必是聽出了自己的聲音,好在他眼睛沒有感**彩,根本看不出有什麽驚訝和意外,當下看也不看他,卻對庫恩道:“庫恩大人,看來他似乎想改變主意了。”
庫恩收回了指甲,站了起來,嗬嗬笑道:“你終於肯睜開眼睛了,回答我,我管家的話是不是說中了?”
基斯看著庫恩道:“我從來不會聽從他人的脅迫,這是我的信條,你不必枉費心機了。”
庫恩笑道:“我可不這麽認為,你現在又睜開了眼睛,又肯跟我說話,豈不是比先前進了一步嗎?”他走了幾步,又道:“何況,我們隻是合作,什麽時候變成脅迫了,其實我要對付伊格爾他們很簡單,並不一定要借助你的力量,隻不過是為了比較有戲劇效果,為了讓伊格爾成為丟人的醜角,我才選擇了你,對於身處絕境的你來說,豈不是占了一個天大的便宜嗎?”
基斯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的手段,如果我一旦聽從你,就永遠也沒有機會擺脫了,你會毫無條件的答應讓我加入禁衛軍嗎?”
庫恩笑道:“當然,我會在你身上做一些手腳,不過那都是為了保證我們合作的順暢,要不然你恢複力量後跑了,我哪有那個閑心去找你()。等你殺了伊格爾,完成我的命運嘲弄計劃,我自然會解除對你的控製。如何,如果你答應的話,就放開你的意識,我隻要放入一粒力量的種子進去就可以了,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影響。”
基斯道:“庫恩統領,你比任何人都要不守信用,我不相信你到時候會放過我,與其成為你的傀儡,我寧可選擇死。”
庫恩陰陽怪氣地說道:“我的信譽竟然如此糟糕嗎,這可真讓我傷心啊。”說著,他正了正臉色,走到基斯跟前,把他一把抓起,貼近了他的臉道:“你似乎還不明白你的處境呢,落在我的手裏,死亡是最輕鬆的下場,我更喜歡讓人生不如死。我本來想把你作為下一次晚餐的主料,不過你既然這麽不怕死,我改變主意了。”
他把基斯扔到地上,指甲再次伸長,分化開來,穿透了基斯的全身上下。基斯全身顫抖的像個篩子一樣,大汗淋漓,牙關緊咬,顯然痛苦之極。庫恩一邊折磨他,一邊與王祺閑聊。過了半日,基斯已經全身虛脫,還是咬牙不肯倒下。庫恩臉上露出不屑之色,抽出指甲,把手恢複原樣,然後道:“這家夥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不讓他嚐夠滋味,他是不會改變主意的。艾彌斯,把他帶下去,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王祺行了一禮,然後拖著基斯下去了。過不久,他從地下室出來,伸手一指,那道牆壁頓時落下。
庫恩笑道:“你說那個人會不會順從我?”
王祺道:“說不準,他好像很強硬。不過,庫恩大人,我有一個建議,您可以換種方式,隻是讓他發誓忠於您跟他的協議,我看他很可能會聽從,性格越是死硬的人,對誓言越是看重。這樣,他不會有受到控製的顧忌,而您也可以達到目的。”
庫恩笑道:“嗬嗬,我可不這麽認為,在逼迫下發的誓言,越是死硬派越是不會認賬。更何況,他現在力量雖然不怎麽樣,但有了王城的守護之力,他的實力可以大幅提升,以他的潛力,可以達到相當高的程度,丟掉這麽一個好手下,豈不是一個天大的浪費()。你難道以為事後我真的會放他離去不成?”
王祺沉默一下,說道:“庫恩大人,您已經是神域的第二人了,僅次於皇帝陛下,一個遠不如你的高手對你又有多大的作用呢?我看他應該沒什麽價值。”
庫恩嗬嗬一笑,道:“真是天真的想法,完全是下位者的論點。對於任何一個上位者來說,一位能力強大的下屬都幾乎是必須的,有了這樣的人幫忙,才可以避免事事自己動手,對於我們外來者尤其如此。好了,今天到此為止了。”他說著便站了起來,在王祺的陪同下離開了房間。
在遠處的某個房間前,王祺送庫恩進了臥室,然後退了出來,行了一禮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當夜零時左右,王祺悄悄溜出自己的臥室,一路小心前進,來到先前那個房間。他開啟了封閉囚室的牆,快步走了下去,然後就在裏麵深處見到了基斯。因為他沒有辦法把基斯從晶體囚室中解放出來,所以先前下去的時候根本沒將他囚禁進去,而是將他直接留在了外麵。庫恩對他極為信任,又根本沒有想到有人敢騙他,也不知道王祺此來的目的,豈會有什麽防備。
“你還好吧?”王祺走到近前,俯身問道。
“你怎麽會來這裏?為什麽要幫我?庫恩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基斯坐在地上,看著他道。
王祺道:“這種問題還要問嗎,你救過我的命,我若不知道你出事了也就算了,若知道了還不想辦法救你,豈不是忘恩負義之徒?別說話了,你還站得起來嗎?看來是不行,還是我來背你吧,這裏太危險了,我們得趕緊離開才行。”
他說著,便把基斯背到身上,快步向外走去,離開庫恩的府邸,又向王城外圍悄悄逃去。出了王城範圍,他在一些偏僻的街道上穿行片刻,將基斯留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自己則回那個臨時的家中取了飛行器,然後回來把基斯載上,隨即駛出天空城,向南方天際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