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達境內,緊挨死亡森林的邊境有個偏僻的村落,村北矗立著一座年久失修的教堂。這座教堂式樣奇特,與一般的教堂絕不相同,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正麵牆上有個十字架。不過這個十字架與整個教堂格格不入,看上去極為別扭。

教堂大廳中,一個神甫裝束,年近六旬的男子神情肅然地跪在神龕前祈禱,口中念念有詞。後麵大門嘎啦啦地敞開,刺眼的陽光從外射入,照亮了整個大廳,一個神甫背著白亮的陽光從外麵進來,然後合上了大門,大廳中再次恢複陰暗。跪在地上的神甫並未回頭,依舊在祈禱,仿佛光明神就是他的一切,但仔細傾聽,就可以發現他的禱詞與光明神殿的經典天差地別,迥然相異。後來的神甫緩步踱到他的身後,靜待片刻,笑道:“如果光明神知道你在他的畫像前敬奉另一個神明,他一定會氣得從天堂趕來殺你,亞力克。”亞力克結束了祈禱,站起來,轉身說道:“如果他來那是最好,在他殺我之前我要痛罵他一頓。”亞力克原先眼神昏暗,沒有焦點,但說這話的時候卻精光四射,威勢大張。說完這話,他又恢複到先前半死不活的樣子,道:“卡夫林,你不在聖山呆著,來這兒幹嘛?”

“我來當然是有要事了。”卡夫林斂起了笑容,正色道,“三百年前的大海嘯一事有眉目了。”亞力克麵色一凜,道:“是不是大召喚陣招來的異界強者引發的?”卡夫林道:“還不敢確定,不過有很大可能性,看看這個吧。”他拿出從胸前衣服中取出塊書冊大小的水晶板,念了幾句咒語,魔力微微波動,將水晶板懸浮起來,隨著魔力的聚合,光滑的平麵上亮起了朦朧的光芒,先是顯示出一個要塞,隨後鏡頭拉近,映射出塔樓上的一個正在飲酒的華服青年。咒語再響,那個青年無視元素屬性,接連不斷地放出魔法。緊接著畫麵再次變動,流星火雨出現,天上射下一道白光,被那青年隨手一擊打了回去,整個水晶板隨即一片亮白。亞力克神色狂變,驚道:“竟然連神罰都能對抗,這……”卡夫林道:“有這種力量,引起海嘯應該就不成問題了。”嘴皮微動,咒語又變,畫麵切換到一個小鎮,一條長愈萬米的壕溝橫亙在鎮中,途徑之處,房屋都被開了個口子,壕溝所經之地,泥土和磚石都隱約有晶瑩之色。

亞力克暗暗吃驚,但回過神,沉吟片刻,卻又搖頭道:“不對,如果你的猜測是正確的,又怎麽解釋他三百年不出現呢?”卡夫林點頭道:“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亞力克把圖像換回先前的近鏡頭,仔細看了一會,露出深思的表情,道:“你留意到沒有?他的外在特征與我們人族稍有不同,但與先前的被召喚者也不相同。倒像是……倒像是……”卡夫林奇道:“像是什麽?”亞力克道:“倒像是我教典籍中記載的救世女神。”亞力克驚訝地看著他,然後凝神細看圖像,驚訝道:“你這麽一說還真有些相似,難道他與大召喚陣無關,而是另一位神靈不成?”亞力克皺眉道:“我也無法判斷,總而言之,我們最好作最壞的準備。”卡夫林道:“你的意思是……可是現在救世女神已經被封印了,那樣做還有效嗎?”亞力克道:“如果情況惡化到當年的地步,我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嚐試一下總比等死要好。”卡夫林歎道:“你說的對,我去安排就是了。”

……

聖女殿外,林蔭道旁的山崖邊上,瑞克與斯托克靜靜地眺望著邊上的雲海。良久,斯托克忽的笑道:“瑞克團長,你可把我害慘了。”瑞克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道:“我隻是奉命行事。”斯托克道:“我知道,我並沒有怪你,否則我也不會站在這裏跟你說話了。”他頓了頓,道:“話說回來,你不是亞爾達人嗎?為什麽不加入亞爾達的軍隊而選擇神殿呢?如果是你統領那些部隊,我不一定有機會北上。”瑞克淡淡笑道:“是嗎,你過獎了。”斯托克見他不以為意,也隻是微微一笑,沉默片刻,道:“她是什麽人?”

瑞克微微一愣,便知“她”指的是誰,輕笑道:“你不會愛上她了吧,她可是個活了三萬年的老妖怪,做你的祖先都綽綽有餘。”斯托克愕然地看著他,接著笑道:“沒想到被稱作東大陸的驕傲的你也會在人背後惡語傷人。”瑞克知道他不信,道:“這不是中傷而是事實。她是三萬年前,魔族和神族起意尋求人類助力的時候確定的聖女,不是老妖怪是什麽?”斯托克怔住了,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瑞克道:“你看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斯托克見他神色,已信了三分,又道:“那她怎麽會出現在聖山呢?”瑞克不語,隻是聳了聳肩。斯托克疑道:“你真不知道?”瑞克搖了搖頭,似乎想起了什麽,道:“有個猜測,你想聽聽嗎?”

斯托克道:“這是當然。”瑞克整理一下思路,道:“她是三百年前被前任教宗帶來聖山的,當時他還是紅衣主教。帶來之後就一直被關在這個聖女殿。當然,嚴格來說,也不能算關押,因為她前兩百年沒什麽行動能力,要走也走不了。教宗對她非常重視,守護得非常嚴密,精靈族曾派人秘密潛上聖山企圖將艾絲緹拉帶走,卻被幾個守衛當場擒住……”斯托克往遠處聖女殿門口的守衛掃了幾眼,詫異道:“那些守衛有這麽強嗎?”瑞克搖搖頭,道:“自從前任教宗死後,防衛已經不怎麽嚴密了。這些人不過是騎士團的退休團員,能擋住你,可是對付不了高手。”斯托克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瑞克接著道:“我猜前任教宗在謀劃一件大事,而艾絲緹拉就是這件事的關鍵,所以他才把艾絲緹拉安置進了防守最嚴密的聖女殿。至於現任教宗放鬆監管,也許是因為這件事成功幾率太低的關係。”

斯托克出神地想了想,道:“也許你是對的。”說罷,臉上又露出思索之色。瑞克見他神情,忙道:“你最好不要打什麽主意,教宗就算真的不重視她,也不會讓你把她帶走的。”斯托克笑道:“你不是說她是個三萬年的老妖怪嗎?我又怎麽會這麽做?”瑞克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麵色如常,道:“你這樣想就好。”說著,兩人並肩往山下行去。正午過後,瑞克將斯托克送到山下,斯托克便駕著神殿贈送的駿馬慢悠悠地下山去了。

……

王祺靜躺在床上,仰望著床頂的幔帳,雙眼的異芒穿透了深夜的黑暗,目光所及之處,一切都以能量的形式展現在他眼前,隨著能量的強度和變化顯出繽紛異彩,遊移不定。王祺從被中探出手來,臨空一指點去,就見整副能量圖仿佛湖麵被投進了一顆小石子一般,晃蕩波動起來。這一指點出,略微帶動了能量體的平衡,王祺微覺心神恍惚,連忙收手,眼睛也恢複原樣,眼前重新變成一片漆黑。忽聽邊門輕輕開啟,繼而有微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王祺暗暗驚訝,等那人行到身邊,忽然開口道:“半夜闖進他人寢室,似乎並不符合禮節呢。”那人顯然沒想到他還醒著,腳步頓時停住,道:“你沒有睡?”是個女子的聲音,冰冷中略帶柔潤,似乎沒有惡意。

王祺也不坐起,道:“為什麽來這裏?”女子道:“我奉命將你帶走。”王祺道:“奉命?奉誰的命?”女子道:“斯托克殿下。”王祺恍然,想起斯托克當日的那副德性,不由得啞然失笑。那女子走到床沿,一把將他抱起,往屋外悄然走去。王祺早有意離開聖山,隻是力量不足才留下至今,是以並不反抗,隻是道:“聖山防衛森嚴,你真有把握?”那女子不說話,加快了腳步,很快來到後院,翻牆而出,緣牆而走,如履平地,直視下方萬丈懸崖如無物。王祺瞧得有幾分驚奇,問道:“你知不知道下麵是禁魔區,想用魔法飛行逃生是沒可能的,掉下去就死定了。”女子依舊不答,身形晃也不晃,顯然是早知此事。王祺閉了嘴,再不言語,被那女子輕輕巧巧地負到聖女殿前,走大道來到教宗殿前,抄小路下山而去。

那女子疾走如飛,便如一陣風飄過,身姿飄渺,悄無聲息,輕而易舉地躲過住宅區的警衛,帶著王祺來到騎士團操場附近,正要繼續往山下行去,前方林中一道陰影襲來,女子抽劍一格,就聽叮的一聲,冰屑四濺,周圍的氣溫仿佛憑空降低了幾度,女子往後彈飛了數丈,把王祺放到地下,小心戒備起來。林中葉子沙沙作響,接著從裏麵不疾不慢地走出一個人來,在兩人身前站定,道:“你是斯托克的人吧。留下她,你走。”

這夜裏本來星月無光,但他一開口,王祺便聽出他是瑞克。女子還未開口,王祺反笑道:“奇怪,你明明對神殿沒有好感,為什麽要出手阻止?”瑞克道:“如果你今天逃走了,聖女殿的防衛必將更為嚴密……”王祺楞了一下,已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好,我跟你回去便是。”女子揪住他的領子,道:“不許走,我要帶你去見殿下。”王祺往瑞克一指,輕笑道:“如果你認為自己打得贏他的話,不妨一試。”女子將他拉到身後,上前一步道:“動手吧,瑞克團長。”瑞克沒有說話,隻是橫起了長劍。

兩人同時躍起,一劍劈向對方,兩劍相交,就聽一聲輕微的悶響,那女子如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倒飛出去,紮進了灌木叢中,瑞克則穩穩站在原地。那女子從灌木中掙紮出來,看也不看兩人,便徑自下山而去,瑞克果不阻攔,道:“需要我帶你回去嗎?”王祺笑道:“不必。”返身走了,半會之後,王祺回到自己臥室,繼續睡覺不提。當晚之事過後,聖山上一切如常,那個女子也沒有再次出現。王祺每日練練劍術,溫習過往的魔法,中途又給自己施行了一次好不容易改進的法體儀式,雖然大部分效果都被身體的抗魔能力所抵消,但畢竟還是有些作用。艾絲緹拉的軀體原本不畏魔法,現在更是連物理攻擊也難以傷到,王祺去意漸升,但因為不想牽累瑞克,讓他連與愛彌爾相會的機會都沒有,才隱忍下來。

……

一日午後,瑞克從圍牆後探出頭來,掃視片刻,見院中隻有王祺在連劍,連忙跳了進來,道:“愛彌爾呢?”王祺微微一笑,揮劍向瑞克劈去,轉眼已到眼前,瑞克大駭,但他反應也是極快,霎時抽劍自衛,擋開了這一擊,當下隻覺得手臂酸麻無力,連忙運起鬥氣,才慢慢恢複過來,當下不可置信地看著王祺,心頭滿是問號。王祺見他已經恢複,後續招式綿綿而出,專尋要害而去,快捷無倫,瑞克抵擋片刻,迭遇險招,驚得滿頭冷汗。要不是為了避免驚動他人,王祺並沒有使出全力,他早就傷在劍下。他好不容易尋到一個機會,跳了開去,駭道:“你明明沒有鬥氣,怎麽會有這麽大力量?”

與瑞克相識的這幾年,王祺自是早就接觸過鬥氣,對它已有所研究,知道所謂的鬥氣,本質上就是一種異化的魔力,隻不過這種魔力更加穩定,絕難感知。修煉鬥氣,與法體儀式有些相似,都可以提高人的各項屬性,但鬥氣是臨時性的,法體儀式卻是永久性的。論發展前途,和輔助攻擊的效果,鬥氣遠甚於法體儀式。但論防禦力,恢複能力,以及壽命,應付偷襲等方麵,法體儀式則遠勝於鬥氣。笑了笑,也不隱瞞,道:“這叫法體儀式,可以永久性地提高被施術者的實力。嗬嗬,你想不想我幫你施行一次?”瑞克沒想到王祺會這麽說,吃了一驚,道:“條件呢?”王祺笑道:“朋友之間講什麽條件。”他想了想,笑道:“最多我離開聖山的時候,你出工不出力就是了。”

瑞克道:“你還是要離開聖山?”王祺笑道:“這麽吃驚幹嘛,聖山又不是我家,我待了三百年,也夠久了。”看了看瑞克,又道:“你放心,我會光明正大的離開,不會影響你們私會。”瑞克臉色一紅,隨即驚道:“你要闖出去嗎?”王祺笑道:“有何不可?”瑞克想起他剛才表現出的實力,搖搖頭道:“不,沒有。”王祺笑了笑,道:“在地下坐好,我馬上給你施行儀式。”瑞克大訝道:“就現在?不需要什麽準備嗎?”王祺道:“你想怎麽個複雜法?”瑞克愣了楞神,盤膝坐下,王祺張開一道魔力障壁,然後一掌拍在瑞克頭頂,魔力瞬間狂湧而出,遊遍了瑞克全身。

王祺鬆開手,道聲“好了”,站到一旁。瑞克站起來,感應了一下身體狀態,發現身體強健無比,似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精神狀態也到了最佳境界,一時間隻覺得驚駭莫名。王祺撤去魔法障壁,微笑道:“如何?”瑞克彎腰撿起一塊石頭,不運鬥氣,隻是輕輕一捏,便已化為粉末,又怔了一下,道:“這種儀式能否作用於法師?”王祺笑道:“這原本就給法師準備的。”瑞克大為訝異,道:“你這個儀式,是你出身的那個時代的嗎?”王祺搖搖頭,笑而不語。瑞克歎道:“如果這個能力公開,以後非法係職業恐怕就要沒落了。”王祺笑道:“這你放心,就是我願意教授,也沒人學得會。你這個魔劍士就不必杞人憂天了。”

說話間,愛彌爾從長廊裏麵走來,瑞克顧不上詢問法體儀式之事,快步迎了上去。兩人靠在回廊的柱子上說著悄悄話,王祺就在遠處樹下練劍。半個小時後,他插劍回鞘,聽得兩人談起大陸戰事,王祺便過去傾聽。他雖然從未離開過聖女殿,但在過去三百年裏,他也結識了多位聖女,對大陸格局也有相當的了解。眼下他準備離開,自然要對外界的現狀有所認識。隻聽瑞克道:“斯托克倒了大黴,他的援軍在海上遭了風浪,全喂了魚。而西部大峽穀要塞又無法攻擊,實際上已陷入絕境,離戰敗不遠了。”王祺插口道:“大峽穀要塞地勢雖然險峻,但要塞不是被蠻族毀掉了一部分嗎?以法爾斯的軍力,怎麽就攻不破?“瑞克搖頭道:“不是他們攻不破,而是根本不敢攻。”王祺道:“為何?”瑞克道:“因為他們麵前擋了十幾條龍,封住了他們的去路。”

王祺愕然,奇道:“龍族不是從不參與人族內鬥嗎?”瑞克道:“這話沒錯,隻是大峽穀要塞似乎還有一個能夠對抗神罰的人,龍族好像是他請來的。”王祺身處光明神殿,自然知道神罰是什麽概念,一下子便想起了安提瑞斯,道:“你知道那個人什麽樣子嗎?是不是四十多歲?”瑞克見他一臉驚異,猶疑道:“你怎麽對這個這麽關心?”王祺道:“這你就不必問了,回答我的問題!”瑞克道:“還不清楚,我們並沒有探子在要塞。”王祺歎了口氣,道:“算了,等我出去,自己去看吧。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愛彌爾詫異道:“你要離開嗎,艾絲緹拉?”王祺點點頭,獨自走到遠處。

……

斯托克摸了摸胡子拉茬的下巴,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慢步走出帳外。營地裏一片愁雲慘霧,這支戰無不勝的大軍已經失去了它的意誌。斯托克並不怪這些士兵,因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在龍族南下,加入坎特爾的隊伍後,他們連戰皆北,連一場勝仗也沒有打過。對麵有三條成年的飛龍,還有幾乎完整的二十萬大軍,而他已隻剩下不到五萬士卒,根本不是敵手。他已不再奢望勝利,而是想著怎麽把剩下的軍隊盡可能地帶回法爾斯,同時盡可能地在這片土地上榨出最後一份財富。斯托克在營地走了一圈,竭力安撫眾人,但收效甚微。晚上九點,他才在一片低低的抽泣聲中回到自己帳中。

正要休息,就聽得頭頂風聲呼呼響起,帳篷左右搖動,仿佛立刻就要倒塌。斯托克衝出門簾,往天空望去,隻見一條黑色飛龍巡弋在營地上空,不時向下俯衝,扇動狂風,將下麵的士兵吹得如風箏般亂轉。斯托克怒不可遏,卻又無可奈何,隻得下令法師部隊張開防禦罩,一夜消耗,法師們徹底失卻了戰鬥力,那飛龍才飛離了營地上空。斯托克下令拔營,繼續向南方撤退。他不得不加快速度,因為他消耗數萬兵馬爭取的距離在這種永不間斷的騷擾下正逐漸拉近。因為不得休息,軍隊越來越疲憊,每日前進的裏程越來越少,三日後,南方商業聯盟,坎特爾率大部隊追上並包圍了法爾斯全軍,一戰決勝,五萬大軍灰飛煙滅。斯托克和幾個大將在一群宮廷法師保護下逃往南方海岸,坎特爾率輕騎兵窮追不舍,又在港口趕上了斯托克。

“保重了,殿下——”僅有的幾艘海盜船邊上,一個大胡子將領將斯托克推上了舢板,自己則掙脫了斯托克的手臂,提著雙手巨劍,往前方街道口飛奔而去,斯托克熱淚盈眶,一跤坐倒在地。被幾個法師拉了回去。舢板收起,風帆展開,緊接著咒語聲高亢地響起,海盜船迅速離岸,駛向茫茫大海,就聽遠處港口殺聲不斷,坎特爾的軍隊已經殺來。殺聲響動片刻,終歸於寂靜。斯托克終於抑製不住淚水,靠在船舷上大哭起來。

坎特爾來到海岸邊上,看了半晌,一轉身,回到眾人中間,上馬揚鞭,率軍北去。很快與早先已尊令北上的大軍匯合,向大峽穀要塞方向開去。龍族這個助力不用白不用,他準備乘勢向大陸西側進攻,攻進法爾斯內陸,至少占領整個大峽穀,在西部峽穀口再建一個要塞,從而在戰略上占據主動。

……

聖女殿後院,王祺微閉雙眼,盤膝懸浮在樹下,他的胸前,燃燒著一團藍色的火焰,不時變化形狀,不時又完全靜止,這火焰溫度極高,周圍的空氣卻不被燒熱,這份控製力足可以讓大陸最強的法師羞愧而死。王祺輕輕一抓,遠處一個石凳輕飄飄地飛來,在身前滴溜溜地旋轉,再伸手一指,那石凳又回到了原位,一如先前。王祺隨意使了幾下,便知道這手魔控術足可以與自己身為大導師時相提並論。雖說精神力可以發揮的程度還比不上在地球時,但以地球上大導師階的魔法造詣,加上身體對攻擊性魔法完全免疫,要闖出聖山也不是什麽難事。王祺正尋思什麽時候離開,遠處長廊上走來一個黑衣少女,亞爾達公主琳迪絲。

琳迪絲走進院子,一眼瞧見王祺,驚訝了一下,然後環視四周。這會兒愛彌爾從他身後走來,琳迪絲連忙回過身去。愛彌爾道:“琳迪絲,你怎麽來了?”琳迪絲道:“我要回達布森了,是來向你們告別的。”愛彌爾笑道:“恭喜你了,有空的時候,就過來看我們。”琳迪絲點點頭,道:“我會的。”王祺心生好奇,走過去道:“海迪克斯沒有收取你們亞爾達的領土?”琳迪絲道:“這也不知道為什麽,不過我爺爺與教宗前幾天去了海迪克斯。”她說完,揮了揮手,道了聲再見,便轉身離去。

當日,亞爾達皇室的車隊便下了聖山,回王都達布森去了。

……

次日上午,王祺照常吃完早餐,沒有去後院練劍,而是回了臥室,選了一套相對中性的白色外套換好,提了一把細劍,往外走去。愛彌爾站在門外,見他出來,憂心道:“你真有信心衝出去?”王祺笑道:“放心,我有絕對的把握。”愛彌爾稍稍安心道:“但願如此。”王祺走了幾步,回頭道:“愛彌爾,不如跟我離開神殿吧,隻要作出你被我劫持的樣子,神殿不會懷疑到你們的。到時候瑞克找個機會,你們就可以重聚,豈不是好?”愛彌爾沉默一下,搖頭道:“我不會離開神殿的。”王祺聽說,也不勉強,當即大步離去。

走到外麵院落,幾個侍女見勢頭不對,連忙上來阻攔,王祺意念發出,早把兩人定在原地,想動卻動彈不得。這一來,又驚動了遠處的幾個牧師,遠遠地念起了禁錮咒語,但還未念完,身體就失去了控製,同樣呆立當場。王祺哈哈一笑,大步向外麵走去。走出聖女殿大門,幾個守衛錯愕片刻,見王祺飄然向山下行去,不由得大驚失色,慌忙抽劍,疾步趕上,卻被王祺一個精神衝擊打得昏迷不醒,而王祺的腳步已經遠去。

震暈了第二十個守衛後,王祺走到最低的一座儀式大殿前,一個紅衣主教疾步從裏麵衝出,掃見地上躺著的騎士,大驚之餘毫不猶豫地念動咒語,王祺早知他要報信,隻微微冷笑,並不阻止。果然,主教身前飛起一點白光,在天空爆散開來,久久不散。那紅衣主教高聲叫道:“艾絲緹拉聖女殿下,你要做什麽?”王祺微微一笑,道:“你明知故問,是想拖延時間嗎?”那主教臉色難看,卻不敢上前,碰到王祺這種法係攻擊無效的人,就是他實力再強,也沒有任何用處。王祺意念動處,待要把他擊昏,誰知那主教隻微微一晃,退後兩步,橫杖於前,戒備起來。王祺見他精神力不弱,長笑一笑,身形驟閃,轉眼已到主教眼前,主教大駭,還未來得及躲避,就見一道白線劈來,接著眼前景色左右錯位,意識頓時消散。他的身體裂成兩半,倒在地下汩汩流血。大殿門口幾個信徒大叫一聲,暈了過去。王祺也不理會,收劍轉身,繼續往山下行去。

前方馬蹄聲接連響起,緊接著瑞克與古拉納德率領大批騎士湧上山來,將王祺團團圍住。古拉納德張口欲言,忽見眼前的少女麵容嬌麗,秀美無雙,一下子變成了呆子,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就聽瑞克高聲道:“艾絲緹拉殿下,你要離開的話,不如等教宗回來再說。”王祺笑道:“我剛剛殺了一名紅衣主教,他還能讓我離開嗎?”瑞克眉頭一皺,古拉納德先是一驚,然後露出狐疑之色,顯然不信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孩有這個本事。他策馬上前,打個哈哈道:“殿下,你在開玩笑吧?”王祺笑意盈盈,身形一動,長劍已刺向他的眉心,古拉納德反應不及,驚駭欲死,忽被邊上一股巨力扯動,滾落下馬,才逃過一劫,轉身看去,原來卻是瑞克出手相助。王祺望著驚魂未定的古拉納德道:“不過開個玩笑而已,你緊張成這樣幹什麽?”古拉納德嘀咕道:“你說的輕巧。”王祺道:“瑞克團長,你們不是我對手,讓開吧。”瑞克左右看去,見手下騎士們臉上都有懼色,心方猶豫,王祺已大步向眾人走去,所到之處,騎士們盡皆閃避,其中一個騎士更下了馬,牽到王祺麵前。王祺跨馬疾馳而去。瑞克雖然不欲追趕,卻也知要做個樣子,哪知呼喚幾聲,那些騎士都是一動不動,走近一看,騎士們個個麵有急色,似被禁錮住了,瑞克錯愕了一陣,與古拉納德對視一眼,都是暗暗心驚。

王祺匹馬下山,沿途守衛雖不少,但最精銳的騎士團尚且無可抵擋,他們自也不會上前送死。倒是山道上那些信徒見一極美少女騎馬下山,紛紛圍上來張望,讓王祺渾身不自在。到了山腳已接近中午,王祺來到一個三岔路口,就聽北方馬蹄陣陣,一個車隊從遠處急速駛來,中間簇擁著一駕華貴的馬車。王祺先是一愣,隨後笑了,駐馬於道路中央,也不閃避。車隊在王祺麵前,馬車的幔帳拉開,教宗麥卡斯步出車廂,在幾個年老的教士和騎士陪同下向王祺走來。這些人王祺雖然不認識,卻明顯是真正的精銳,論戰力,恐怕還要超過瑞克,看他們急迫的樣子,多半是收到魔法傳訊後急速趕來的。

這些人在大陸雖然算得上強者,但王祺在神域呆了那麽久,又哪裏看得上他們,笑道:“教宗大人,你們回來的倒早。”麥卡斯先是驚訝於王祺會說話,隨即笑道:“聽說我們的客人要走了,我怎麽能不趕緊回來呢?”王祺道:“是嗎,那麽亞爾達皇族離開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回來?”麥卡斯笑道:“他們的重要性怎麽能跟你相比呢。”王祺笑道:“原來你這麽重視我,我倒是受寵若驚了。隻是我殺了你們的人,怎麽還有臉回去呢?”麥卡斯道:“你不必介意。他是虔誠的信徒,死亡對他算不得災難,不過是早一些回到光明神的懷抱而已。”王祺聞言,哈哈大笑,道:“教宗大人,那不如我也送你一程吧。”麥卡斯道:“本來倒也無所謂,隻是光明神交給我的任務還未完成,現在實在無法去見他呢。”

王祺失笑道:“可惜我實在不想回去,不知你對此有什麽看法?”麥卡斯笑道:“我會讓你改變決定的。”一揮手,灑出一道白色的光幕,將身邊眾人罩在其中,白光進入這些人的身體,化作淡淡的光暈在體表流動,幾個教士留在原地拱衛教宗,騎士們則上前將王祺圍了起來。王祺心念早動,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意念竟然無法滲透過去,不由大為驚訝。麥卡斯微微一笑,身邊的教士開始朗誦咒語,魔力湧動間,王祺隻覺外界的意念源源不斷地湧入自己的精神空間,搜索自己的意識,顯然他們已經知道自己對攻擊性魔法免疫一事。同時幾個騎士快速衝上前來,試圖擒住他。

王祺反應極快,心念動處,已將侵入的意識打得灰飛煙滅,一抖長劍,分襲四麵而來的騎士,逼得眾人不得不撤招防守,各自扯出劍來,劍氣破空,帶著濃重的死亡氣息呼嘯而來,王祺往上一跳,這一擊便將他坐下馬匹擊殺當場。王祺在空中方才刺出兩劍,傷得一人,便被一位老騎士將劍斬斷,手上隻剩下一個劍柄,王祺將劍柄一砸,擊退一名貪功的騎士,奪過他的劍來,一件將他刺倒在地,返身再戰,不一時,又傷一人。麥卡斯又驚又怒,心中又是疑惑,他最先聽說王祺跑下山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不可能三個字,因為以他所知,王祺根本沒有任何攻擊力,也無法學習任何招式或者魔法,但這會兒的實力又怎麽解釋呢?

眼看騎士團們越來越辛苦,而王祺反而越來越輕鬆,麥卡斯不敢再等,從臂上摘下一支水晶權杖,低聲念動咒語,王祺感應到魔力的迅速湧動,立刻改變策略,看準一個方向直衝而去,同時一個精神穿刺,打得那騎士一滯,當即被長劍穿胸而過,眼看不活了。邊上一個騎士似是他的友人,見狀大悲,不顧安危衝到王祺跟前,被王祺抓住劍刃,迎上去刷刷兩劍,斬殺當場。便在這時,水晶權杖上一道白光襲來,王祺凜然不懼,隻顧著對抗幾位騎士,終被白光打了個正著。那白光看似魔法,卻與物理攻擊相似,王祺隻覺一股大力打在身上,當時吐了口殷紅的鮮血,而身體已止不住飛了出去。

幾個騎士瞧著便宜,快步上前就欲抓他,卻不知王祺身體經過法體儀式,這種程度的傷勢輕微之極,轉眼間就恢複了大半,見幾人輕敵,猛然出手,又刺死兩人,剩下的騎士本能地往後退去,王祺見機不可失,當即奪過一批馬,翻身而上,往北方長笑而去。教宗沒想到他身體這麽結實,再不敢手下留情,連連揮動權杖,一道又一道地向王祺打去,幾個教士聯手發出一道重力術,還未生效,就覺一道神秘的精神力迎麵而來,已成形的魔法立時潰散,卻是王祺用了驅散術。教宗的攻擊雖說具有物理屬性,但終究屬於魔法,驅散術也生出了效果,隻是那水晶權杖本是神器,加上王祺精神力實際可運用的並不多,到底吃了幾下,噴了兩口血,疾馳而去。

騎士們恨急,待要上馬追趕,被麥卡斯伸手攔住。麥卡斯歎道:“讓她去吧,我們阻止不了她。”“可是……”一個騎士道。麥卡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收好他們的屍身,我們上山。”那騎士不敢再說話,道:“是。”教皇回了車廂,眾人拾兜了騎士的屍體,車隊繼續前進,上了聖山不提。王祺一路向北方疾馳,很快離開神殿的轄區,心思已飛到了大峽穀要塞。

……

半夜時分,坎特爾領軍進駐了要塞,交代了軍務之後,在薩克的陪同來到城守府。這裏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他父親戰死的地方。薩克走到內院外的長廊處便停了下來,遞給坎特爾一把酒壺。坎特爾一言不發,拿著酒壺進了院中,在裏麵的石階上默立良久,輕聲道:“父親,我終於洗清了你的恥辱。”說著,把一壺酒緩緩澆在腳下的石階上。正無限傷感的時候,忽聽前方屋子裏傳出一聲爽朗的大笑,坎特爾失驚之下,酒壺頓時掉落在地,打了個粉碎,當下怒氣勃發,再也不可遏止,疾步衝上台階,向後麵聲音傳來的後廳行去,一會兒,衝進大門,正要呼喝,抬頭見到兩人愕然望來,一個是他熟悉的艾西婭公主,但坐在上首的另一個卻不知何人,氣質仿佛比艾西婭公主還高貴幾分。坎特爾頓時想起薩克的話,怒氣頓斂,艾西婭見他過來,欣喜道:“坎特爾將軍,你這麽快就來了。”坎特爾點點頭,瞥了王天一眼,問公主道:“這位是?”

艾西婭連忙介紹道:“這位是王天閣下,龍族就是有他幫忙才請來的。”坎特爾一驚,稍稍打量了王天一番,越看越覺得這人不凡,不敢怠慢,躬身行禮道:“王天閣下,感謝您的幫助。”王天也不禮讓,受了他一禮,笑道:“你動作也真夠快的,我本以為你要幾個月才能擊退斯托克,沒想到這麽迅速。”坎特爾連道不敢,王天又道:“你來要塞,不會是為了西征吧?”坎特爾道:“正是如此。”王天笑道:“不愧是將軍,很擅長借勢而行呢。可惜有件事你不知道……”艾西婭接道:“龍族已經回去了。”坎特爾疑惑道:“他們回去了?那外麵那條黑龍是怎麽回事?”王天笑道:“那是我的坐騎。”坎特爾一陣失望,向兩人告退,回去休息去了。

第二日淩晨,在艾西婭的注視下,坎特爾領軍出塞,追著法爾斯的軍隊向西而去,隻見煙塵滾滾,仿佛一條黃龍,慢慢在天邊消失。艾西婭在心中祝禱片刻,就聽身後響起翅膀扇動的聲音,接著狂風四起,急忙抬頭望去,尤格普斯已經升上了半空,王祺坐在黑龍背上,朝她微微一笑,道:“有緣再見,小公主。”說罷,也不等她反應,就驟然升高,不知去向了。艾西婭望著天空,嗒然若喪。

……

正午時分,王祺騎馬來到大峽穀要塞東側城門外,為避免麻煩,他早已換上了一身黑衣,頭上也罩了個麵罩,雖然遮住了容貌,但看起來卻十分可疑。走了沒幾步,就有個士兵上來盤問,王祺微微一笑,心道:“來得正好。”控製了他的意識,問道:“那個對抗神罰的人還在嗎?”那士兵眼神空洞,木然答道:“早上剛剛騎著飛龍離開,現在不知到哪裏去了。”王祺詫異道:“騎著飛龍?他不是自己飛的嗎?”那小兵道:“他好像是龍騎士,那條龍是他的坐騎。”王祺道:”龍族也是他請來的?”士兵道:“好像是他跟公主一起請來的。”王祺本以為是安提瑞斯,但怎麽想也不認為安提瑞斯會有這種興致,心想:“難道是我想太多了,這個大陸真有這種高手?”沉思片刻,又問道:“他是不是四十多歲?”小兵道:“隻有二十來歲。”王祺可沒想到自己身體裏會生出一個意識來,聽聞不是安提瑞斯,便放了心,隨便買了點東西,便離開了要塞,向北方邊境而去。

王祺的目的地是西普洛斯。當日他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看到了召喚者的裝束,早判斷出召喚地點就在亡靈島。亡靈島雖然因為不明原因沉沒,但亡靈族的最高導師伯格拉姆還在,王祺相信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體在哪。王祺要得回那具軀體,一方麵是覺得女身終歸不便,而別的軀體又承受不了他的能量體。另一方麵,則是為了那個身體蘊藏的實力和無窮的潛力。能量體恢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隻要得了肉身,他依舊可以穿梭宇宙,就是安提瑞斯來臨,也會多出一線生機。

行了十來天,王祺便越過海迪克斯北部山區,進入西普洛斯。這一天王祺幹糧啃盡,遙遙望見前方有個小鎮,於是策馬而入。走不片刻,在街邊飯館二樓吃了頓飯,正要離開,忽然注意到遠處鎮子中央有一道深深的壕溝,一直通往鎮外,心神大震,連忙喚來一個侍者問道:“那是怎麽回事?”侍者道:“聽人說,是幾個月前有個人隨手打出來的。”王祺驚道:“隨手?你確定嗎?”侍者想了想,道:“應該沒錯吧,好幾個目擊者都這麽說。”王祺又道:“他長什麽模樣?”侍者搖頭道:“不知道,不過好像二十來歲的樣子,非常年輕。”王祺思索片刻,道:“是不是騎一條黑龍來的?”侍者茫然搖頭道:“什麽黑龍?沒聽說過。”王祺愣了一下,揮了揮手,讓侍者下去,自己則快步離開了飯館,往壕溝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