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祺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幽靈,渾身輕飄飄的,在虛空中遊蕩,不一會兒,眼前出現一點亮光,王祺飛身上去,從亮光中衝出,隨即就聽到下方傳來很多人說話的聲音,於是向下望去。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房間,裏麵站著成百上千的人,所有人都是黑發黑眼,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和緊張,他們的目光都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那裏,無數的光影構造出複雜至極的多維影像,把遠方的宇宙星空顯示得清晰無比。影像中央,是一個龐大的黑色物體,上麵凝聚了所有人的視線。它正在緩緩向一個閃亮著異樣光芒的平麵前進,兩者終於接觸,那個異樣的平麵就仿佛一張大嘴,將碰觸到它的物體吞噬幹淨,於是這個黑色物體就不斷變短。它消失的部分越多,眾人便愈加興奮,愈加緊張。王祺的目光先是被站在眾人之前的一位長著白胡子的老人吸引而去,這個老人穿著一身簡單而莊重的製服,麵目慈和卻頗有威嚴,顯然是領頭的。他的邊上是十多位年歲相差無幾的男子,其中一人接近六十歲的樣子,站在眾人邊緣,旁邊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前一個人王祺非常熟悉,正是將他打落水晶牆的艾恩格拉斯。後一人王祺覺得更加熟悉,卻怎麽也想不出他是誰。
黑色物體剩下的部分越來越少,王祺仿佛看到艾恩格拉斯臉上浮起一絲詭笑,在激動無比的眾人之間顯得突兀萬分。王祺詫異地盯了他兩眼,就見旁邊過道上疾步走來一人,提著一個精巧的箱子,麵帶惶急之色。他排開眾人,走到先前那位領頭的老人身邊,急切地說道:“大賢者,剛剛在實驗地區有未知能量出現,空間結構發生最高級別的震蕩,有很大概率發生空間崩塌,我們是不是立刻停止計劃?”眾人聽到這話,頓時一片嘩然,紛紛議論起來。大賢者沉吟片刻,道:“照理說空間崩塌真的發生,對我們的計劃也沒有影響,不過為了萬無一失,還是停止吧。”那人立刻打開箱子,呈到大賢者麵前,大賢者按下幾個按鈕,隻見箱子屏幕上一個繪滿紋飾的機構圖忽然亮起,然後一級接著一級地熄滅,隻剩最後一級的時候,卻忽然停止,探出了錯誤的警告。眾人目瞪口呆,有人滿臉不信之色,道:“我們一族竟然也有出錯的時候,這怎麽可能?”持箱的那人道:“怎麽辦,大賢者?”大賢者笑道:“不必擔心,停不了就停不了吧。反正我們的計劃已經考慮到種種可能,再大的衝擊……也能承受下來。”說到那個黑色物體時,王祺的聽覺仿佛遇到障礙,硬是無法聽清。隻見眾人紛紛點頭,臉上露出自傲之色,大賢者身邊一人笑道:“等計劃成功實施,我族就將邁入新的紀元,離神的境界更近了一步。”大長老笑道:“我族無數天才的努力,終於要在今天開花結果了。”眾人紛紛笑起來。
就在那個黑色物體即將完全被平麵吞噬的瞬間,影像中,遠方宇宙忽然炸起一道閃電,橫貫整個星係,仿佛將宇宙裂成兩半,星係中央那條巨大的光軸幾乎在同時折為兩段,化作無數光子緩緩散去,屏幕上一片光亮,什麽也看不清楚。眾人都是一驚,大賢者斥道:“不必驚慌,星係軸是幾千年前的遺物了,耐受力本就不強,斷了也算不得什麽。”話音未落,從眾人右後方再次衝過一個人來,擠到老人身邊,急促地說道:“大賢者,遭了,剛剛的能量突破達到了超宇宙級別,已經突破了……的衝擊力承受範圍。”全場嘩然,有人高聲問道:“超宇宙級別,這不是理論上的能量級別嗎,現實中怎麽可能存在?”那人道:“可是現在理論變成了事實,宇宙結構剛剛發生了轉變,我們的技術已經無法解釋那個地區的現象。”大賢者麵色凝重,道:“為了安全起見,立刻停止……的全部機能,否則爆發的能量會毀滅一切。快。”人群紛紛散開,那人急速跑回去了,幾聲高喊之後,一個高亢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警告,警告,控製信息無法傳輸,……無法關閉,隨時可以發生爆炸,請立刻撤離本星係……”
光芒漸漸散去,眾人再度看到了遠方的景象,那個黑色的龐然大物似乎受到什麽力量的牽引,明明隻剩下最後一線,卻硬是不消失。見到這一幕,全場頓時一片冷寂,眾人撲到麵前的影像邊上,麵帶不安之色,目不轉睛地盯著它。艾恩格拉斯早已擠到大賢者身側,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焦急。先前那個年輕人也來到了大賢者身邊,大賢者對著影像凝視半晌,側身道:“艾彌斯,有沒有辦法把大家轉移走?”聽到他的話,王祺心頭大震,“艾彌斯”,這不是他前身的名字嗎?他這才細細打量那個年輕人,此人也是一般的黑發黑眼,與自己有幾分神似,但從外貌來看,可比自己,不,甚至比所有人都要完美,簡直就是男版的潘多拉。王祺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是自然人,因為他周圍的人氣質雖好,但相貌卻並不十分出眾,而這個推論也與當時希爾文說他是人造意識體相吻合。想到此處,王祺忽然意識到,這兒不是夢境,就是他的靈魂深處。王祺心裏轉過這些念頭,也就是一瞬之間,就見艾彌斯默默地搖了搖頭,難受地說道:“為了計劃不受幹擾,我那邊的……也已經關閉,我剛剛發出啟動指令,不過在現在的通訊條件下,傳達到那邊至少需要數個小時。”大賢者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多維影像上,光線扭曲得越來越厲害,太空漸漸裂開,那個黑色物體受到的無名引力影響越來越大,逐漸從那個亮著異樣光芒的平麵處回返出來,再度變長,剛到二分之一的時候,那裏的虛空終於崩裂,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瞬間將那個龐然大物扯為兩段,驚人的光芒乍然亮起,把眾人耀得兩眼發花。王祺卻透過光芒看到了一切:那個黑色物體一半消失在那個平麵的彼方,一個則被炸得粉碎,化作無數的殘骸碎片,強大的能量亂流四麵撲散開來,頓時將周圍的數顆行星衝得粉碎。混亂區域不斷擴大,瞬息萬裏。人群都呆住了,部分人失聲痛哭起來。哭聲中,那個高亢的聲音再度響起:“族人們,我們已經到了最後時刻了,還有四個小時,能量亂流將擴散到我們這個區域。”
艾恩格拉斯睜大了眼睛,看著向這個方向直撲而來的狂暴能量,忽然瘋狂地叫起來:“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不可能,不可能——”大賢者輕聲道:“接受吧,艾恩格拉斯,記住,你是十二賢者之一。”艾恩格拉斯理也不理他,隻是歇斯底裏地大叫。大賢者搖搖頭,歎了口氣,回頭看向眾人,望著他的眼神,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明悟,紛紛安靜下來。大賢者欣慰的點點頭,回頭向那影像看去。望著大賢者的表情,王祺忽然感到異常難受,這時,那個年輕人忽然抬頭,向王祺這邊看來,與他兩眼相對,兩人的心靈仿佛瞬間連接在一起,然後,王祺就忽然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眼眶裏滿是淚水。
他想擦掉眼淚,卻怎麽也無法動彈,身體仿佛失去了控製一般,能量體也同樣如此。雖然不在夢中,精神的恍惚卻也沒有減弱半分,眼前不時閃過一幕幕自己沒有見過的景象,宇宙崩塌,空間裂縫,強大外來者與引力對抗卻依舊被吸入神域……最後王祺看到了自己,準確地說,是他的意識體。那是一道空間裂縫,他就在漂浮在空間裂縫之中,受到四麵八方胡亂激蕩的空間亂流衝擊,不時發生著扭曲和變形,卻始終完好無損,隻是在裂縫中到處飛蕩。也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體忽然一頭紮在一道明晃晃的能量之上,能量很快流入王祺的身體,一個勁的侵蝕起來。王祺雖知自己當時沒有無事,卻也不禁大急,試著控製起那種能量來,不知是他的控製起了作用,還是他運氣太好,侵蝕終於停止,能量與意識體融為一個整體。王祺鬆了口氣,隨即就見自己被吸入一道空間裂縫,進入神域之中。接下來,王祺把自己來到神域的每一個景象都看了一遍,到了危急時刻,他總是忍不住催動意念去幫忙那個自己。也不知過了多久,王祺看著自己從王城正殿下來,轟開地下某個房間的地洞,下到下方的虛空中來,王祺與他對視一眼,心神劇震,那個自己忽然消失,然後他終於完全醒來。
雖然醒來,他依舊無法動彈,其實就是能動,他也不敢動,因為一動就得死。在他能量體的深處,神力已經占據了一個位置,守護能量和毀滅能量完全混在一起,任何靠近它的能量都化為了虛無,至於身體那個骨質核的內部,王祺已經完全失去了感應。看到這一幕,王祺也隻能報以苦笑,撒拉斯將神力托付給了他,卻也將他變成了囚徒。他試了半天,發現自己幾乎能力全失,想要通知拉克菲爾或者觀察一下地麵上混沌的推進進程都是不能,隻得歎了口氣,苦笑道:“什麽成為神,能夠活下去就要謝天謝地了。”王祺知道,如果他不能掌控神力,最多隻能像撒拉斯一樣,永遠呆在這個地方,直到自己力量耗盡為止,雖說神域剩餘外來者的力量在不斷湧入他的身體,但用於抵消神力的侵蝕,還是有所不足,以現在的速度,不出一千年,他就會落到跟撒拉斯一樣的地步。何況,如果無法控製神力,阻止神域的混沌化,他不僅不能拯救世界,甚至連在混沌中自由活動的機會都會失去。因為意識與神力部分融合的原因,王祺已經隱隱知道,隻要自己將毀滅能量完全包圍在守護能量之中,就可以部分控製這種能量,到時候自己不僅可以活動,也能解決神域的危難。
想到就做,王祺動用意念之力,不斷嚐試著引導守護能量。這回守護能量可不像先前那般太過靈活不受控製了,王祺發現自己可以比以前更好地操縱這種力量,也不知是不是守護能量與意識互相融合的原因。但另一個問題出現了:這回兩種能量完全雜和在一起,並不斷自我流動,王祺的意念力很難接觸到守護能量,辛苦了數天時間,卻隻吸納了指甲大小的守護能量,勉強將它張成一張薄薄的盾牌,布置在神力的一側,減小接觸麵,部分降低能量侵蝕的速度。雖說進展不大,但王祺依舊大受鼓舞,又努力了一個月,收獲還算可以,但可以接觸到的守護能量越來越小,而且接觸後將它引導出來的概率也是不高。王祺不禁大為苦惱。
過了幾個月之後,王祺於迷迷糊糊之中,忽然聽到上麵遠處一個聲音道:“真的是在這裏嗎?”王祺大喜,因為這個聲音是拉克菲爾的。接著又有一個聲音道:“很有可能……”很快,腳步聲響起,後來的聲音驚喜道:“你看,這裏有個新洞。”腳步聲急促起來,似有三四個人從外麵走來,還有數人則停在上方洞口。王祺很快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叫道:“爸爸——”聲音是艾麗絲發的,王祺很想出聲,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艾麗絲很快就從上方洞口下來,一眼看見王祺,大喜叫道:“媽媽,哥哥,在這裏了。”拉克菲爾帶著艾達和拉拉,和露拉,以及伊格爾和卡爾涅匆忙飛落,來到王祺麵前,卡爾涅見到王祺,一臉的狂喜,掃見一旁的幹屍,又露出憤恨的表情。王祺本能就流露出欣喜之色,但表情僵硬無比,根本笑不出來,隻能勉強眨了眨眼睛。艾麗絲發覺他不對勁,上前叫道:“爸爸,你怎麽了?”王祺依舊無法回應。拉克菲爾與露拉上前,想將王祺帶出去說話,卻被艾麗絲止住,艾麗絲朝王祺眼神一指,隻見他眼神中滿是驚慌之色。拉克菲爾試探道:“爸爸,你不能動?”王祺竭力眨了眨眼睛。拉克菲爾與露拉對望一眼,又道:“一動就會出事?”王祺又眨了眨眼睛。拉克菲爾急道:“動了到底會怎麽樣?”王祺露出一絲無奈,努力努了努嘴,卻終於無法說出話來。拉克菲爾心中一凜,道:“難道會死嗎?”王祺眼神中露出讚許之色。拉克菲爾大驚,又道:“是誰困住了你嗎?”王祺眼睛不動。拉克菲爾徹底糊塗了。
露拉射出數根發絲,向王祺身上刺去,但一到王祺身邊,就被一種奇異的力量擋住,根本不得寸勁,她試著用意識溝通,也是同樣的問題。他們雖然找到王祺,卻無法交流,把眾人急得束手無策,王祺也是無奈之極。這個時候,卡爾涅見無人注意他,暗暗掃視了眾人一圈,見拉拉被艾達抱著,立在拉克菲爾身邊。艾麗絲卻一個人站在王祺身側,盯著王祺一臉擔憂。忽然詭異的一笑,身形忽閃,來到艾麗絲的身後,從後麵抓住她的脖子,身上火焰騰騰,隻稍稍避開艾麗絲的身體,將自己與艾麗絲包圍起來,罩得結結實實。這一下突起驚變,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就聽卡爾涅嘿嘿冷笑,道:“你們好好想辦法吧,我就先走了。”拉克菲爾冷笑道:“本來你走了也無所謂,可是你竟敢劫持艾麗絲,再讓你離開,我還是拉克菲爾嗎?”卡爾涅冷笑道:“你是不是拉克菲爾與我有什麽關係?告訴你,如果我是因為你的施舍才得以活下去,我寧可去死。”拉克菲爾冷聲道:“這就是你的手段?換了我,用這種手段活下去才是恥辱。你還顯擺起個性來了,真是不知廉恥的家夥。”卡爾涅獰笑道:“我打不過你們,手段肮髒點又算得了什麽呢?”
拉克菲爾盯了他半天,忽然哈哈大笑,用一種憐憫的眼神望著他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離開嗎?”卡爾涅道:“我知道你出手很快,我完全不是你對手。但是我告訴你,你妹妹現在全身都被我的火焰包圍,你隻要稍微一動,她就必死無疑。嗬嗬嗬,你有冒險的膽量嗎?”拉克菲爾嗤笑道:“我為什麽要動手,有這個必要嗎?”卡爾涅見他笑得愉快,心中頓起不妙之感,道:“你是什麽意思?”拉克菲爾笑道:“可憐的家夥,我就告訴你吧,下次劫持人質的時候,好好睜大你的眼睛。”卡爾涅一驚,向胸前看去,那裏,艾麗絲正仰著頭對他作了個鬼臉。艾麗絲雖然年紀幼小,但繼承了露拉的容貌,這一笑起來,實在可愛到極點。但卡爾涅忽然汗毛倒豎,不寒而栗。他的預感是正確的。艾麗絲輕輕一掙,就從他身邊掙脫開來,然後破火而出,毫毛也沒掉一根。卡爾涅看著麵前笑意盈盈的女孩,呆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心下懼意大起,遍體透涼。
就在這時,後頸忽的一痛,他伸手去摸,卻在那裏找到了一根長長的頭發,怎麽扯也扯不掉。拉克菲爾眾人看著他搖搖頭,也不再理他,隻有伊格爾對他露出憐憫之色,隨即哈的一笑,也轉過身去了。卡爾涅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氣惱,見眾人不再理他,小心地飛到上方洞口。這時依舊沒有人來攔他,於是他飛上地表,從正殿飛出,就欲向王城外飛去,就在這時,他忽覺手足無力,不覺掉下地來,隨即全身不可抑製的劇痛起來,這種痛苦仿佛同時連在肉體和精神之上,根本無法忍受,他一下子失去了戰立的力氣,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滾來,一邊左右翻滾,一邊發出淒厲的叫聲。良久,他才站起來,回頭向正殿方向看去,臉上露出恐懼之極的神色,一步一步地向著剛才來的方向走去。一會兒,他回到地下,咬咬牙,站到艾麗絲身邊。
……
希魯迪斯和蓋爾,以及卡斯維爾和阿斯特拉,也從上麵下來,來到王祺身前。圍著他看了半日,希魯迪斯道:“殿下,很抱歉,我完全幫不上忙。”拉克菲爾道:“你知道他身上出了什麽問題嗎?”希魯迪斯搖頭道:“我根本無法檢查他的身體,實在無法確定。”拉克菲爾歎口氣道:“別在意。老實說,我也半點看不出來。”艾麗絲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拉克菲爾想了想,對王祺道:“爸爸,這樣下去你會有生命危險嗎?有的話就眨兩下眼睛,沒有就眨一下?”王祺眨了一下,拉克菲爾喜道:“那你能自己脫離困境嗎?能的話就眨一下眼睛。”王祺眨了一下。拉克菲爾大喜,繼續問道:“需要多久時間,幾個月還是幾年,若是幾個月,還是眨一下眼睛,幾年就眨兩次,十年以上眨三次。”王祺眨了兩下眼睛。拉克菲爾先歎了口氣,然後心神一鬆,回頭對露拉道:”看來我們不用太著急了。”露拉點點頭。
艾麗絲想了想,上前道:“爸爸,你來這裏幹什麽的?難道是為了拯救神域?你找到了王城的秘密嗎?”王祺眨了眨眼睛,露出讚許的神色。拉克菲爾高興地說道:“爸爸,你真的找到了。”王祺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眨了眨眼睛。拉克菲爾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被困在這裏無法動彈嗎?”說完,他盯住了王祺的眼睛,反應依舊是肯定的。拉克菲爾道:“那你現在有辦法阻止嗎?”王祺沒有反應。拉克菲爾一愣,道:“有辦法就眨一下,沒辦法就眨兩下,有機會就眨三下。”王祺眨了三次,神情略微有些疲憊。拉克菲爾不敢再行打擾,道了聲別,與眾人離開了地下,回到正殿之上。
除了一臉陰鬱的卡爾涅,所有人都興奮異常,畢竟在準備赴死的時候遇到一線生機,誰都會喜出望外,尤其是這些原本生命無限的外來者。眾人也不議事,聊了一會兒,就各自告別離開。拉克菲爾去了最高執政官廳,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布爾科克,布爾科克大喜,興奮得忘乎所以,抱起拉克菲爾就親了一個,弄得一整天他的下屬都用異常的眼神看他。布爾科克哪管這些,問明了情況之後,又去見了王祺一回,把事情大致打聽得清楚,這才心中有了點底。
……
“……這就是整個經過。”半年後,王祺又汲取了一部分守護能量,總算恢複了說話能力,吩咐負責守護的星雲戰士叫來了自己的一家子,將聽到聲音來到地下,碰到撒拉斯的事情一股腦兒告訴了他們。拉克菲爾等人呆了一會兒,憂心忡忡道:“爸爸,你真有把握嗎?”王祺笑道:“現在也隻能碰碰運氣了。對了,地麵上情況如何?”拉克菲爾沉默一下,皺眉道:“所有外部都市都已經消失了,整個神域可能就剩下一個都市圈了。”王祺收起了笑容,道:“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拉克菲爾見王祺顯得有些疲憊,忙道:“爸爸,你就休息吧,我們不打擾你了。下次我們再來看你。”王祺點點頭。艾達拍拍拉拉的頭,道:“給爺爺說再見。”拉拉奶聲奶氣的叫道:“爺爺再見。”艾達一笑,道:“爸爸,我們去了。”王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從上方洞口消失,怔了許久,心中苦笑不已。他還把自己當作年輕人,卻連孫輩都有了,實在令他有些無法接受。他搖了搖頭,知道自己沒時間浪費,很快便將全副精神投入到控製守護能量上去了。
……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又是三年過去了。
都市圈中部某座城市,又陷入極度的忙碌之中,無數的飛行器遵照著政府給定的航線不斷升起,向天空城方向飛去,整日不絕。一天之後,整個城市變得一片死寂,樹海之中,長毛獸和小動物們也早消失得無影無蹤。時不時有幾個外來者從天空掠過,向都市圈中央飛去。在這三天時間裏,又有數百座城市被廢棄——因為這些地方已經不再安全。在希魯迪斯和蓋爾的努力之下,對法則風的預報已經可以做到相當的準確。在搬遷結束的一周之後,法則風按照預報的時間向中央推進,湮沒了這些城市。
最內圈的都市迎來了史上最繁忙的年代,每個城市幾乎都在超負荷運轉,因為它們都負載了原先幾十倍以上的人口。要不是神域科技發達,物質極大豐富,就是法則風地帶不再推進,他們也要困死餓死。不過現在,除了壓在心頭的恐懼無法驅除之外,他們過得還算滋潤。每個城市都經過了改建,大片大片的超級高樓占據了主導,盡管間歇性的法則風不時發作,經常毀壞建築,但相對於眾多的城市,無數的建築而言,始終是一小部分。而且這些城市必須建造高樓,否則無法容納為數眾多的居民。
最中央的天空城,高樓建築更是登峰造極,因為這裏始終是最安全的地區,即使神域最終毀滅,住在這兒的人也能最後死去。眾多的高樓破壞了天空城的規劃,但這個時候,就是要求最嚴厲的藝術家,也不會出口指責了,比起生命來,一切都得靠邊站。布爾科克已經公布了王祺正在試圖挽回的消息,現在除了政府公務員之外,沒有人在工作,因為剩餘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儲備的物質足以保持到混沌毀滅整個神域為止,所以他們都在祈禱。一夜之間,神域仿佛就變成了宗教狂熱的國度,而王祺這個救世神,就是他們崇拜的對象。
拉克菲爾天天去見王祺,布爾科克天天去見王祺。王祺的狀態恢複得越來越好,已經可以發揮大半的實力,但對於體內神力的控製,卻依舊是束手無策。三個月後,王祺終於將大部分守護能量從神力中提取出來,形成一張不完全的能量膜,將毀滅能量包圍起來。但在同時,混沌也再次推進,終於將所有人擠在十二座最內圈都市的裏麵。幾十億普通人,甚至包括數十萬外來者,所有人都在祈禱,所有人都在拚命許願。生命第一,從來沒有這樣成為所有人的共識。
但王祺忽然不知道怎麽繼續下去了,他雖然意識到眼下神力的狀態其實已經可以為他所用,但這終究隻是一種感覺,感覺不會告訴他怎麽操作。這個發現把他急得六神無主。拉克菲爾,露拉,艾麗絲整天聚在他身邊幫他想主意,卻始終無法找到合適的方法。就在他們焦慮的時候,希魯迪斯給出了新的預告,混沌將在一周後再次推進。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絕望了。居住在十二都市的不少人拒絕搬遷,不想再繼續忍受恐懼的折磨,準備麵對死亡。但布爾科克盡管有些心灰意冷,卻不是個喜歡放棄的人。他與拉克菲爾兩人親自出馬,三天跑遍了十二個都市,終於說服了大部分人遷往天空城和外圍郊區的樹海暫住。剩下一些死心不肯離開的,布爾科克直接動員了禁衛軍,將他們強行遷到天空城。四天之後,十二都市如期毀滅。
盡管最後的安全地帶還是不小,但幾十億人容納下來,還是將整個區域擠得滿滿的,從天空一眼望去,人群如蟻,充斥著整個天空城和郊區的樹海,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後的時刻,希魯迪斯告訴他們,這個時刻已經不遠了——隻有一個月。他們隻有一個月的壽命,不管他們先前是多麽強大,多麽長壽,多麽富有,多麽有權勢,在毀滅麵前,他們都將迎接一個同樣的結局——死亡。
尤蘭達不加掩飾地坐在一棵大樹的樹冠上,目光透過昏暗的夜色,注視著已經變成一片混沌的遠方,怔怔發呆。一隻胖乎乎的長毛獸爬到他的身邊,把一顆足球大小的白色果子遞了過來。尤蘭達摸摸它的頭,歎了口氣,接到手中咬了一口,讚道:“還不錯,多謝你了。”那長毛獸憨憨一笑,又去邊上摘了幾個果子,慢騰騰地爬到樹下去了。那裏有個帳篷,邊上有堆篝火,篝火邊上坐著一群普通人,長毛獸就將果子交到他們手中,那群人把它拉住,嬉笑聲中,組成個圈子繞著篝火跳起土著舞來,把長毛獸樂得嗬嗬大笑。
尤蘭達看了一會兒,心癢難耐,跳下樹向他們走去。眾人先是一驚,本能地停下了舞步,因為剛才他飛來的時候他們都看見了,知道他是外來者。有個中年男子向他望了兩眼,說了幾句話,眾人便露出釋然的表情,一個先前有些害怕的少女向他招了招手。尤蘭達笑著走過去,伸出雙手,有人拉起他的手,哼哼唧唧地跳起舞來。這舞蹈樣式難看而搞笑,正合需要苦中作樂的現在。跳了也不知多少圈,眾人又在篝火邊上圍坐下來,那個中年男子說話很是風趣,將尤蘭達逗得嗬嗬大笑,不知不覺就枕著長毛獸柔軟的毛皮睡著了。天明時分,他從夢中醒來,環視一圈,隻見周圍的人還在睡夢之中,歎了口氣,倏然飛去。
終於到了最後三天。這個時候,即使是最堅強的人也徹底崩潰了,布爾科克這個鐵人也被擊倒,呆呆地坐在辦公桌前,就好像知道叛軍就要衝進門來的末代皇帝似的。拉克菲爾,露拉,艾達,艾達的父母,艾麗絲和拉拉,他們都來到了王祺身邊。倒是希魯迪斯和蓋爾兩人異常的平淡,現在也不需要他們做監測工作了,他們就坐在王城中央的正殿頂上,一邊喝酒,一邊閑聊,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希魯迪斯笑道:“在你把自己改造之後,有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蓋爾道:“沒有,我以為自己多半會死在哪個智力低下的外來者手中,你呢?”希魯迪斯笑道:“我倒是想過,因為我相信任何宇宙都有生滅,我在原先的宇宙的時候,就期待過宇宙滅亡的那一天。”蓋爾哈哈大笑,道:“若說在原先的宇宙,我也這麽想過。隻是沒想到會在本以為會永遠存在下去的神域見識這一刻的到來,倒是一個意外。”希魯迪斯也大笑起來,道:“幹。”
伊格爾和基斯,西格森,阿斯特拉等人坐在一處,望著遠處大笑的兩人,都是暗自搖頭,伊格爾笑道:“看來科學研究還是有好處的,宗教狂熱者麵對死亡也就是這種程度。”阿斯特拉笑道:“宗教與科學都是對世界的解釋方式,對科學的崇拜,未必就不是宗教。”伊格爾望了望遠處,每一座大殿上都坐著大批的禁衛軍,足足有幾萬人,不禁搖頭道:“唉,我也真是倒黴,好不容易多了這麽多手下,卻偏偏連性命都要沒了。”卡斯維爾笑道:“你倒黴什麽?我花了幾十萬年才複活,沒享受幾年就要死了,才真正可憐呢,唉——”伊格爾哈哈大笑。不遠處,安提瑞斯望著頭頂上方的六芒星,臉色陰沉異常。
王祺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望著眼前的家人,心情愈加焦躁。明明自己掌握著拯救世界的關鍵,卻偏偏無法將它實現,而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向死亡,這種感覺幾乎讓王祺陷於癲狂的境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很快,最後一個夜晚到來。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就是他們告別世界,也是世界告別他們的時候。拉克菲爾在勸說王祺放棄,但王祺又怎麽聽得進去?他隻是不斷地用意念去控製,去影響守護能量,可是遺憾的是,能量除了加速流動之外,依舊沒有發生任何作用。
淩晨時分,太陽的輪廓漸漸顯現出來,仿佛月亮一樣發著清輝掛在天頂,但清色漸漸退去,同時變得越來越亮。以往它象征的是光明,但今天它卻象征著死亡,和永久的黑暗。在幾十億人的注視下,太陽漸漸發出亮白的光芒,由水色轉為淡淡的金紅色,越來越是刺眼,最後的時刻來到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王祺視線透過深深的土層,看到了陽光,看到了天空城外極遠處翻滾的混沌,看到了虛幻和真實交界線的蠢蠢欲動,最後又看到了界線的崩潰,混沌的推進,這一刻,他心中再無操縱守護能量的念頭,也沒有影響毀滅能量的念頭,完全忘記了催動神力,忘記了一切,隻剩下一個意念:我要讓他們活下去,我不要孤零零的一個人留在混沌之中。
沒有人在期待奇跡,連王祺這個唯一可能造成奇跡的人也忘記了奇跡,隻有一個越來越強烈的心願,專注到極點的心願,思緒化歸為一,王祺的意誌力終於升到頂峰,然後,奇跡終於發生了。
就在混沌推進的那一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天空城升起,光明而柔和,強大而溫暖,超越生死,超越一切,這是神的力量。神力霎時間輻射開來,摧枯拉朽地驅散了洶湧而來的混沌,以不可阻擋之勢向外推進,以無可形容的速度向外推進,一刹那間,神光普照天下,遍及神域無窮無量遠的彼方,給整個世界帶去了光明和秩序,一個生機勃勃的新世界誕生了,新神誕生了,一雙雙激動的充滿希望的眼睛向太空城,向光芒放出的地方望去,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拜服於地,朝拜新世界的主宰和創造者。良久,歡呼聲衝天而起,響徹了整個天空城和郊外的樹海,人群徹底沸騰了,他們擁抱,接吻,跳舞,歡叫,哭泣……用盡他們的一切辦法,來發泄心中的無窮無盡的喜悅。
王城,布爾科克望著遠方喜極而泣,然後放聲大笑。伊格爾,卡斯維爾,安提瑞斯,阿斯特拉等人,都激動得渾身發抖。希魯迪斯和蓋爾在屋頂望見遠方的景象,興奮無比,一把向麵前的桌子掀去,兩人合力,頓時將桌子拍得粉碎,他們瞪了對方一眼,指著對方異口同聲道:“原來你也怕死?”此話一出,兩人都是一愕,接著不可抑製地狂笑起來,附近的禁衛軍見兩位“高人”原形畢露,紛紛投以鄙視的眼神。某座大殿之上,尤蘭達望著光芒發出的正殿方向,呆呆地發起怔來。
地下王城洞穴下的虛空中,拉克菲爾,露拉和艾麗絲一家子望著飄在空中,渾身光明大作,臉上猶自茫然的王祺,怔怔發呆,接著反應過來,相擁而泣,連露拉也失了平日的淡然,表情柔和無比。艾麗絲眼睛裏亮起了星星,裏麵充滿了崇拜之情。艾達的父母呼出一口長氣,用崇敬的目光看著眼前的親家。
光明漸漸消散,王祺的眼神也漸漸恢複清明,拉克菲爾正要與他說話,一種恐怖的氣息從王祺體內升起,霎時間衝破他的身體,從裏麵滾滾滲出,好像透明的煙霧一樣彌漫在他的身邊。拉克菲爾大驚失色,連忙與眾人退後,再看王祺,隻見他臉上露出痛苦與掙紮的表情,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艾麗絲驚慌得大聲叫起來,拉克菲爾也連聲呼喚。
王祺有眼聽不到,有耳看不到,所有感覺都仿佛失去了效用,整個人仿佛置身於黑暗之中,周圍是無盡的虛空,無論哪個方向都不著邊際。王祺無喜無憂,無知無識,陷入一個微妙的境界,仿佛就要從此睡去。這時,精神空間中漂浮的大門敞開了,無窮無量的信息從中奔流而出,王祺霎時間恢複了清醒,然後大門再次關閉。
王祺立刻內視一番,發現自己的狀態簡直糟糕到了極點,實力降低到比奪取皇位前還要不如的狀態,能量體結構也很不穩定。更重要的是,原本好不容易分離出來的守護能量再次與毀滅能量混在一處,隻隱隱包圍了大半,毀滅能量不再像先前那般穩定,仿佛太陽風一樣,不時從神力光團中竄起,好像遊魚一樣飛起飛落。每次噴發,都會侵蝕王祺的本源。但王祺也略微有點意外的驚喜,因為這種侵蝕能量似乎不再像先前那般滅絕一切,侵蝕能力大為減弱,王祺也不必需要借助守護能量,就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而且它每次侵蝕王祺的力量,王祺就感覺自己的力量性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加於時日,他說不定真能完全控製這種力量。到時候,也許正像撒拉斯說的那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換言之,就是成為神。
王祺虛弱的睜開眼前,望著擔心的眾人微微一笑,道:“我沒事,我們上去吧。”露拉撲上前來,將他抱住,痛哭起來,艾麗絲直擦眼睛,拉克菲爾別過頭去,將艾達抱住。一會兒之後,眾人情緒漸漸穩定,一起出了洞穴,飛上天空,進入正殿,然後從大門口走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站在中央的王祺吸引過去,先是一片寂然,接著歡呼聲四起,直衝雲霄。伊格爾滿臉興奮地飄到王祺身邊,欲言又止。安提瑞斯偷眼觀看王祺,眼神詭異無比。
拉克菲爾將王祺送到寢宮安歇,留下露拉照顧,自己則與艾麗絲去了最高執政官廳。推開最高執政官的房門,布爾科克已大步走出,躬身道:“拉克菲爾殿下,公主殿下,請代我向皇帝陛下致意,他拯救了整個神域,開創了新的紀元。”拉克菲爾與艾麗絲相視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所以已經提前轉達了。”布爾科克笑了,道:“是嗎,那就多謝了。對了,他怎麽不親自來?”拉克菲爾道:“他力量消耗太大,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布爾科克欣慰道:“這就好。”這時門開了,雷切爾進來,道:“兩位殿下,布爾科克大人,該是新聞發布會的時候了。”布爾科克笑道:“兩位殿下,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