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彼岸難渡
湖中間生出一塊高約三尺的島嶼,佛塔立於島嶼中心,形成了一個林中水,水中島,島中塔的格局,神秘非凡。塔是典型的藏式白塔,塔座、塔瓶和塔刹俱全,塔身沒有任何裝飾,自進入康區馬丙篤等人就見了無數佛塔,哪怕最偏遠的山區村頭也會立著一座‘精’美的佛塔,繪有佛像蓮台等等,而這座塔四麵及棱角砌築規整,錯縫嚴密,外表粉白,除塔刹鎏金外,其他部分樸素無華。塔座側麵有處半人高的拱型‘門’‘洞’,‘門’‘洞’內十分幽黑,由於角度原因,馬丙篤沒有正對,隻看到‘門’‘洞’內探出一角紅‘色’長袍,長袍下似是包著頭的喇嘛,從紅袍的輪廓看出,喇嘛麵龐十分瘦小,但有一雙碩大的眼睛,半隱身在‘門’‘洞’內,這應該就是黑頭所發現的人。
望遠鏡進了水霧看不清楚,馬丙篤讓‘迷’糊和黑頭瞄準監視,自己收起槍走到湖邊,雙手攏在嘴邊對著佛塔大喊了一聲:“有人嗎?”看看沒有反應又用剛學的藏話喊了:“古蘇德‘波’?”那個披著紅袍的身影卻慢慢退進‘門’‘洞’,馬丙篤又喊了兩聲:“紮西德勒!”‘門’‘洞’內依然毫無反應。
馬丙篤無奈轉身叫起‘迷’糊和黑頭,說道:“裏麵可能是藏人喇嘛,聽不懂漢語,或者害怕我們,‘迷’糊,你去叫兩個藏族隊員來,讓他們喊話。”‘迷’糊領命而去,很快,兩個藏族隊員持槍跟來,按照馬丙篤的吩咐分別喊話,可是‘門’‘洞’中仍無動靜,整個林間湖也悄無聲息,場麵十分詭異。
眼見下午時分,黑霧不久又要來襲,佛塔處地勢平坦較高利於安營,馬丙篤索‘性’下令全隊開進湖邊,自己和白先生掩護,小道士、‘迷’糊和黑頭強渡,其他隊員砍樹紮筏準備轉移上島。命令下達後眾人動作起來,小道士與‘迷’糊黑頭脫衣負槍,三人拉開距離從不同方向同時下水,緩緩向島上遊去,馬丙篤拿了長槍和白先生伏地掩護,一麵觀察佛塔,一麵觀察正在遊泳的三個人。
快接近小島時眾人以為強渡就要成功,小道士突然喊了聲:“小心!水底下有漩渦!”喊完後整個人就被水流帶動偏離方向,另外兩人發覺已晚,同被卷入旋渦中,這下都是拚命劃水意‘欲’脫離。岸上眾人聽到動靜知道不妙,但一時苦無救援良策,馬丙篤大吼催促紮筏,握槍的手不住出汗,隻見水流把三個掙紮的人轉到島的另一端,眾人視線被高出的地勢所擋,失去了蹤影。
馬丙篤大急就要解衣下水,被趙如琢和曲珍、葛鳳蘭拖住,伍泰西勸道:“至信,萬不可失了方寸,唯今之計隻有乘筏營救,你下水也是枉然啊!”
馬丙篤剛才隻是情急之舉,其實心裏明白再有人下水也是白搭,後悔沒有偵察清楚就下令強渡,而且一折就是三人,痛失手足,恨意衝上心頭,揮拳照著身邊大樹狠狠擂去,樹隻輕搖一下,手卻皮開‘肉’綻,鮮血立時淌了出來。
曲珍驚呼雙手抱住馬丙篤的手腕,馬丙篤揮臂拋開曲珍的手,不料曲珍瘧疾未複,體弱無力,一下就倒在地上,旁邊葛鳳蘭趕快扶起曲珍。紮筏的隊員此時更是玩了命的砍樹,一個個虎口震裂,但想要在短時間紮好也是奢望。
馬丙篤沮喪的離開人群,黯然站在水中,手背上的血墜進湖裏瞬間散開,心中翻江倒海,這三個人沒有死在戰場,居然死在了這小小的湖中,而死因全在自己,想著想著,絕望之意慢慢浮起,右手向腰間槍套‘摸’去,但剛才擊樹傷及手指,摳了幾下竟打不開槍套。
趙如琢發現馬丙篤情緒不對趕快撲了上來,嘴裏大喝:“三哥你要幹什麽?!”
兩人正在扭打間,島上卻傳來了小道士的聲音:“我們沒事!都上島了!”
趙如琢和馬丙篤互相鬆開,瞪大眼睛望著島上三人,這三人確實狼狽,渾身‘精’濕不說,隻有小道士站著,‘迷’糊和黑頭都趴在草地上吐水喘氣,但還是向岸邊揮了一下手表示自己沒事。
在與小道士的大聲呼喊間,馬丙篤等人才明白了水中的漩渦是怎麽回事。原來,這湖水靠近島嶼之處,有一圈環形水流繞島旋轉,十分隱蔽,在岸邊根本無法發現,三人接觸到水流時都有一股向下的力量扯著,奮力劃水也無法掙脫,三人以為就要喪命於此時,卻被旋轉的水流帶到島的後麵,一條從林中伸向島嶼的銅鏈首先攔住了小道士,小道士抓緊銅鏈後繼而抱住了嗆水過多就要昏‘迷’的黑頭,‘迷’糊還好些,自己伸抓住了銅鏈,緩了片刻後三人恢複些力氣,於是一起攀著銅鏈上了島。
馬丙篤眼角一濕,和趙如琢跌坐在水裏,相對無言而笑。驚險過去,馬丙篤命島上三人就地展開偵察,三人雖然遇險,但槍支是牢牢背在身上未失,小道士在前,‘迷’糊黑頭在後,散開掩護著向佛塔處‘摸’去。
小道士在佛塔‘門’‘洞’處向裏麵瞧了瞧,伸出左手向後麵的兩人比劃了一、二、三,突然騰身竄入,動作快如鬼魅,眾人隻覺得呼吸了幾次,小道士又從佛塔中鑽出來了,左手提著紅袍的殘片,右手提前一隻活物,看上去象兔子又象猴子,還有幾分狐狸模樣,被小道士倒提在空中,也不掙紮,慢吞吞左搖右晃,然後就放棄。
小道士衝著岸邊大喊:“‘洞’裏沒有情況!隻有這個家夥披著這塊紅布!”
馬丙篤這次徹底放心,組織隊員轉移到湖的另一端,準備乘木筏上島。水邊樹林略為稀疏,穿行便利,不久眾人就來到了銅鏈處,這是一條手腕粗細的銅鏈,自密林裏的一處巨石上生出,延伸至佛塔前的草地上,堪堪高過水麵一尺。伍泰西和趙如琢判斷這條銅鏈與進入台地時渡過的銅吊橋環形‘花’紋相同,均是青銅所鑄,估計是同一年代之人所為。
馬丙篤問趙如琢:“硯磨,這也是青銅所鑄?青銅不是綠‘色’的麽,怎麽通體金光?”
趙如琢笑笑:“三哥啊,你看到的青銅器都是在墓裏埋了千年以上的,土侵水漬鏽成綠‘色’,新的青銅應當是金黃‘色’,就象你的彈殼一樣。”
馬丙篤還是搖搖頭:“這道理我知道,你不是說銅鏈和吊橋同是漢朝所建,為什麽吊橋生鏽銅鏈還是全新?”
趙如琢也不知就裏,隻能猜測說這條銅鏈不知用了什麽方法鑄造保養,在這水汽彌漫的地方卻無一絲鏽跡,值得好好研究。
此時三名藏族隊員也沿著湖邊將兩隻紮好的木筏劃來,即有銅鏈渡湖就方便許多,眾人用繩索把木筏係在銅鏈上,係個寬鬆扣以防脫出,站上人後手拉銅鏈,木筏即向島上移去,在過環形漩渦水帶時加了小心,饒是如此,水流將木筏衝出,係木筏係的繩索繃的筆直,再不能前行,眾人正思對策間,和小道士在康定比過溜索的那個瘦小藏族隊員延著繩索攀上了銅鏈,雙腳掛在銅鏈上,兩手將繩索扯動,木筏上的兩個人用力劃水,終於到達島邊。
第二隻木筏也如此通過,這個瘦小隊員沒有離開,一直等在銅鏈上鬆動繩索,直到兩隻木筏往返三次渡過所有人員和物資後,才抓著銅鏈上島,小道士看得佩服,連豎大拇指,這才是攀援登渡的高手!
眾人各依分工支帳安營,此地較為開闊,遠望西邊白雲有變黑之態,都不想如昨天那樣硬‘挺’凍雨,所以忍著疲勞加快動作,小道士、黑頭和‘迷’糊又扯著木筏到林中多砍了兩次樹枝,隻要火堆旺起就不懼降溫。
馬丙篤幾人來到佛塔下的‘門’‘洞’外,那個被小道士捉住的動物正盤身縮成一團,脖子上被小道士係根繩子,拴在‘門’‘洞’口的一塊石頭上,不到兩尺長,全身棕黃,‘露’出兩隻不成比例的大眼,望著天空不住發抖。
曲珍叫道:“知解!知解!”
看幾人不懂,情急之下作了一個猴子樣,說:“我們‘波’密山裏,知解多多的有了,不動不跑,好打給!”
知解一詞無法翻譯,幾人隻能猜測是某種未見過的猴子。葛鳳蘭看著這家夥一對三角形眼眶天生發愁樣,動作緩慢輕悠憨態可掬,就起了喜愛之心,俯身‘摸’去,這小家夥竟似知道葛鳳蘭沒有敵意,側過頭受了這一‘摸’,葛鳳蘭解開繩索,小家夥卻不跑,慢步走到‘門’‘洞’裏盤身而臥,把那塊紅布殘片用雙爪抱在頭上,閉目不動了。
馬丙篤把那塊紅袍扯過來細看,小家夥眼睛一翻也不爭搶,繼續抱頭閉目。
這塊絳紅袍是典型的喇嘛僧衣無疑,看上去飽受風味日曬,雖然紅‘色’未變但已失了光彩,表麵有些水漬,馬丙篤放在鼻下聞了聞,全是猴子的腥‘騷’味,估計在這小家夥的手中已經有些時日。
這島隻有一畝見方,除了佛塔再無他物,僧衣殘片會是誰的呢?僧衣的主人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馬丙篤把紅布殘片扔在地下,這小家夥發覺後又揀起蓋在頭上,趙如琢笑道:“這好地方,連個不知名的猴子都要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