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兩軍比武
考察隊在康定停了三天,期間黃十三來告別了一次,說自己的馬幫又馱了皮貨即將返回雅安,在康定也物色了鋪麵,準備開間商號,煩請伍泰西題個牌匾,伍泰西本不願為商號寫名,覺得商人逐利與治學相違,但此次體驗了康藏路上趕腳的艱辛,又了解了黃十三的為人,便欣然應允,寫了‘德正厚’三字,又簡單講解了一番,寄意黃十三以德立商、積家至厚,喜得黃十三立即找人刻匾去了,出門前一再請考察隊歸來時,必到德正厚作客。
劉文輝也為考察隊雇好了新的馬腳子,全部是康巴藏人,這一天上門商議行程。馬鍋頭名叫旺傑,高近兩米,象座小山一樣,頭纏紅纓,耳穿金環,身著半新的綢麵藏袍,足蹬牛皮薄靴,說話態度不卑不亢,還經常掏出鼻煙蹭入鼻孔,發出兩聲響亮的噴嚏。
馬丙篤給幾個馬腳子讓過香煙後,便由曹證與旺傑商議,自己一旁觀察,與黃十三不同,汪傑的話極少,雙方意見相同時隻是‘哦啞’一聲,意見相左時便大聲力爭,藏話漢話一起湧上,好在曹證聽得懂,費了半晌口舌,終於說清楚了一應細則。
旺傑最後向馬丙篤說道:“大軍,金川,我走的好,你們心放下,青海土匪多多的有了,大軍人少,吃虧的有。”
馬丙篤說:“我們雖然人少,但武器不少,你隻管帶好路,安全我們負責。”
旺傑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不過康巴漢子以膽大出名,隻要雇主不怕,並能顧得了的自己的安全,就沒有什麽擔心了。雙方商定明天旺傑帶人牽馬來匯合,後天一大早出發。考察隊在康定又采辦了些茶葉鹽糖和風幹牛羊肉,糧食還有不少,減輕了輜重,因陡峭山道較少,道路以草原緩坡為主,所以人人騎馬,加上物資馱用,算下來竟有六十匹之多。第二天旺傑帶了馬到了旅店,康定城中所有旅店均設偌大馬廄,這六十匹牽進去後,竟然隻占了三分之一,馬丙篤不由茶馬互市的規模再度驚訝。
晚上劉文輝設宴餞行,席間為考察隊派了一位名叫多布的藏族軍官協助,多布二十五歲,魁梧高大,本是金川其格土司家生的奴隸娃子,父母勞累早亡,其格土司看多布機靈,倒是沒有使喚他幹重活,派作了二少爺的玩伴,有一年六月十五木郎節,土司全家赴木雅塔公寺禮佛,多布服侍二少爺騎馬,不想馬驚摔斷了二少爺的胳膊,多布被定了死罪,當時就要鞭死,動刑的兩個下人和多布交好,手下留了情,看看抽得昏了過去,就說已經死亡,多布遂被棄在野外。
適逢劉文輝經過,救下多布一條命,放在軍中當了個小兵,不出三四年,多布打熬出一身好筋骨,也當了個班長,手下都是康巴藏人。直到其格土司不遵劉文輝號令,反對建省歸流,讓屬下土兵截斷了道路決意與康定方麵不相往來。也是槍打出頭鳥,劉文輝正要尋人立威,這就出兵金川,其格土司空有抱負,但苦無祖先莎羅奔的大智大勇,一觸即潰,撤回金川老窩,守死山口不戰。金川地勢險要,乾隆時期平定莎羅奔叛亂,也是靠四路大軍困死了金川,費時三年最後逼得部落絕了糧食,莎羅奔迫於形勢繳械投降。現在其格戰不能勝,也學了祖先死守,劉文輝可沒有時間等上三年,數次強攻不下正在苦惱,多布請纓帶領一班手下化妝成其格的土兵,翻越雅拉山,溜過梭磨河,隻用三天功夫潛入土司府,把其格一家統統綁下,才讓劉文輝的手伸進了金川,自此劉文輝對多布十分重用,不但給說了親事,又給了個漢姓劉,以叔侄相稱,命其帶著一營康巴藏兵,隨時驅策。
此次劉文輝命多布保護考察隊,給馬丙篤充個臨時副手,多布與馬丙篤年歲相並無幾,都是軍中英傑,當下互敬了幾杯大邑老酒,康巴漢子素來直爽,盡管在軍中時間不少,知道些迎來送往的漢人規矩,但對馬丙篤一番相惜之中也隱隱露出一較高下的意思。劉文輝看在眼裏,便倡議伍泰西第二天在跑馬山上舉行一次兩軍友誼比賽,劉文輝比喻得很幹脆,意思是一來讓兩軍的崽娃子活動活動,別太平久了忘記軍人本色;二來讓心存不軌之輩打消對考察隊的覬覦。伍泰西用目光征求馬丙篤的意見,馬丙篤也是年輕氣盛,一口應充下來。
第二天中午飯後,康定城外跑馬山的山腰坪地上站了幾排士兵,中間不大的空地上立著一個門柱,掛著‘國民革命軍第三十八軍第二十四軍結誼比賽’的紅底黑字標語。城小也有小的好處,消息傳得快,半城的百姓官商都趕來,甚至很多人帶了帳蓬,交待仆人生火打起了酥油茶,完全一付耍壩子逛林卡的模樣。
考察隊人少,比賽項目就不多了,跑步攀繩槍法是必有的,還加了兩項藏區特色的賽馬和摔跤,摔跤好辦,小道士和黑頭爭著要去,但考察隊騎術卻大大不精,正為難間,葛鳳蘭站了出來,要求代表考察隊進行賽馬,大家這才想起了她紅燈教女匪的出身,於是一致同意葛鳳蘭出賽。伍泰西又向劉文輝提議革命軍人不能隻是武賽,還要有文比,最後便多了一項賽軍歌的內容。
比賽裁判長由西康茶商公會主席馮應弼擔任,盡管都知道隻是一場友誼賽,但馮應弼還是出了三千塊銀元的獎金以資鼓勵。
第一局跑步比賽規則簡單,自發令槍響雙方選手向五裏外跑去,各摘下一麵黃旗再跑回來,先到者為勝。迷糊首先出陣,多布派出了一個看似瘦弱的黑漢子,一身軍裝不甚合體,雙方向長官敬禮後便等待槍響。在老一營時,迷糊的越野長跑從來都是最後一個出發第一個回營,這次馬丙篤特意交待了,輸要輸得光明磊落,勝要勝得拿尺捏寸,迷糊直接回答到,那就是讓著他們啊!換來馬丙篤在屁股上踢了一腳。
槍響後二人出發,黑漢子也不急跑,緊緊逼著迷糊,你快我快,你慢我慢,迷糊知道遇上硬茬了,收起了輕慢之心,拿出老一營訓練時的樣子,調整呼吸,慢慢加快了速度,五裏路程很快便至,二人幾乎同時摘得了黃旗,反身跑回時,黑漢子仿佛摸透了迷糊的底,也不再保留,發力狂奔,迷糊到底是經驗更勝,從黑漢子的步伐中知道此人氣力已經不繼,而且鞋子不對腳,落地聲很大,明顯鞋尖有停頓,迷糊緊跟其後,還有一裏不到時,突然加速,比剛出發時還要快上許多,黑漢子一時反應不過來落後了兩步,迷糊得了優勢,記著馬丙篤的話,也不再拉開距離,二人就保持著兩步之遙直到終點,場上鼓噪雷動,迷糊也大模大樣受了歡呼,然後坦然走到黑漢子麵前,說你的鞋不對,換了好鞋未必輸過我,黑漢子正在懊惱,又怕受長官責難,聽罷此言如逢知己,伸臂對著迷糊便是一個擁抱。
第二項比賽攀繩,多布原想是比賽渡溜索,可跑馬山地勢平緩,無峽穀高樹可用,便在平地上連夜修建了兩排兩米多高的粗大木樁,每樁間距十米,樁與樁用麻繩串起,連成一體後也有五十米長度,儼然兩條旱地溜索,隻要不落地,先到盡頭者為勝。溜索渡江本是山區藏族的看家本領,老弱婦孺均能操練,也是軍事上的訓練常項,這次派出了一名瘦如猿猴的小兵,肢細體靈,看得出多布這一局誌在必得。
小道士款然出列,和小兵站在一起,二人互相敬禮,又向彩棚裏的劉伍等人行了禮,砰然發令後,小兵一馬當先,攀上第一個木樁,隨即一個翻身,倒掛在繩索上,手腳並用交替抓握前行,如同猴子隻幾下便到了下一個木樁,也不見從樁頭翻越,雙手抱著木樁嘴裏喝了一聲,扭身抓住了第二條繩索。
隻見小兵攀登翻轉,已經過了第一條木樁,小道士卻還在原地,不管眾人的起哄,壓了壓腿,突然躍起,單手扶了一下木樁,便穩穩站在樁頂,在全場的驚訝聲中,踩在繩上一步步走了過去,如同馬戲一般,而且步伐交換,越走越快,也是小道士存心賣弄,最後兩段繩索也不去走,直接跳起落在繩索中間,借助反彈之力落在下一個木樁頂上,隻兩下起落便到了盡頭,那個小兵此時還剛到第三段繩索,小道士也不笑,垂手站立氣定神閑,頗有淵亭峙嶽的風度。黑頭一直盯著,最後喃喃道:“他這模樣真應該穿道袍。”
須臾,掌聲喝彩聲口哨聲迭起,場麵十分熱鬧,小道士也不急,等小兵到了終點,挽了小兵一同回到出發點,敬完禮正要走進隊伍,卻有個膽大姑娘捧了哈達,追著獻給小道士,這下開了頭,康巴姑娘性情直接,愛慕英雄,更多按捺不住的姑娘們舉起哈達把小道士圍在當中,說話雖聽不懂,但不妨礙這個擰一下胳膊,那個摸一下臉,把個小道士臊得無地自容,又無法使出功夫硬闖出去,還是趙如琢和葛鳳蘭分開人群,把小道士扯了出來,再看小道士臉紅衣歪的,哪裏還有半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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