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戰新安
終於,九月三十日新樂失守,萬福麟的五十三軍再一次潰逃下來,險些衝壞了十七師的防線,惹得趙壽山直拍桌子。
十月二日下午,新安鎮的上空響起了飛機的轟鳴聲,日軍十多架川崎95式戰鬥轟炸機從雲層中鑽出,蝗蟲一樣的向鎮裏十七師主陣地投彈掃‘射’,欺負中國軍隊沒有任何防空武器,日軍用這種已經麵臨淘汰的雙翼飛機反複戲‘弄’轟炸,李雙全看得牙癢癢,命令除了觀察哨外所有人藏到散兵‘洞’裏,等待轟炸過去迎接日軍的地麵進攻。
日軍飛機並沒有看中‘洞’裏村這塊小小的側翼陣地,隻是在投完彈後順便在李雙全頭頂上掃‘射’了幾梭子,然後大模大樣向北平飛去。李雙全和馬丙篤分頭檢查一營,幸好沒有人中彈,又望著主陣地上騰起的濃煙,心中陣陣緊揪,十七師哪裏經過正規的防空訓練,大半士兵官佐連戰鬥機的樣子都沒有見過,這一次空襲肯定付出不少代價,後來據團部的傳令兵說,這十幾架飛機造成了十七師一百二十多人陣亡,三百七十多人重傷,因20mm機炮威力過大,中彈者不是死亡就是重傷,輕傷僅有二十幾人。
機群走後,士兵們正要出‘洞’來透氣,就聽到空中傳來“哧哧”聲,一營老兵居多,知道是炮彈破空的聲音,把剛‘露’出的腦袋又縮了回去,密集的炮彈給主陣地造成了更大破壞,還有十幾枚“光顧”了一營的小陣地,這次一營的運氣沒有那麽好了,一枚75mm榴彈偏巧落在散兵‘洞’口,‘洞’內躲避的士兵兩死五傷,一營首次出現了戰鬥減員。日軍的火力準備持續了半小時,彈幕開始向後方徐進,大家都清楚,鬼子的步兵要來了。
可是望遠鏡中沒有出現預料的大量步兵,在幾百日軍的簇擁下,地平線外冒出了十幾輛坦克,高高的炮塔左右旋轉,猙獰的鋼鐵身軀震動著大地,向著最重火力隻有十六‘門’70mm迫擊炮的十七師狠狠撲來,履帶的摩擦聲令人牙酸,地麵的沙塵被卷揚到天空,把厚重的白雲染成黃‘色’。
內戰多年的中國軍隊哪裏見過這樣的進攻方式,先是飛機轟炸,然後炮火犁耕,現在又是坦克衝鋒。一營這群“土包子”倒也沒人大呼小叫,而是全部傻怔住了,就連躲在一座破碾盤下的觀察哨也忘記了粗算日軍兵力和坦克數目,所有看到這一景的士兵都張著嘴,呆呆的望著主陣地那邊越來越近的由坦克和日軍組成的“黃流”,仿佛自己置身事外一般。
李雙全第一個回過神來,一腳踢翻了身旁同樣滴著口水發楞的傳令兵,大喝道:“你娘的還看個屁!傳令一連二連隱蔽固守,三連把全營機槍和手榴彈都揣上,跟我隨時增援主陣地!”
傳令兵從地上爬起來大吼:“明白!重複命令——一連二連隱蔽固守,三連帶全營機槍和手榴彈,準備增援主陣地!”李雙全揮揮手,示意複述無誤快去傳令,然後自己提著步槍巡視陣地,作出一付滿不在乎的平靜表情,可是心中的鼓點不住擂響。
馬丙篤站在一營的位置看過去,“黃流”距離主陣地隻有咫尺之遙,所有一營士兵手心出汗,捏緊了槍,膩膩的手指在木柄上滑動,主陣地還是靜悄悄一片,“為什麽還不開槍‘射’擊?為什麽還不開炮?難道都被飛機和大炮炸死絕了……”種種猜測揪著馬丙篤和士兵們的心。
就在大家擔心主陣地已經成死地的時候,槍聲突然爆發出來,捷克式輕機槍跳躍的突突聲、馬克沁水冷重機槍沉悶的咚咚聲‘交’織作響,當然,構成槍聲主旋律的還是漢陽兵工廠88步槍的清脆擊發聲。
馬丙篤清楚,十七師在抗戰前原有8000多人,機槍以上的火力配備還達不到中央軍乙種師的一半,事變後進入全麵抗戰,部隊移駐到渭北三原一帶開始擴充整編,到出發前兵員已經達到12000人的甲種師規模,但武器裝備還是簡陋,從陝軍各師旅拚湊出十六‘門’70mm迫擊炮,十七師也因此單獨成立了一個迫擊炮連。但此時馬丙篤看不到日軍隊列中有任何炮彈落下的模樣,估計師座要把這些寶貝疙瘩用到關鍵之處。
李雙全這些天在河北和二十九軍以及劉峙的第二集團軍沒少打‘交’道,從撤下來的士兵口中知道,日軍進攻前都是飛機轟炸再加上重炮轟擊,然後步兵就直接衝上來了,但今天第一次看到了坦克,看來日軍不是得到了戰車部隊的加強、就是對正定和石家莊誌在必得,想一鼓而下。李雙全更知道,十七師沒有一件反坦克武器,也許衛立煌的第十四集團軍有幾‘門’德造37mm戰防炮,這東西能打坦克,可是衛立煌正在張家口苦苦支撐,隨時都有退入山西的可能,現在就是找遍河北也沒有能打坦克的東西,眼睜睜的看著十幾輛坦克長驅突入主陣地,李雙全耳邊似乎聽到遠方戰友的血‘肉’之軀被碾在履帶下骨骼碎裂的聲音,下‘唇’不由咬出血來,放下望遠鏡,李雙全狠狠心,準備集合三連從側麵衝上去把日軍進攻節奏打‘亂’,這一去三連百多號人也會全部‘交’待在坦克下。但是放任日本人這樣衝擊,主陣地一旦失手,自己這個小小的側翼就沒有了價值,就在李雙全內心煎熬舉棋不定時,旁邊的觀察哨突然大喊:“坦克!坦克不見了!”
李雙全和馬丙篤趕快舉起望遠鏡,看到日軍坦克接二連三的“消失”了,還有一輛大頭朝下、屁股向上的立了起來,剩下的幾輛坦克迅速停止倒車,倉惶撤退,由於‘操’作不當,還誤碾到了三四個伴隨的日軍步兵。李雙全揮拳大笑,原來主陣地已經挖好了反坦克壕溝,怪不得日軍坦克瞬間消失,馬丙篤卻從欣喜突然轉念——不對呀!如果新增反坦克壕溝的陣地標準,為什麽不通知一營?!還來不及細想,就看到日軍的步兵失去坦克保護,全部暴‘露’在十七師輕重武器‘射’程之內,不斷有鬼子人中槍倒地,日軍第一次進攻寸功未建,隻能怏怏撤退。
馬丙篤雖有疑問,但畢竟打退了日軍進攻,一直緊張的心情鬆緩下來,尋思著一會派人到主陣地打聽打聽,自己的人還沒派出去,主陣地的人倒先來了,這次來人不是普通的傳令兵,而是師部作戰參謀,檢查一營陣地時說出了剛才日軍坦克覆滅的經過。原來,主陣地前根本沒有什麽預設反坦克壕溝,那塊讓日軍坦克“消失”的地方,不過是新安鎮外一條幾百年前廢棄的舊河道,當地百姓在古河‘床’裏種著‘花’生蠶豆這些耐旱的沙土作物,外形上隻比普通‘玉’米田壟稍低一點,看不出什麽分別。日軍坦克一衝進來,薄薄的土殼就被壓破,下麵的卵石黃沙陷住了履帶,而且越刨越深,紛紛半埋在了鬆散的黃沙中徹底趴窩,至於那輛大頭朝下屁股向上的“幸運兒”,是因為擇路不當,一頭紮進了田邊的糞池,成為被中國農民“消滅”的第一輛日本坦克。
下午的戰鬥十七師傷亡不少,主要是之前日軍飛機和炮火帶來的損失,現在各陣地的統計結果還沒有出來,估計傷亡在千人上下。戰鬥經過講完,參謀又說了一通話,把李雙全和馬丙篤稍稍放鬆的心情又提了起來。主陣地前的古河道成為坦克墳墓後,師部判斷日軍的進攻方向會改到兩翼,西翼距離太行山隻有三十裏,不便於兵力展開,所以從東邊的‘洞’裏村開始,一直到無極、深澤一百餘裏都是平川,鬼子肯定會在第二次進攻時選擇這裏的某一點進行突破,所以一營將要麵臨從未有過的壓力。
參謀走後,李雙全和馬丙篤召集連排長開會,大家下午作為旁觀者看到了日軍的打法,試問如果不是那條老河‘床’,十七師即使守得住主陣地,恐怕傷亡數字還要翻個跟頭,而這種規模的進攻如果讓一營獨自承受,全員拚光能堅持一個小時就已經是奇跡了。
標準的反坦克壕溝寬深均要五米以上,長度更是因為要修成電‘波’狀而過於曲折漫長,現在再挖已經來不及。連排長們個個愁眉不展,李雙全隻能按照最初的預計,著手組織敢死隊手持炸‘藥’包去炸坦克,氣氛從沉悶頓時變得悲壯,馬丙篤內心在‘波’瀾起伏後下定決心自己帶敢死隊,所以就計較起敢死隊的入選標準來——必須兄弟兩人以上,家裏有田可夠口糧的……正出神間,李雙全要工兵排長統計炸‘藥’包數量,如果不夠趕快要去團部領取,結果跟隨工兵排長說自己的下屬慫娃有辦法對付鬼子坦克,李雙全本來不信,但還是病急‘亂’投醫,叫來慫娃說辦法,慫娃拿出個手榴彈,說隻要和炸‘藥’包綁在一起,用繩子延長引線,事先埋在坦克必經之處,坦克過來後遠處的人拉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