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由的,韓楓覺得心中激靈了一下,猛然收縮。剛喝下的春陽酒醒了一半,他睜開醉蒙蒙的眼睛,隻看見一道白色的影子閃了進來。

雖然酒醒了一半,但喝得太多,濃烈的春陽酒很快又把他帶入了淡紅的醉意之中。

“半斤饅頭,一碗白水。”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雖然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正在忙碌的老板耳中。老板有點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那一身白衣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一身似綢似麻的白衣勝過最純潔的白雪,正在晨曦的涼風中襟袂飄飄。一頭濃密的黑發簡單地盤成一個圓圓的高高的發髻聳在頭上。一張俊逸的臉上劍眉入鬢透著高傲,黑色的瞳仁有如深潭,正是男人中的極品。最是奇異的是一柄巨大的劍正斜斜地背在那俊逸男人的身後,劍長五尺伸展下去直到腿彎,寬有七寸足有平常劍式的兩倍有餘,插在漆黑色的劍鞘裏,甚是紮眼。

此刻,這簡陋的小酒館中人並不多,除了喝得快要醉了的韓楓,隻有三三兩兩早起的客人。那白衣人進來時卻沒有任何的聲息,好像他早就站在那了一樣。

“半斤饅頭,一碗白水。”幹巴巴的一句話,那一身白衣的年輕人又重複了一遍,臉上的傲意好像他不是要的饅頭而是鮑魚熊掌。然後不再說話,嘴唇的弧度向上彎起,有如一張百步穿楊的硬弓。

“好,好,半斤饅頭,一碗白水。”小酒店的老板忙不迭地答應著,多年的曆練讓他看出年輕人並不是一般人。

片刻之後,一大海碗的清澈白水,和冒著熱氣的一盤饅頭擺在白衣人的麵前,白衣人拿起饅頭慢條斯理地吃起來,就如享受著世上最好吃的山珍海味,少時,饅頭吃完,白水喝幹。白衣人又要來一碗白水,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塊紫色的獸皮,轉身解下身上的黑色巨劍,認真擦拭起來。他從黑劍的劍把開始擦起,一直向劍尖處擦去,微微潤濕的獸皮粘起落在劍上的每一絲灰塵。那白衣人擦拭得甚是仔細,輕輕移動的修長手指,就好像在輕輕撫摸著情人白皙的皮膚。黑色的劍鞘本來就一塵不染,可是那白衣人仍然認真地擦著,他的雙眸緊緊盯著那不知什麽材料所製的黑色寬大的劍鞘,好像世上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引起他的注意……

“好劍!”一個醉意朦朧的聲音忽然響起。白衣人沒有抬頭,甚至連擦拭的動作都沒有少頓。一絲淡淡的聲音飄了出來:“本來就是好劍。”沒有一點兒謙虛之意,好像這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隻是有點……嗯……味道重了。”白衣人抬起了頭,淡淡地看了那說話的人一眼。韓楓正趴在桌上,手中端著那淡紅的春陽酒,磕磕巴巴地說著。那雙好看的眼睛中神光一閃而沒,竟讓人覺得滿是劍意。“恐怕你這比我的這把劍味道還要重。”話中沒有任何的殺機,但韓楓覺得自己的酒又醒了三分。

“兄台何不過來小酌幾杯。”韓楓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俊俏的年輕人喝酒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我不認識你。”白衣人低頭去擦他的劍。

“誒,相逢何必曾相識,有緣相見即為朋友……”韓楓仗著幾分酒意,展開了熱情地邀請。

白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動身。也許他在奇怪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臉皮厚的人。

……

“柳白衣!”一聲霹靂在小飯館裏響起,就好像一聲驚雷滾滾而來,震得小飯館房頂上的塵土簌簌地落下來,韓楓的酒竟然又醒了三分。

那白衣人仍然坐在那裏,挺直的身軀有如那從天窗裏射下的陽光。

“十裏之外,落魂嶺。”滾滾的驚雷仍然激蕩不已,晨起的鳥雀撲啦啦的到處亂發。

“趕死的人來了。”白衣人慢慢地把獸皮收起,把那把黑色的巨劍仔細地斜斜綁在身後,然後起身,邁步,身影消失在小酒館的板門後麵。老板剛要張嘴喊,忽然張大了嘴,合不上了。因為他看見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正安靜地躺在他麵前的桌上。那錠銀子足夠買五百斤饅頭,數不清的白水。

……

落魂嶺是商江邊上一道不高,但卻非常險峻的懸崖。許多想不開的人都選擇在這裏跳崖,久而久之,這裏就有了一個名字——落魂嶺。這裏成了傳說中的自殺聖地。

但是此刻,落魂嶺上兩個人卻正在對峙。落魂嶺周圍怪石聳立,但中間卻有方圓數十丈的平地,好像是天生人們決鬥的好地方。

一人白衣飄飄,麵上平淡有如秋水但那眸子的深處卻隱隱有藏不住的傲意。他的確有驕傲的資本——不到二十歲的年齡,卻已是天下頂尖的劍客。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柳白衣就像一顆劃破黑夜的流星,自一出世便照亮了整個玄黃王朝的江湖武林。他肩扛一柄巨大的黑劍白衣飄飄行走天下,以挑戰那些絕世高手為業。

無數的人都倒在了他那柄黑色的巨劍之下。當然是黑色的劍鞘。有人說當那柄劍拔出的時候天上就像多了一個太陽,有人說那柄劍就像惡魔之手……當然傳說畢竟隻是傳說,沒有人真正看到過那柄劍,因為所有看到過他那柄劍的人許都死了。每一個名字的後麵都是一段傳奇,但如今這些傳奇都成了柳白衣三個字的注腳。

如果找一個能和柳白衣三個字畫上等號的名字,那麽這個名字一定非黑哥莫屬。為什麽?沒有什麽為什麽,隻因為這個名字就叫黑哥。一個從草根崛起,代表著拚搏、熱血和狂傲的名字。

此刻那個名字的主人正站在柳白衣的對麵,一個如山一般的漢子。不是如山,是真的小山。那漢子偉岸的身高在丈二開外。如果韓楓看見一定會驚訝地叫起來,那漢子的魁梧竟然不在屠金龍之下。一身虎皮特製的獸衣包裹住壯碩的身體,隻把一隻肌肉賁張的胳膊露在外麵。一雙閃著妖異光芒的鷹眼,把凝然狂野的霸氣放縱在周圍。落日的餘暉正照在他那黑黝黝的皮膚之上,恰似一尊魔神。

“你不該殺了青麵狂獅,他與你無冤無仇。”黑哥的聲音在落魂嶺上回蕩,即使語氣很平淡,也如滾雷一般,充滿了霸氣。

柳白衣看著低下頭專注地看著他的劍,此刻那柄巨大的黑劍已經被他取下放在了右手。

黑哥繼續說:“他雖然不是我的兄弟,他雖然惡貫滿盈,但是,在我的眼中,他卻是一位恩人。”寥寥幾句,把一個在不問正邪,隻問好惡恩仇的性格勾勒地淋漓盡致。原來在黑哥剛出道的時候,受盡人們的白眼,而黑道惡人青麵狂獅卻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之下送給了他二百兩銀子。也許他本人早已忘記了,但黑哥卻牢牢的記著那個送給他二百兩銀子的惡人,在多年以後多次幫助他度過危機。青麵狂獅有黑哥相助行事也更加張狂。不幸的是他卻碰到了柳白衣,於是這個世上也就沒有了青麵狂獅這個惡人。

“我知道他罪該萬死,但是誰殺了他,我就要殺誰不管你是誰,哪怕是名動天下的白衣殺神——柳白衣。”

“你為什麽不說話?”

“我隻和我的劍說話。”柳白衣古井不波,淡淡的話語有如吹過的山風,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他的劍,被風吹亂的發絲淩亂地遮住了他目空四海的雙眼。

“拔劍!”簡單的兩個字從狂魔黑哥的嘴中說出,投射到遠方,碰上青石的岩壁後又反射回來,不斷地回響轟鳴。

“他會等你。”

“哈哈,果然夠狂,可惜你今天碰到的是我狂魔,這就是我的武器,我不會占你的便宜,如果你不拔劍……”狂魔黑哥在狂笑聲中舉起他如青岩一樣的兩隻巨大的拳頭,在紅色的餘暉下閃著金屬的色澤。

“他在。”柳白衣仍然沒為之所動,生硬的兩個字流露的是無比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