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好毒的眼光。”
韓楓笑道，對方既然認出，他也不做掩藏，從對方的神態和言談中，並不是壞人。
“嗬嗬，施主倒是爽快人。”紫花和尚向兩邊耷拉下的壽眉，輕輕抖動，有一番仙風道骨，“聚氣巔峰境界在玄黃王朝應該還算可以，隻是不知道什麽人，能夠把施主逼到這番境界......"
對方洞徹事情，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著韓楓，後者微微沉吟......
紫花長老馬下笑道：“哈哈，施主如果有難言之隱，不說也罷......"
韓楓心中釋然，眉眼一抬，涉及江湖恩怨，唯恐為大和尚招災惹禍，倒是沒有什麽。既然大和尚如此問來，便可以說話......
紫花和尚濃眉一軒，道：“施主宅心仁厚，老衲倒是可以猜上一猜，施主肉體力量極為驚人，身體複原的速度極快，但是精神力的損耗卻十分嚴重，如果老衲所料不差，施主應該是碰到了武學修為至少在半步虛境之上的高手，然後倉促間施展精神力方麵的武技，逃了出來......"
韓楓心中不由大驚，眼前的老和尚看上去貌不驚人，但是言談間卻是猜對了幾分，他不由發一聲歎息，天地間能人真是如過江之鯽，自己以前以為修煉到了聚氣巔峰便能夠天下大可去的，沒想到還是處處吃癟......
紫花和尚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半晌，道：“施主可以告訴我遇到的是什麽人嗎？也讓老衲長一番見識。”其說話間處處透著謙虛，可是又不時點中要害。
韓楓便說出了幽冥鬼府的名字，以及那天妖鬼帥的特點。
紫花和尚目光微微眯起，“天妖鬼帥？”
韓楓道：“大和尚認識這個人？”
紫花和尚神態恢複正常，道：“哈哈，九十年前在江湖上倒是見過這個人。”韓楓心中震驚，這紫花和尚看上去隻是六十許人，沒想到竟然在九十年前，見過那天妖鬼帥，那麽他的年齡，他心中不敢再猜......
紫花和尚朝門外喊了一聲，懶兒小沙彌走了進來。他笑道：“徒兒，給為師把雨前的雲霧取來可好？”小沙彌嘟囔道：“我灶下還燒著火。”不過還是乖乖走出去，紫花和尚向著韓楓道：“讓韓施主見笑了，我這徒弟自幼嬌慣壞了，從沒有重話說過，更不要給師父做倒夜壺，送痰盂的事情了......"別人家的事情，自己怎麽好置喙，韓楓便微笑不語......
少時，那光頭顯得格外大的小沙彌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套青瓷的茶具，壺中微微冒著茶香。茶水倒上，一蓬霧氣朦朧而起。微微帶著苦頭兒的茶香飄了出來，讓人精神一爽，韓楓不由道一聲，好茶。紫花和尚有些得意地笑道：“這是老衲親自采摘自清明時節，點將鋒頂的雲霧清茶。”韓楓心中一驚，暗道：“這地方離自己和天妖鬼帥等人交手的地方有數十百裏遠，難道不成是自己竟然在水底泉心摸行了這麽遠？......”當日裏，他被用符道之法當中的天一，傾力把落處的瀑布化為玄冰，向著天妖鬼帥砸下，為自己贏得了寶貴的時間，然後，自己便鑽入了那深潭之底，一路順著水流，潛行摸索。當耗盡了自己最後一點兒力氣的時候，才從水中冒了出來......恰恰為去蘭溪邊打水的小沙彌所救......
他這廂裏正在思索，一個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抬起頭來，卻見小沙彌噘著嘴說道：“師父隻顧了宣揚自己的功績，卻忘了是誰在日裏曬，鍋中炒，一葉一葉地挑選......以後，這樣的事情，師父你自己去哦......"紫花和尚笑起來，濃眉軒動，說道：“自然是我的寶貝徒兒，我怎麽會忘了你的功勞呢？”......
韓楓看著這一對可愛的師徒，心中不由升起一種溫暖的感覺......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帶著微苦的清香直衝肺腑，讓人精神感到一陣。他道一聲好茶！懶兒小沙彌向著他做了一個鬼臉，輕笑道：“自是好茶。伸手端起一杯，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紫花和尚不由連聲歎道：“教徒無方，讓韓施主見笑了......"好在紫木的托盤上還放著兩隻杯子，兩人還能夠用......
韓楓正回味著杯中苦茶的別樣芳香。紫花和尚把雙眸微微闔上，然後睜開，輕輕道：“施主跟我來。”
韓楓不明對方的意思，那老和尚已經起身往外走去，他便起身跟上......
屋外的青山，連綿不斷，飛落的鬆針如碧玉隨風。鬆風竹聲，天籟無形......
紫花和尚長笑一聲，身形忽然飛了起來。轉眼間，麻衣飄飄已經落於，一座數十丈高的怪峰之上，聲音廓然而來，“韓施主，現在你我誰高誰低？”韓楓道：“大和尚你身處高峰之上，可見無邊落木，自然是你高了......"紫花和尚也不答話，身影一晃，忽然出現在了韓楓的身前。他看著韓楓笑道：“那麽施主請問，如果老衲和那處山峰的鬆樹相比，又是那個高來？”
韓楓順著老和尚的手指看去，一處短鬆長在數十裏外的絕頂之上，姿勢怪異。絕壁懸崖，令人望而生畏。其所處的高度比原先老和尚所處的山峰不知道又高了幾萬仞......
韓楓笑道：“短鬆雖矮，但卻處絕壁之上，自然是那短鬆高......"
老和尚笑道：“請問施主，在這群山之中，莫非便是屬這短鬆最高？”韓楓極目遠眺，在視線所到之處，卻再也看不到任何比那絕頂再高的地方了，隻好如實答道：“小子目光所及之處，再也找不到任何高峰了......而那短鬆處於最高的峰頂，不是它，難道還有其他不成？”
紫花老和尚抬手摸摸自己長出短發的頭顱，笑一聲道：“非也，據老衲所知，在那短鬆之上，有數十條鬆紋蟲，以露水為渴飲，以鬆脂為饑食，他們白日裏躲避太陽，有月亮的晚上，便爬上枝頭吸食月華......"
韓楓臉上有所悟，這麽說，此處便是以這鬆紋蟲為尊了？
紫花和尚目光一閃，手指輕輕彈出，韓楓感到一縷不易察覺的氣息穿過虛空驟然陷於不可測......
思緒還沒有停止，韓楓的目光便有詫異的神情顯現出來。“遠處青峰之上，短鬆濃密的鬆針中，呼啦一聲，一個小黑點兒忽然飛向高空，盤旋而去，直入流雲......"紫花和尚道：“施主請問，現在又誰高誰低。”韓楓沉吟不語，他心中忽然多了許多頓悟。空中的小黑點兒乃是一隻數丈方圓的石鷹，展翅一飛，能達雲霄......
紫花和尚看著韓楓微笑不語，忽然道：“剛才老衲所處的地方便是聚氣之境......一層一層，天道規則無窮無盡......"韓楓道：“那石鷹能入雲霄，應該便是虛境了？”
紫花和尚仰天長笑，聲落炯炯的目光投向韓楓，仿佛能夠看透他的肺腑一般，然後道：“非也。”他微微一頓，接著說道：“石鷹雖然彪悍迅猛，自由自在，但是卻隻是半步虛境而已。”
“那麽以大師之見，怎樣才算是真正的虛境呢？”
紫花和尚把手指向湛藍天宇間飄著的變幻萬千的無窮流雲，沉聲道：“千變萬化，無窮無盡，此可謂虛境。”
他看著韓楓說道：“虛境之謂，隻是修武之人一個籠統的稱呼。其實虛境和虛境的境界差距，完全可以用千裏萬裏來說。我玄黃大陸修武之人，把虛境分為三個境界？”
“哦！？哪三個境界。”
“人虛境，地虛境，天虛境。在每一層境界中又分為三個層次。”
“哪三個層次？”
“這三個層次比較模糊，以人虛境為例，可以稱之為人虛下境，人虛中境，人虛上境......而人們口中的半步虛境應該便是人虛下境而已......"
老和尚的一個“而已”帶給韓楓無盡的想象。他不禁問道：“請問大和尚的境界到達了哪一層呢？突破虛境又有什麽秘訣，還請不吝告知。”紫花老和尚看著韓楓微微一笑，壽眉軒動，道：“前一個問題不可說也，老衲一身修為不入流......嗬嗬，至於第二個問題，時候到了，你自然便會知道......"
韓楓還想再問，紫花和尚忽然話鋒一轉，道：“如果老衲雙目不盲，施主應該身懷符道？”
韓楓知道瞞不過去，隻好點頭，想要問：“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老和尚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疑問，輕笑一聲，手掌翻出，食中二指撚起，青色的光華起於無名，繁複的符文亮了一瞬，韓楓忽然感到一種奇異的力量驟然從老和尚葛衣麻衫處生起。少頃，他的目光便收縮了去，隻見目光所及之處，地上鋪著的細密鬆針忽然淩空飄起。然後向著他們兩人站身的地方包圍了而來，宛如千道綠箭一般......
韓楓心中不由大駭，他能夠感覺到每一枚鬆針當中都蘊含著極為濃鬱的元力。所幸，那無數鬆針當中並沒有殺機......
當所有鬆針到達韓楓身前兩尺的距離，忽然改變了方向。開始圍著兩人盤旋飛舞，鬆針越來越多，空中地上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絲天光，鬆針漫空而舞，宛如一條碧玉的遊龍，煞是好看。
韓楓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種雖然有些異常，不過卻很是熟悉的氣息。他不由驚呼出聲：“乙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