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誤 夢裏不知身是客

如豆燈火映襯下的大廳內,低垂著頭的少年正被鞭子無情地淩虐著。

那執鞭的人是一名婦人,一身華貴豔麗的服飾卻難掩她神態中的癲狂,少年的手被反折到身後,身子屈辱地跪爬在地上,單薄的衣衫已經染上了道道血痕,隻是他卻倔強地緊咬牙關,不讓那疼痛迫使自己泄露絲絲呻吟,顫抖著直挺的背脊是桀驁的堅持,臉上的表情有著對那名婦人的憐憫。

那隱忍著痛楚的麵孔分明便是四年前雨巷中的恨秋。

“小雜種,又去偷東西了!看老娘不打死你這個小雜種!”無意中撞見恨秋眼中的憐憫,婦人心中一痛,大聲地嗬斥,鞭打在他身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

“咳~嗬~我不去偷,我今天能吃什麽?泔水桶裏的爛菜餿飯嗎?哈哈~~~我可是你的兒子,你卻任由著那個男人虐待我!反過頭來還要教訓我偷人家東西!真是好笑啊!”恨秋大笑著,胸口明明痛得快要窒息,眼裏卻偏偏幹澀得流不出一滴眼淚。

是啊~~~怎麽可能還會流出絲毫的淚啊!明明在第一次遭受養父的虐待和母親的毒打時,便已流幹了。

說到自己的那個便宜父親,恨秋將頭稍稍仰起,那個男人正坐在那個高高的位子上冷冷地俯視著這對母子。

在他的眼裏,大堂中發生著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可供消遣的鬧劇吧。

“嗬嗬~~~為什麽?!為什麽什麽都沒有做錯的我會遭遇這些殘酷的對待?”恨秋嘶聲狂叫。

卻惹來更為殘虐的對待。

扶住額頭,將回憶收起,恨秋抬頭瞧著草廬上那狂草的橫幅。

劍秋草堂。

哈~~~這裏麵住著的就是我的親生父親嗎?

“低頭!”耳畔傳來這聲警告的時候,恨秋的頭被一雙力道十足的手摁到了地上。

“劍秋,求求你救救崇康吧!求求你了!”身側傳來悲戚的懇求聲,聲聲如泣血的杜鵑。

許久之後,草廬裏麵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夏夫人,為何要違反約定呢?”

清冷的嗓音讓恨秋感到一絲絲的熟悉。

“嗚嗚~~~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家、我家夫君聽到你活著的消息,千裏迢迢趕到會稽來,卻、卻遭到仇家的暗算。我想來想去,也隻能厚著臉皮來求你了。”原本端莊華貴的婦人將臉上的妝容哭得一塌糊塗。

“女人和小孩進來,另一個人留在那裏。”裏麵那人如此道。

“好好好!”夏夫人大喜過望,回轉身深情地望了眼躺在恨秋身後昏迷著的男子,蠻橫地拽住恨秋的袖子將恨秋拖進了草廬中。

敞開著的大門內,一身青灰色衣衫的男子端坐於大堂之上。

恨秋低著頭跟隨著母親進了門,在大堂中央停下了腳步。

“劍秋,看在我們昔日的夫妻情分上,請你救救崇康吧!”夏夫人弓著腰,再次懇求。

“我冷劍秋醫治人的條件莫不是忘了?”

“我已經沒什麽東西好失去的。唯一稱得上是我的東西,也就是這個雜…小子了。”夏夫人將一旁的恨秋向前推了一把,“而且,他是你的孩子!我把他還給你!你覺得如何呢?”

“恨秋?”如細細咀嚼般說出恨秋的名字,劍秋疑惑地望向恨秋,卻見恨秋一直低垂著頭,頓時一股怨氣湧上眉間,“抬起頭來!”

“快點抬起頭來!”如此教訓著的夏夫人見自己的兒子沒有要抬頭的意向,轉身泄憤似的將恨秋的臉龐抬起來。

四目相交。

“是你?”本是一臉倔強臭著臉的恨秋驚喜出聲,“你是那個老好人?”

“嗬嗬~~~”無意間,男子輕勾起嘴角,將絲絲縷縷的笑意牽扯了出來。

恨秋和夏夫人皆被這笑意驚呆住了。

夏夫人不由地心生感慨,三十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真摯地笑著。

“啊——你終於會笑了!”是恨秋的掩嘴驚叫先把這氣氛打破。

“是呢。”劍秋清清淺淺的應聲後,轉而冷漠而疏離地問向恨秋身旁的夏夫人,“夏夫人,這‘恨秋’的‘恨’字,是你恨得我,還是那個男人恨得我呢?而這個小子,你又憑什麽說是我的孩子?”

上一刻還見這人軟化的態度和笑意,下一刻這人卻冷漠地質疑,夏夫人呆愣當場。

恨秋卻在劍秋的冷漠眼眸深處窺探到了深沉的痛苦與濃烈的寂寞。

這與我血脈相連的父親,原來也在痛苦著的呢,而他的寂寞是不是也如我般?

這一刻,恨秋奇異地發現,自己因為父親眼中的痛苦和寂寞開始恨起了自己的母親。

也是在這一刻,恨秋做出了改變他一生的決定。

下一話《如今有誰堪摘枝》,舅侄篇先緩緩,目前靈感枯竭,先放這些,交叉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