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多久,伏百香帶著幾個人把兩張躺椅搬了進來,放到靠近床邊的位置擺好,然後再次離開。

伏火龍和西平王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隻是躺到一左一右的椅子上,望著同一個方向。我坐在床沿上,捧著腮,無聊地看著他們。他們應該是因為擔心我的生死而不能入睡,我是想睡都睡不著。或許,靈魂是不需要睡覺的。我倒不希望自己能這麽清醒,不想看見所有的人都被我弄得不好過;但是,在這種時候,我連不看、不聞、不想的能力都沒有,隻能看著自己慢慢地死,看著其他人傷心難過。

屋裏用來照明的蠟燭燃盡了,一支新的又再換上。燭光熄滅了,又再被燃起。如此反複了幾次後,天終於亮了。

捧著一個蓋布小竹筐的雪姬輕輕地走進來,身後跟著秋華和芳華。見她進來,伏火龍和西平王連忙起來,把椅子搬開讓出位置來。

雪姬隻是朝兩人點下頭打個招呼,就走到床邊檢查床上的我的情況。待她檢查完後,伏火龍和西平王趕忙走上前,異口同聲地問:“怎樣了?”

雪姬抬眼看著他們,輕搖了一下頭說:“情況沒有任何改變。你們先出去,我要為柳姑娘換藥。”她又轉過頭吩咐秋華:“你帶殿下他們去梳洗和用早膳。”

三人聽了雪姬的話,自動自覺地離開。

聽雪姬說換藥,我還以為她是要把木槽裏那些黑色**換掉,想不到她卻是吩咐芳華:“把柳姑娘扶起來。”

芳華小心翼翼地把我從木槽中撈起來,扶著我的雙肩,讓我坐起來。雪姬的雙手舉起來,纏在我身上的銀線開始鬆動,象蛇一樣抖動著纏向雪姬的十指,然後消失。所有的銀線消失後,我看到自己的身體在鎖骨以下的位置全塗上一層黑色的東西,看起來就象穿了一件緊身衣。

雪姬拿起蓋在竹筐上的布放進木槽裏浸濕,然後動作輕柔地逐點擦去我身上那些黑色的東西。那層黑色漸漸退去,露出我原本的膚色。看著自己暴露在空氣中的身體,我不禁大感驚訝。我的身體被泡在那些黑色**那麽久,身上的皮膚竟然沒有哪個地方出現發白、發皺的現象!是那些黑色**有古怪?是身上塗的那些黑色東西有防水功效?還是因為雪姬的那些魔幻銀線?

在我冥思苦想的這段時間裏,雪姬很快就把我身上的黑色全部擦幹淨,再拿出竹筐裏的一個瓦罐打開。我伸頭過去往罐裏望,見到的是黑乎乎的膏狀東西。雪姬把手伸進罐裏,兩手沾滿黑膏後,動作熟練且快速地往我的身上抹,不用一會,就把我的身體再次塗黑。塗過黑膏後,雪姬把手伸進木槽裏洗了洗,然後站起來,雙手一抖,那些魔幻銀線從她的指間飄出,重新纏回我的身上。銀線再次把我包得嚴嚴密密後,芳華把我輕輕地放回木槽裏,再細心地把墊在木槽邊上的布墊移了移,讓我的頭枕在正中。

芳華有些悲傷地看著木槽裏的我,小聲地問:“師傅,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雪姬擦了擦額上滲出的細微汗珠,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治療辦法。不是還有一天的時間嗎?說不定會有奇跡出現。”

芳華勉強地一笑:“說的也是。”說完,她把所有東西收好,放回竹筐裏,然後和雪姬一起離去。

她們剛走出門口,西平王和伏火龍就進來了。過了不久,伏文旦也來和伏秋梨換班。

在一片慘淡的愁雲悲緒中,一天又過去了。站在窗邊望著西沉的夕陽,在轉過頭望向那兩個寸步不移、默不作聲守在床邊的男人,我不由的有些慌亂。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第二天,雪姬再次帶著芳華和秋華來檢查我的傷勢。不過,這一次,她為我換過藥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到床邊,用一種無奈的眼神看著我。

其他的人也陸續地來了:軒轅紅豔、浮雲、伏百香,連小桂也出現了。本來就不大的房間,一下子站了這麽多個人,顯得更狹窄了。雖然我是個沒有實體的靈魂,但還是不喜歡被人擠著,於是我縮到角落裏去。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悲色,小桂的眼裏還閃著淚光。他們都是來為我送終的吧?這種氣氛,令我不禁想起父親出葬那天的情形。那天,也和現在一樣,不知道當時父親的靈魂,有沒有象我這樣留在現場看其他人為自己送終?想到這裏,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在這種環境下,還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看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大大地提高了。

忽然,不知是誰輕叫了一聲:“陣法的效力開始消失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往地麵望去,我也跟著往下望。見到地上畫著的那些奇怪的線條,自邊緣起往中心法師所在的位置漸漸消退。地上最後一條線消失無蹤,纏繞在我身體上的銀線竟也開始逐點的斷開、消失。

雪姬的神色變得緊張。她快步走到床邊,舉起雙手再次發出銀線來纏繞我的身體,但那些銀線剛一接觸到我的身體便彈開。

所有人站定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地望著雪姬。雪姬用盡辦法想把銀線纏到我的身上,但卻沒有任何效果。最後,我身上纏著的銀線悉數盡斷,我的身體一沉,沒進了木槽的黑色**中。

雪姬無力地放下雙手,低著頭難掩心中悲傷地說:“柳姑娘她,已經去了。”

沒有看到在場的人聽到我的死訊後的反應,因為在雪姬宣布死訊的同一時間,一道白光自屋頂射下來,照到我的身體,不,是屍體上。然後,一個張開著一雙白色翅膀、天使般的生物在那白光的照耀下慢慢下降。

這景象,和平時電視裏演的“天使接死者上天堂”的情節一樣。不同的是,電視裏的天使都是渾身雪白的打扮,但眼前這位——三天前見過的型男史天藍卻穿得極為新潮。上次是“最終幻想”,這次則穿了一件紅色的長外套,那身造型怎看就怎象“鬼泣”裏那個扮酷男主角。

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優雅著地的他,然後呆呆地問了一句:“天使?”

大大的黑色太陽鏡遮住了“天使”的半張臉,隻見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翹了翹,說:“不是。時間到了,走吧。”

他的話把我拉回現實中。我,已經死了!

此時,聽到雪姬吩咐秋華和芳華:“你們幫柳姑娘收拾一下,好讓她安心上路。”

秋華和芳華正想上前,伏火龍一下子衝上前推開她們說:“不要碰她!她還沒有死!”

所有人,包括我都被他這意外的舉動嚇了一跳。

“大哥,不要這樣。”

伏百香和剛收回靈力從地上站起來的伏文旦想上前拉開他,卻被他一手撥開。他用通紅的雙眼盯著所有的人,大吼:“出去!你們都出去!無雙她沒有死,她隻不過是睡著了!你們都走!不要吵著她!”

“大哥……”伏秋梨想說些什麽,但雪姬朝她擺了擺手。

雪姬說:“我們先出去,讓他獨自冷靜一下吧。”

聽雪姬這樣說,除了西平王,其他人都不放心地看了伏火龍一眼,然後走了出去。

看到這個情形,我黯然地低下了頭。

站在旁邊的“天使”輕輕地碰了碰我的手臂,說:“走吧。”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不舍地往伏火龍看去。見他正站在床邊,緩緩地把手伸向另一個我的臉龐。我別過頭,不想再看,隻是轉過身低聲地說:“走了。”

剛邁出一步,聽到身後一聲大喝:“不要碰她!”然後,就是什麽東西的倒地聲。

我回過頭去,見到倒在地上的是伏火龍,他的臉上有一個很明顯的拳印,而那一拳,不用多想就知道是站在他前麵的西平王的“傑作”。

西平王用憤恨的語氣說:“她弄成這樣,都是你的錯!當時你就在她身邊,但卻沒有好好保護她!是你害死她!”

西平王越說越激動,伏火龍剛站起身,他又一拳打過來。伏火龍既不閃避,也不還手,任由西平王的拳象雨點一樣落到他的身上。

我急忙上前大喊:“小西,不要打了!快住手!伏火龍,你這笨蛋!躲開啊!呆著在這裏幹嘛?”

沒人聽到我的話,西平王一副想殺人的表情狠揍伏火龍,每一拳都是用盡全力地揮出去,而伏火龍則象個木頭人一樣任由他揍。

我想阻止他們,但沒有任何辦法。眼看西平王正麵一拳揮過來,伏火龍再次倒到地上,一絲血水從他的嘴角流出,我著急地拉住史天藍央求著說:“求求你,阻止他們!再這樣下去會搞出人命的!”

史天藍事不關己地說:“對不起,這不在我的任務範圍之內。”

我回頭看一眼絲毫沒有停手意思的西平王,和完全不還手反抗的伏火龍,我跪到史天藍跟前說:“求求你,阻止他們吧!”

史天藍說:“你求我也沒用。他現在是一心求死,就算我能救他這一次,也救不了他下一次。你死了,他的心也跟著死。救一個和死人沒多大分別的人,隻會是白費工夫。”

他的話,讓著急得近乎慌亂的我頓時清醒過來。腦裏靈光一閃,我一把捉住他的手,說:“那麽,讓我活過來!我,你,你不是要帶我回去借屍還魂嗎?既然你有讓人還魂的能力,那,我不要回去現代借別人的身體還魂,我要用自己的身體還魂,行嗎?”

史天藍摘下太陽鏡,用那雙清澈得不帶半分雜質的眼睛看著我,平靜地問:“你很愛他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繼續問:“就算,留在這裏的後果是給你帶來更大的傷害,為了他,你依然願意留下來,不會後悔嗎?”

我堅定地說:“不後悔。”

他想了想,然後把太陽鏡架回鼻梁上,說:“好,我成全你。”

他的話音剛落,一股力量卷起把我卷起來,我的靈魂直往身體飄過去。眼前一片黑暗,然後聽到史天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為人為到底,我就再借你點力量,讓你可以馬上起來說一句話。記住,我借給你的力量隻足夠講一句話,你可要想清楚再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