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賊

張溶敗逃的這一路上,不斷的有人收攏那些被擊潰的士兵,並將他們組織起來,在當時人們的眼中,這實在是一種讓人很難理解的行為,所謂大廈將傾,獨木難支,而且隨著張溶的潰敗,沿路的各府縣都聞風而降。

就連這些被收容的士兵們也不理解,於是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

“濟南。”那些人說道,“我們要去守衛濟南。”

“主帥都跑了,我們能守得住嗎?”

“要守濟南的是我們布政使大人,大人說他是朝廷委派的官員,這是他的職責。”

回答很簡單,但卻有著一股讓人不得不欽佩的感情在裏麵。

王崇古(1515年—1588年),字學甫,號鑒川,別號清川。山西蒲州(今永濟西)人。嘉靖二十年進士,喜論兵事,悉諸邊隘塞。曆任刑部主事、陜西按察、河南布政使。嘉靖三十四年為常鎮兵備副使,擊倭寇於夏港,嘉靖四十三年升任右僉都禦史,巡撫寧夏。隆慶初年,受任總督陝西、延、寧、甘肅軍務。隆慶四年,改總督山西、宣大軍務,力主與俺答議和互市,自是邊境休寧。

按照原本的車輪軌跡,此時的王崇古其實早就已經從一個地方文官,成為一名軍事將領了。不過由於曆史的改變,如今的王崇古沒有去東南抗倭,而是依然任地方大員。

王崇古喜歡討論兵事,但卻從來沒有帶過兵,這一次他本來也挺忐忑的,不過在他收攏這些殘兵敗將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而這也是個老熟人了,正是董震。

張溶敗逃、戚繼光和俞大猷各率本部人馬斷後,而董震呢、他是實在不願意與張溶同流合汙下去了,於是他在逃亡中故意落後了半拍,與張溶之間落下了距離。而也正是慢了這半拍,讓他遇到了正大肆收攬隊伍的王崇古。

經過一番交談,兩人甚覺投緣,一夜之間仿佛成為了老相識,相互間表明心跡,決定在這濟南大幹一場,兩個人合作立誓盡責守護濟南,至死方休!

此時的濟南城裏,擠滿了人心惶惶的逃難百姓和打了敗仗的殘兵敗將,治安情況也不好,有戰鬥力的士兵極度缺乏,王崇古麵對的就是這樣一個爛攤子。而且上天也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楊休已經帶領著他的五萬鐵騎,以及剛剛收編來的十萬軍隊準備攻城了。雖然這十萬軍隊都是一些雜兵,但也至少能起到搖旗呐喊的作用。

在這場戰爭還沒開始前,就已經有很多人對王崇古抱去惋惜的目光,因為他們根本不認為王崇古憑借這點殘兵敗將就能夠抵擋得住楊休的攻擊。不過這些人在惋惜的同時,也很敬佩他,因為很多人如果處在王崇古的角色上,早就開門投降了,事實擺在那裏,張溶最強大的六十萬軍隊已經被打垮了,現在城內的不過是些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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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城外,楊休望著高大的濟南城,笑著道:“宴先生,你說攻下這座城池,需要多長時間?”

宴卿皺著眉頭,緩緩搖頭道:“不好說。”

楊休笑了笑,用堅定的語氣道:“兩個時辰!”

“隻需要兩個時辰,我軍必能攻下這濟南城!”

宴卿沒有說話,他望著濟南城心中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按照現在情勢,自己一方剛剛打了一個打勝仗,氣勢正是高昂。而濟南城裏麵呢,都是一群殘兵敗將,正常來說,宴卿覺得兩個時辰攻下濟南城都已經是楊休的保守估計了。

可是宴卿總是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難道現在造反都如此的容易?從京師南下這一路進程太快了,自己一方根本沒受到什麽像樣的阻擊,這讓宴卿有些惴惴不安。

楊休似乎是看出了宴卿的不安,拍拍他的肩膀笑著道:“宴先生多慮了,官兵琉璃河大敗,已經沒有了抵抗之心,何況張溶跑的比兔子還快,主將都跑了,這些個殘兵敗將哪還有心思打仗阿?這濟南城雖然聚集了不少這些殘兵敗將,但這並不能成為阻礙我軍攻下濟南城的障礙!”

宴卿點點頭,不過在心中卻默默的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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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城布政司衙門,此時月色高懸,王崇古與董震、趙聰三人坐與書房中,正在商討明天的對策。

“藩台、董將軍,我軍士氣不振,最好的辦法就是據城而守了,好在濟南城內物資夠多,憑借高大的城牆想要守衛也並不難。”趙聰現在是明白了,這兩個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與濟南共存亡,而他倆不走他一個知府也不能走,他要是走了皇上肯定得怪罪下來,到時候還是一死,不如在這拚了呢。

王崇古搖搖頭,說道:“不好,楊休收攏了十萬新兵,雖然戰鬥力不怎麽強,但畢竟人數也算是上來了。雖說跟楊休耗下去對我軍有利,可以等待俞將軍、胡部堂的大軍來援,可那也得有個十幾天的功夫,你確認我們能守得住這十幾天?”

聽了王崇古這話,趙聰搖搖頭,說實在的,他真不相信他們能收上個十幾天,哪怕是一天,他都有點不太確認。

“王大人說的對。”這時董震開了口,非常讚同王崇古道:“這些天我們一共也才收攏了六萬多人,而且大部分是有傷的士兵,真說起來這些人的戰鬥力還指不定比不上楊休那十萬新兵呢,想要憑著這來守城,不太可能。”

“那、那怎麽辦?二位大人,說守城的也是你們,現在說守不住的也是你們,難道我們就在這等死?”趙聰這下可急了,他可不想死。

“哎?趙大人別急。”董震擺擺手,雖然趙聰有些貪生怕死,但為人也算是不錯。如果換個其他的人來,說不定偷偷獻城、或是逃之夭夭了,而趙聰卻並沒有這做。

“本將也算是和楊休打過幾仗的老對頭了,對於楊休的用兵之道也了解、掌握了一些。楊休不是中規中矩的人,與我們相比他更喜歡玩一些陰謀詭計,我們到是可以從這上麵下手。”

“哦?”王崇古頓時來了精神,問道:“那依董兄的意思,我們該怎麽辦?”

“很簡單,兩個字——詐降!”

“詐降?”王崇古與趙聰同時長大了嘴巴,顯然對於董震的這個辦法非常驚訝。

董震自顧著道:“王兄去詐降,那楊休不管信是不信都會試試,能夠兵不血刃的手下濟南城,那是再好不過的。而且我們的詐降也不會顯得突兀,張溶六十萬大軍潰敗、一路被追殺狼狽逃竄,而山東各府縣也沒少出來投降的,這個時候王兄去詐降必定會一詐一個準!”

王崇古合計著董震的話,半響後一拍桌子道:“對阿,現在人心惶惶的,誰都道這濟南城保不住,既然如此幹啥不投降呢?”

趙聰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兩個瘋子,磕磕巴巴道:“二位、二位大人,你們不會真的要、要去詐降吧?”

“不!當然不會!”董震搖搖頭道。

“哦……那就好、詐降實在是危險,要是當場被楊休給殺了豈不是很冤?”趙聰聽董震說不會去詐降,一顆砰砰亂跳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然而董震和王崇古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那顆剛剛平複下去的心,差點沒直接蹦出來。

“當然不是我們去詐降。”王崇古與董震對視一眼,然後用非常奸詐的笑容看著趙聰道:“而是趙府台你去詐降!”

“什麽?”趙聰就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蹭的一下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刺耳的尖叫在書房內久久回蕩。

“二位大人、二位祖宗,咱可別開這玩笑。”

“我可沒跟你開玩笑。”王崇古笑著道:“董兄在濟南城的身份不能露出去,不然那楊休會起疑,而我呢、這麽幾日來大肆招募潰敗的士兵,這事兒外麵誰都知道,我去詐降那楊休必然會有芥蒂。所以,這個任務就能放在你身上了,趙府台、成敗與否,可都在你阿。”

“大人,可別。”趙聰滿臉的蒼白,詐降可不是那麽好玩的事情,那得需要很高深的演技,可現在呢、別說是見,就算是聽到楊休的名字,趙聰的腿就會一直的打顫。

“二位大人,你們看看我這樣……我膽小阿,丟了下官的命不打緊,關鍵是別壞了二位大人的事兒阿!”

趙聰承認自己很沒出息,不過隻要這能救了他的命,沒出息就沒出息吧,畢竟兩者想比起來,小命更加的寶貴。

他本以為這麽說完,王崇古和董震會有所考慮,但沒想到王崇古的眼神更加堅定了,再次一排桌子道:“這就對了,趙府台如果膽大還能投降嗎?楊休也不能信阿,就是因為趙府台膽子小,這才可能投降的嗎,我相信、隻要趙府台去詐降,那楊休百分百會相信你。”

趙聰現在是哭笑不得,他真後悔、怎麽不早點跑了算了呢。

“二位大人,這、這是已經打定主意了,下官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