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豪爽胸懷
東總兵官蘇翎與遊擊將軍胡秋青於這日晚並未談得很預計在黑山城停留三日,這時間盡有寬裕的,將那隻烤全羊吃去小半,也便分頭歇息了。
次日一早,朝霞剛剛染紅黑山城略顯粗燥的土木城牆,黑山城裏便有些熱鬧了。昨日晚間匆忙卸下的軍需、貨物,今日便要做一番分派,軍民都有。這些可都是預備著過年的東西,盡管蘇翎並不清楚胡秋青手下具體收攬了多少百姓,但這回帶的算是“年貨”的,可隻多不少。當然,這也不夠每人都均分一份,若是加上胡秋青庫存的商貨,可也是能做到的。
何安東這日起的比蘇翎還要早,也不待燒水梳洗,便帶著那幾十名管事與胡秋青的屬下開始辦理交接。這黑山城怎麽也算是一座城池了,諸事可是大大小小的,足夠胡秋青煩心的。那胡秋青隨意挑選出來暫時管事的人,原都是騎兵,做這些瑣事可與胡秋青一樣,興致不高,勉強為之。隻是這黑山城裏的百姓都算是臨時聚集的,倒也沒多少規矩可講,事情也不算太難。如今既然有人接管了,那些人倒是十分配合,將各自掌管的清冊、名單一類的,一一交付。這些事,胡秋青隻是下令而已,也不必親自到場。
在遼陽時,這幾十個管事便已做了分組,何安東授命辦這事時,已經參考過千山堡、鎮江堡等地的規矩,這“依葫蘆畫瓢”倒是有模有樣,對那些管事而言,除了遼陽新募的以外,其餘的人倒是更加熟悉一些,隻不過經何安東將各自所管吩咐的更為細致、確切。這日的交接,僅僅是略作交待,以往胡秋青可沒功夫做到事事都清點得一清二楚,此時更沒法去辦。這也是管事們來此的原因之一。至少由此時起,這明細上可就清楚多了。
一個時辰之後,管事們已經全部接管了黑山城的日常事務,且將這回蘇翎帶來的軍需、商貨各自分類收管。此時蘇翎才令胡秋青集結起五千騎兵,開始發放餉銀、賞賜。
既然是有備而來,蘇翎帶來的賞賜看起來並不算多,但卻是大多數蒙古百姓最需要的。專為過年而發放的,計有:每人二兩白銀、粗布一匹、印花絲棉四人一匹均分,另外,每人給鹽二斤,小鐵鍋一口。這些東西都裝在大車上,此時在騎兵們聚集的校場邊上等著,當大車上遮蓋的篷布揭開時,果然吸引了騎兵們的目光。
蘇翎並未多說什麽,隻是站在一旁,由胡秋青宣布賞賜的內容,並一直在旁觀看到所有的賞賜發放完畢。有管事們在,這隻花了一個半時辰,便全部結束。胡秋青再次下令所有的武官留下,其餘士卒回營。這胡秋青的騎兵營,依舊采用的是小隊為基本,二十人一隊。這三百多人的武官,大多數還是胡秋青當初一直帶在身邊的,且有不少還是從千山堡時便就在營的。蘇翎隻略微說了幾句,依舊將賞賜武官的過程,全由胡秋青辦理。
對於武官的賞賜,沒多少花哨,一套千山堡製作的嶄新棉甲,新打造的鋼刀一柄,另加十兩銀子。所有武官不論大小,一律如此。
這些都還是蘇翎帶來的,實際上胡秋青倒也有年貨分發,那些蒙古人有家眷的,至少能分得一隻羊,作為過年的吃食。至於那些漢人,因不算軍屬,胡秋青隻發放了一些糧食。眼下黑山城裏的武力,還是以蒙古人為多,這蒙、漢之別,卻是倒過來的。
賞賜之物所取得的效果,是不言而喻的。那些蒙古騎兵還從未有過這般幾乎算做“奢侈”的禮物,這回到家,可是帶的全家人都欣喜萬分。在蒙古人的地界上,很少有這種分派的辦法,這跟隨胡秋青的心思,可變得更加堅定了些。
午後,蘇翎的三千黑甲騎兵與胡秋青的五千蒙古騎兵各成一隊,開始在胡秋青這片轄地內巡遊。那何安東則留在黑山城,趁著這幾日短短的功夫,何安東將黑山城內的一切事宜,要粗粗地過上一遍。
這八千騎兵出現在原野上。配上白茫茫地積雪。那氣勢也自有一番威猛。在邊界地帶地那幾族蒙古小部落。自然對此印象深刻。不過。蘇翎倒沒有停留。隻是讓胡秋青帶著。大大地繞了個圈子。直到鎮遠堡邊牆一帶。才再次返回黑山城。
這一日多地巡視。不僅是要查看一下胡秋青地界到底有多大地規模。也有檢視胡秋青所部騎兵地意思。結果自然是滿意地。蘇翎對沈陽以西地這支人馬。算是完全放了心。在途中。蘇翎也與胡秋青再次就沈陽一帶八旗兵可能地動向進行了詳細地探討。並敲定了數種可能地方案。當然。進攻沈陽一戰。是作為最重要地一個環節商議地。
再次回到黑山城。遼東總兵官蘇翎地心情格外輕鬆。這半年多地部署。最終能讓這個年過得舒心一些。胡秋青這部人馬。是最後地一處尚未詳盡了解地部分。而此時。顯然這所見所聞。都可以放心了。是故這臨行前地一晚。蘇翎興致頗高地讓胡秋青召集了眾武官舉行酒宴。算是與這胡秋青部一起慶賀新年。
次日一早。蘇翎便與胡秋青作別。帶著黑甲騎兵返回遼陽。那隊民夫。因蘇翎下令將所有地大車都留在黑山城。而胡秋青則給了部分馬匹作為回贈。是故這人人都能騎馬行進。速度可是快了許多。兩天後。蘇翎地黑甲騎兵便又回到了遼陽。
回到遼陽城內地總兵府中。趙毅成、鍾維澤、李永芳以及遼陽商務局地胡世雲、嚴正安都已在前廳等候。初時蘇翎還以為有何要事。還沒等坐穩。便開口問道:
“怎麽?是有事要議?”
趙毅成笑著說道:“大哥,沒什麽事。胡秋青那邊如何?”
蘇翎點點頭,說道:“比我想象的還要好。那邊不必擔心了。”
“這便全都穩當了。”趙毅成說道:“大哥,這個年,可是什麽都不必擔心了。各營都已安置妥當。大哥還是早點動身去鎮江堡的好。”
堡,自然便是為了蘇翎的婚事,這眼看著沒剩幾天了還在遼陽。遼陽至鎮江堡四百餘裏,怎麽也得走上三天,總不能到了年三十才回去吧?
蘇翎卻笑著說道:“不急,來的急。你那事辦得如何了?”
趙毅成有些尷尬,看了看周圍的人,也隻好自己說道:“大哥,我看還是算了吧。我連人還沒見到呢。”
蘇翎一怔,問道:“怎麽,她們走了?”
“沒有,還在經略府中住著。”趙毅成答道。
“那你還沒見到?我這都走了多少天了?”蘇翎有些疑惑。
“那吳九奎我倒是請他吃了頓酒,別人可沒見到。”趙毅成說道。
蘇翎想了想,笑道:“虧你還是管著哨探的,這見個人有那麽難麽?人家不來,你不會自己想法子瞧瞧?我不是說了麽?總要你先見了再定吧?”
這話倒是令趙毅成有些意外,這牽扯到男女之情,趙毅成可就沒往那些哨探的手段上想。
“大哥,”趙毅成說道:“我看還是算了。別總為這事耽擱了。大哥不是說了?這本就是小事一樁,就算沒這門親事,咱們也沒什麽損失。”
蘇翎瞧著趙毅成,笑了笑,說道:“也好。沒必要搞得這麽鄭重其事的。成不成再說吧。”
一聽這話,趙毅成卻像是送了一口氣,說道:“這就好了,我這幾日可都沒睡好。”
蘇翎想了想,說道:“這便不說這親事的事,吳家總算是也帶來不少米糧,那吳九奎還在遼陽麽?”
“在。”鍾維澤答道。
“大哥,”趙毅成接著說道:“吳九奎給大哥送了套家具,我已經收下了。”
“哦?”蘇翎有些沒料到,問道:“什麽家具?”
“我也不太懂這些,”趙毅成答道:“聽說是什麽黃花梨木、紫檀木做的,少說也要上千兩銀子吧。”
蘇翎想了想,說道:“收就收了吧。這樣,這便派人去請吳九奎,咱們去明月樓見他一見。”
此時倒是天色已暗,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那吳九奎這幾日都住在客棧裏處置那些商貨,見人來說蘇翎有請,這便連忙趕往明月樓。這為蘇大將軍可是難見之人,因遼東經略袁應泰所說的吳家的另一門親事,這吳九奎想見蘇翎,卻是一直不好開口。此時倒是蘇翎來請,這就算再忙,也得放下才是。
明月樓上,專門有一間位置最好的房間是給蘇翎與袁應泰等官員留的。吳九奎被人領著到了門口,敲門進去,卻見蘇翎、趙毅成、何安東三人已經坐在裏麵等著了。
吳九奎連忙作揖,說道:“將軍,小的來得遲了,請將軍恕罪。”
蘇翎並未起身,指了指椅子,說道:“坐吧,咱們今日就隨意說說話,不必客套。真論大小,你也見不到我。還是爽快點好。”
吳九奎稍稍猶豫了下,便依言而坐,果然沒帶拘束。
蘇翎打量著吳九奎,見其五十左右的年紀,但顯得身子比較硬朗,精神倒是不錯。
“聽說,都管你叫九叔?”蘇翎笑著問道。
“那是因我年紀大些,在吳家待得久了,就叫習慣了。”吳九奎多少還是帶著小心說道。
“九叔”蘇翎剛出口,那吳九奎立即擺手,說道:“不敢,不敢”
蘇翎卻笑著打斷吳九奎的誠惶誠恐,說道:“九叔,今日咱們隻是說事,別的什麽都不講,你便也不要囉嗦,不然,這話可就沒法說了。”
吳九奎遲疑著點點頭,不再說話。
“九叔,”蘇翎端起酒杯,說道:“那套家具,我算是收下了,就以此做謝。”
吳九奎硬著頭皮跟這喝了一杯,這若是讓其放開些,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太適應。
這麽連喝了三杯,酒意漸濃,這氣氛總算是緩和了些。
“九叔,”蘇翎笑了笑,見吳九奎臉上泛起紅暈,便說道:“這酒看樣子是不常喝?”
“是。”吳九奎說道,“這在外的日子多些,酒便少沾。”
蘇翎卻又停了片刻,說道:“九叔,我做事喜歡直來直去,今日的話便幹脆說透了。你們來一次遼東也不容易,這樣倒是爽快點好。”
“將軍請吩咐便是。”吳九奎答道。
蘇翎放下杯子,看著吳九奎,緩緩說道:“這次你們吳家來遼東,這別的意思,我也知道了。我本想趁著我這位兄弟還未定親,便想結了這門親事。”
吳九奎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麽好。
蘇翎笑了笑,說道:“當然,這隻是我們的想法,你們吳家自然有你們吳家的念頭。這既然不能合二為一,倒也沒什麽大礙。俗語不是說,好事多磨麽?這辦得順的,未必是好事,一時半會兒辦不了的,也不都是環壞事。”
“是,是,將軍說的即是。”吳九奎答道。
蘇翎看了看趙毅成,兩人笑了笑,才接著說道:“吳家的事,我倒是聽袁大人講過一些。這雖然不甚詳細,我倒是猜到幾分。你們吳家老爺,可算得上老謀深算了。”
“我們老爺是善於謀劃。”吳九奎說道,並不介意哪詞的用法。
蘇翎點點頭,說道:“我想給我這位兄弟結親之事,是急了點,你回去不妨給你家老爺說說,成不成倒也沒多大關係。這就要看你家老爺怎麽想了。不過,這事也就是這會兒說了,倒不必多說。”
吳九奎想了想,答道:“此事是得回去聽聽老爺的意思。”
蘇翎笑著說道:“過幾日,我便回去成親,你們若是走得早,我可趕不上在見你們。你不妨對你家老爺說,這吳家與遼東的親事,便是我兄弟的親事,別的不要再想。”
“是,小的明白。”吳九奎答道。
“今日我來,這事也就交待這麽幾句便夠了。我倒是要說說別的。”蘇翎說道。
“請將軍吩咐。”吳九奎說道。
蘇翎輕聲說道:“此事也是因你們送了份大禮才想起的。這禮我可是不好回贈。不過,倒有有一件事,可以算是我送吳家的年禮。”
吳九奎心裏一陣翻滾,不知蘇翎要回什麽禮,這是金銀、珠寶?還是綾羅綢緞?吳家可不缺這些,除了一個女婿之外。
“小的先替我家老爺謝謝將軍。”吳九奎說道。
“你先別謝,”蘇翎搖搖頭,說道:“這當然是有好處的,不過,這好處,還得看看你們吳家有沒有這個膽子去做。”
聽蘇翎這麽一說,吳九奎遲疑起來,不知會是什麽,與膽量有何關係?
“請將軍先說說,我回去定轉告我家老爺。”吳九奎說道。
蘇翎稍停片刻,才問道:“你們吳家,可有船隊?”
“沒有。”吳九奎答道:“吳家的生意,都是在陸上,海上很少走過。”
“那這海上的生意,便沒做過了?”蘇翎似乎略微有些失望。
吳九奎想了想,大著膽子望了望蘇翎,說道:“將軍說的是下南洋?”
“不僅是南洋,還有東洋,西洋。”蘇翎說道。
吳九奎說道:“將軍,我家老爺倒也想過,不過,這一來海上風急浪大,可是險得緊,這船小了根本去不了深海。二來,這海上生意,大多是福建、浙江等地做的居多,他們大多是抱成團,在海上倒也不怕海盜襲擊。況且那海盜怕也有他們的一份。是故我家老爺最後還是沒有涉及。”
“若是有船,沒了海盜呢?”蘇翎笑著問道。
吳九奎一時卻猜不出蘇翎是什麽意思,想了想,說道:“若是如此,這海上生意,可是獲利最厚的,自然要想辦法去做。”
蘇翎笑道:“看在你們吳家這大老遠地給遼東帶來這麽多好處,我便再次提前告訴你一些事情,不過,你回去之後,可隻能說與吳家老爺聽聽,就連袁大人,也不要說出一個字。做得到麽?”
吳九奎一怔,連忙說道:“做得到。”
蘇翎忽然沉下臉來,輕聲說道:“你們這回帶了不少護衛來,看樣子也是功夫不錯,想必你們吳家自己也有一幫子人馬,這說到便要做到。不然”
話間,屋內頓時湧起一股冷氣,至少那吳九奎從未聽見過這等言語,這近乎赤裸裸的威嚇的話,可當真少見。
吳九奎猶豫地說道:“將軍放心。這輕重若是都分不清,吳家也不會有現在了。”
蘇翎盯著吳九奎,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道:“九叔,我還是講話說透了。我要的是你們吳家繼續經營這條商路,給我這遼東帶來更多的商貨。這些都是遼東缺的,我隻要這一點。至於你們吳家的好處”
蘇翎笑了笑,說道:“這聯姻之事,我也給你們出了主意了。當然,我這位兄弟還沒見到你家小姐,這僅僅是說說,對我來說,我兄弟願意了,才會有親事可談,不然也都是白想。這話你也不妨對你家老爺直說。”
“是。”吳九奎答道。
蘇翎想了想,說道:“等過一陣子,到了夏季南風盛行時,我這邊便有不少海船下水。這些船不會比廣船、福船差。另外,這種船我會首先給鎮江水師用上,到時候,沿海的海盜,一個都不會留下。”
吳九奎點點頭,說道:“將軍是說,這船可以在遼東買到?”
“是的。
”蘇翎點點頭,說道:“如今朝廷開了海禁,你們若是自己造船下海,想來也不難。不過,等我的水師裝備好了,在海上便還得經我的水師允準,才能下海通洋。”
吳九奎沒有答話,隻靜靜地聽著。當然,蘇翎這話分量並不重,要知道大明的海岸何止千裏,區區一部水師,要做到蘇翎所說的,可是極難的。
蘇翎淡淡一笑,說道:“這些等你們見到了,自然知道會是什麽樣子。我給你們吳家的好處,便是在江南一帶,可以由你們吳家牽頭,組建下南洋、東洋的船隊,由我的水師護航,到時候,什麽海匪也擋不住船隊的去路。”
吳九奎將信將疑地看著蘇翎,這番話若是細想下去,可要牽扯到太多的東西。
蘇翎說道:“你們吳家,看來也是常做別人不敢說的事情。比如這回吳家小姐千裏赴遼。我今日說的,怕是你此時也信不了幾分。你隻要將這些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你家老爺,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份魄力。”
“至於九叔”蘇翎笑著說道:“你隻管算算,這一年之中,先有南風往東洋日本販貨,然後有北風往南洋販運,這得賺上多少銀子?”
那吳九奎還當真在心裏略略一算,不用說,就算是吳九奎在吳家做了多年,這種估算出來的結果,還是令其神情略變。
蘇翎說道:“說實話,若不是看在你們吳家是第一個大戶商賈,且這回真帶了不少東西,這個牽頭人,我還不一定給你們吳家。話隻說到這裏,做不做,就看你們吳家老爺的心思了。”
吳九奎在心裏琢磨著,那蘇翎與趙毅成也不催促,自顧喝酒吃菜,等吳九奎想清楚。
好一會兒,吳九奎才試探著問道:“將軍,容我問幾個問題,如何?”
蘇翎一笑,說道:“你們若能守口如瓶,問什麽都可以。”
“謝將軍。”吳九奎說道,“請問將軍,那水師果真能掌控海上航路?”
蘇翎一笑,看了眼趙毅成,隨即說道:“不要拿大明水師來看我的水師。我們關著門說話,這明說了。你們吳家,想必也沒將大明朝廷放在眼裏,一心隻為吳家自個著想。我也明說,在遼東,照舊如此。我的水師,這大營便是遼東,你猜我能造出多少艘戰船來?”
這根本不用猜測,吳九奎等人乘坐的船隊,就已經令人驚奇了,何況今日蘇翎透露的這等天大的計劃?吳九奎立即便估算出,這要掌
商路,至少也得兩支以上的水師常年在海上行走,不t3數百艘戰船,看樣子在遼東並不會是件多費事的事情。
蘇翎緩緩一笑,說道:“當然,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或許還要個一兩年才能初見規模,但這遲早是能看見的。”
吳九奎沒有說話,這來遼東沒多少日子,新奇之事已經很多了,今日這酒桌上,又親耳從蘇翎嘴裏聽到這更大的計劃,怎能不為之所震?
考慮到吳家老爺做的各種打算、預測,吳九奎麵對這個簡直無法描述的蘇大將軍,不得不做些解釋。因為,吳九奎從這件事上看出,這個蘇大將軍,完全不是吳家老爺所想的那樣,根本不會受任何人的控製,更不用說為人所利用。若真要跟著蘇大將軍沾光的話,怕是有搭上蘇翎這條船才行。
一時間,吳九奎隱約感覺到,吳家老爺用聯姻來辦這事,怕是從開始便想錯了。從這幾日袁大人所說,以及吳家小姐吳琪雪親耳聽到的來看,這婚姻一事,對麵前這兩位年輕的將軍而言,根本不會有任何大的作用。即便吳九奎也承認,吳家小姐吳琪雪也算是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但,這女色二字,對於某一些人來說,隻能屬於錦上添花的裝飾,卻不是左右大局的關鍵之招。
從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其實不用吳九奎主動打聽,那些民夫也好,客棧夥計也好,都能將蘇大將軍以及他那些十幾個兄弟的往事、經曆說得大致相同,這中間,可絲毫沒有什麽與女人相連的消息。按理說,這獨掌百人的小官,娶妻納妾都易如反掌,何況這些參將、遊擊一類的武官?在營口時聽到的消息,也證明這蘇大將軍根本就不在乎銀子,自然也不會缺銀子。那麽,這麽眼巴巴地將吳家小姐送上門來,豈不是當真要惹人笑話?
若是從這個角度看,那蘇大將軍轉而給自己兄弟趙毅成謀這個親事,怕還是給了麵子的,這個事情可就要看站在何處來看了。縱然其中多少也有顧及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情麵,但吳九奎卻在這短短的幾日之間,便得出結論,在這遼東,袁大人可並非如官職那樣,事事都做得了主的。甚至,吳九奎已經在心裏,暗暗冒出一個“遼東王”三個字來。這便不說,蘇翎如今還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糧餉從未斷過。這蘇大將軍的位置,可不僅僅是個總兵官而已。
吳九奎在急切之間,腦子裏便轉了無數個念頭。
“將軍,其實我家老爺,隻是從吳家延續來想事情的。”吳九奎到了,先憋出了這麽一句。
“我知道,”蘇翎淡淡地說道:“吳家想必也有許多田莊、鋪麵,這明著看不出有多少家產,但實際上,說富可敵國,怕也能稱得上七分吧?”
吳九奎說道:“這個小的不敢說,隻有吳家老爺自己最清楚。”
蘇翎笑了笑,說道:“我倒不是關係吳家家產,我是說,吳家求的是一個穩字,這富貴倒是次要的。這一點,我倒也佩服吳家老爺,能這麽想的,自然便講這天下興亡之事,看得透了。想必,吳家在暗地裏,這人手也是不少吧?”
若是考慮到蘇翎作為朝廷武官的身份,這句話可就大有來頭了。吳九奎一時腦子一亂,不敢亂猜,隻得閉口不說。
蘇翎接著說道:“其實,若不是袁大人提起,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有個吳家,可見吳家老爺是做到家了,絲毫沒有張揚之意。不過,這暗地裏,怕是也瞞不了天下所有的人吧?”
吳九奎眨了眨眼睛,望著蘇翎。
“那張家公子,難道不是吳家做了手腳?”蘇翎麵色倒是不變,這話也是輕緩而出,但意思卻比刀子厲害。
吳九奎一怔,這張家公子,吳九奎倒確實開始是不知的,吳家老爺隻是還有安排,這事卻沒讓吳九奎知道。這到了遼東,才從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口中得知有這樣一件事。這不用正是,定然是吳家老爺想的主意。
當然,這事借用而已,倒並非吳家老爺一手造成的。起因怕還是要落在袁大人身上。
不過,這事既然說出來,那吳家老爺做的事情,可便有些陰險、狠毒之意了。這暗中做手腳的人,最怕的便是真相大白,這事關臉麵,怕是吳家老爺也難以料到,居然會被識破了。或許,是吳家老爺心切,做事便缺了幾分穩重、謹慎。
此時吳九奎倒真不知如何是好,不認?這不是不要臉麽?若要認了,這臉又往哪兒擱?盡管吳九奎隻是一個吳家仆從,這家生的奴仆,卻與主人是連在一起的。何況吳九奎如今幾乎便算是吳家的家人了。
吳九奎臉上變幻不定,那蘇翎卻是神定氣閑,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
隻聽蘇翎接著說道:“你知道那姓張的如今在何處?”
吳九奎尷尬地搖搖頭,這事袁應泰已經說過,但此時吳九奎卻硬著頭皮撒謊,這還能如何?
蘇翎接著說道:“張家公子,哦,叫張旭儒,如今在鎮江堡,與陳家大小姐敘舊,這親事倒地是我的,還是張家的,全憑陳家小姐一言而定。”
蘇翎的話,連趙毅成都有些意外,這話跟吳九奎說做什麽?那吳九奎則更是吃驚,撇開姓張的不說,蘇翎這麽處置,吳家老爺定然想不到。
“將軍坦蕩胸懷,令人敬佩。”吳九奎說道。
蘇翎一笑,搖搖頭,說道:“我之所以告訴你,便是要你將這些都告訴吳家老爺,讓他知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的這些兄弟,又是什麽樣的人。”
“是。”吳九奎低聲說道。
蘇翎緩緩說道:“這做事講究心機、謀略,是不錯的,但要看對方是什麽人,做的又是什麽事。否則,隻能是自找沒趣。”
吳九奎微微點頭不敢接口。
蘇翎看了看吳九奎,說道:“吳家小姐不遠千裏來到遼東,我倒是佩服你們吳家的膽氣,至少,
。我說這些,倒不是瞧不起你們吳家。大家以往t這走錯了方向,也情有可原。今日我把話說的透澈,便是希望吳家能好好考慮一下,與遼東聯手,到底能做出多大的事來。”
吳九奎說道:“回去我定跟我家老爺詳述,請將軍放心。”
“嗯,”蘇翎點頭說道,“我的話有些不中聽,但意思都放在裏麵了。隻希望吳家老爺,能別再將我們這些兄弟看做常人來對付。”
“不會,不會,絕不會。”吳九奎忙說道:“不然,這回也不會這麽來了。”
蘇翎說道:“吳家老爺考慮吳家後代之事,倒也情有可原。這選女婿是要好好挑一挑,比如我這位兄弟,”蘇翎笑著看了眼趙毅成,接著說道:“便就不錯。”
吳九奎說道:“趙將軍之事,我回去一定跟老爺說清楚。”
“好。”蘇翎笑著說道:“最好先問問吳家小姐的意思,若不同意,也無妨。咱們做別的也是可以的。”
“是。”吳九奎說道。
蘇翎看看吳九奎,再次說道:“這家產、銀子,雖然都是天下人所喜歡的,但這並不能成為吳家的優勢。若是將我們遼東,都看成要貪吳家的家世的,可就想的錯了。”
“是。我會講給老爺聽。”
“我適才所說,隻是我們要辦的其中一件而已。”蘇翎緩緩說道:“若吳家願意與我們聯手,還能看到更多。”
蘇翎接著說道:“吳家老爺的持家之道,我是佩服的。這話也給吳老爺說說。”
“是。”吳九奎答道。
“這傳宗接代的事嘛”蘇翎忽然停住,問道:“吳家老爺到底是什麽病?就不能再生個兒子?”
吳九奎一怔,隨即想了想,說道:“就是身子虛弱,渾身無力,請了醫生,也各說不一。這子嗣上的事有些力不從心。”
蘇翎轉身問趙毅成,說道:“那周青山還在琢磨藥方?”
趙毅成點點頭,笑道:“是啊,這幾年一直如此,讓他出來管事都不願,隻喜歡擺弄自己的事兒。”
“他能不能試一試?”蘇翎似乎自己也沒拿定主意。
趙毅成搖搖頭,說道:“這個不敢說。我隻知道這遼東的藥材,不論貴賤,他都弄了不少。當然,大部分都是胡德昌幫著弄的。這兩人閑下來可就喜歡說藥材的事兒。至於治病,可不敢亂猜。”
吳九奎聽明白了意思,忙說道:“若是那位周先生有空,便請走一趟吧。說實話,我家老爺也懂得些藥方、醫理,這一般醫生開的方子,他都不吃的。若是周先生不介意的話,就請試一試也好。”
蘇翎點點頭,說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離開遼東?”
吳九奎想了想,略顯尷尬地說道:“原打算是等將軍成親了之後再定的。”
蘇翎大度的笑了笑,說道:“九叔,你別不自在,這事情說開了,便沒必要了。既然如此,你們便跟我回鎮江堡,喝我的喜酒去。周青山一定在的,他可算是陳家的長輩,到時候你將詳情說說,看他怎麽說。”
吳九奎顯然對蘇翎的大方有些不適應,說道:“謝將軍,不過,我得去問問小姐。”
蘇翎一笑,說道:“無妨。不過,我可後日一早便走。若要跟我同行,便得定的早些。”
“是。”吳九奎說著,忽然想到什麽,麵上便流露出來。
“有話直說便是。”蘇翎笑著說道:“九叔,今日我說這些,我的性子也該知道一些了吧?遼東人性子都是直爽的,你住得久了,便就明白了。江南的彎彎繞繞,在這裏可是不一定好用。”
這樣的人,相處起來自然要輕鬆一些。吳九奎便大著膽子,問道:“將軍,你便不擔心那張家人?”
蘇翎一聽,笑著說道:“有什麽好擔心的?”
“若是陳家小姐選了”
“九叔,”蘇翎笑道:“這人若是總認為什麽都是屬於自己的,這心胸可就窄了。是男兒就該有坦蕩胸懷,是我的,誰也拿不走,不是我的,就是搶了,也是個苦果。明白麽?”
吳九奎眨著眼睛,似乎像是第一次認識蘇翎,好一會兒才說道:“將軍真是異於常人。”
“這話若是你家老爺也這麽說,便不枉我今日這番話了。”蘇翎笑著說道,“九叔,你也走南闖北去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人了。按商人的意思,這人與人之間,說相互利用也可以,說一起發財也是不錯。這人人不一定都能去同一個地方,但卻是可以攜手走上一段路。這段路,便是我希望吳家能走的。”
吳九奎此刻才略有心動,說道:“將軍,今日一席話,我會好好想想,回去跟我們老爺商議一下,定會給將軍一個回音。”
蘇翎看著吳九奎,稍停一下,便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再說幾句,這好話壞話都有。”
“請將軍吩咐。”吳九奎說道。
“好。”蘇翎說道:“除了這吳家後代可以由我兄弟出力”
聽到這句,趙毅成都忍不住笑出聲來,盡管這說得可是趙毅成未來的娘子,但這說法可確實罕見。
蘇翎看了看趙毅成,接著說道:“隻要吳家與我們聯手,以後吳家有任何麻煩,我們兄弟都可以盡全力援手。就算是整個大明朝都有戰火,我也可以保全吳家人的性命。”
這便有些聳人聽聞了,不過,這也是表明一種態度而已。
蘇翎接著說道:“若是吳家老爺不願,也不勉強,咱們各走各路,兩不相幹。但要是再玩什麽心機、謀略,你跟吳家老爺直說,這世上不止吳家有暗地裏的人脈,一旦事發,隻要讓我知道了,我是有仇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