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將軍賜名

既然袁應泰已經表明奏書的態度,這海西、東海試行府縣的文章,便由袁應泰去做了。這是文官的本職,咬文嚼字也好,是妙筆生花也好,想必袁應泰做起來不會有什麽難度,至少比起擔任遼東經略要容易得多。而且,袁應泰有著治理民事的良好口碑,且經驗也算豐富,這份奏書送上去,便隻等朝廷上大臣們與皇上去爭議好了。而此事,便算進入商議的尾聲。

至於朝廷若是同意了設置府縣的試行,那麽隨後的鼓勵農耕、興修水利等等措施,袁應泰都不需什麽人商量,自己便可拿出無數條施政方案來。當然,隨後朝廷可不止是要給予遼東兵餉、糧草、器械,還得擔負起支持海西府縣的責任。不過,這可比供養數萬大軍要簡單得多,也就是提供農具、耕牛,以及一些糧食、種子等等。當然,官員一事的阻力,比起設立府縣來更大。

但不論朝廷是否同意,隻管做便是了。等朝廷能定下赴任的官員,怕是時間上就不會太快。一拖數年,也是不奇怪的。重要的是,由袁應泰開始,將給大明朝廷一個嶄新的治理邊疆的方案。變革往往其餘事態一發不可收拾,如今遼事如此,難道還不能讓朝廷改變主意?不管是否有違祖宗製度,單是那上千萬兩的銀子,便足以讓皇上對任何可能予以關注。

這事若是成了,不僅袁應泰理所當然會聲名鵲起,連天啟皇帝。也會留下個開疆擴土的好名聲。當初明太祖朱元璋創下的大明疆域,那努爾幹都司早已成為過去,如今這遼東都司看著也岌岌可危,大有也會不保地趨勢。若是海西、東海設立府縣的事情可以成功的話,那山海關便等於是無用之舉了。當然。這些都要等到袁應泰的奏書送回京城之後,由朝廷去煩心了。

蘇翎與袁應泰說完此事,便又將目光投向做了很久地李永芳。

李永芳很敏感地感覺到了兩道目光,隨即將身子坐正。仍然微微低頭,不敢平視。

“李永芳,你最先說的,還有數百漢人?”蘇翎問道。

“是。”李永芳大概是早就等著說這件事情,卻因兩位長官談及其它地要事而不得不忍住不提。此時連忙接著說道:“那些漢人,有些是牛錄中的阿哈。有些是編入八旗的戰兵。”

“哦?”蘇翎一怔,是屬於八旗?便又追問:“這些人一齊歸附,可是有武官帶隊的?”

“正是。”李永芳好不容易盼到正題。

“是誰?”蘇翎問。

“領隊武官。名叫劉愛塔。”李永芳答道。“劉愛塔?”蘇翎並不知此人是誰。從未聽過。待看向袁應泰。見其也是一臉不知地神色。

“此人是何來曆?”蘇翎問道。

“將軍。劉愛塔原名叫劉興柞。原本是遼東開原人氏。據說其因當初因年少輕狂。未曾中舉而穿戴舉人服飾。被開原官員捉拿懲治。便聞風而逃。投奔了努爾哈赤。”李永芳自然是為此做了番功課。就等著這一時刻說出來。

“為這事而逃?”蘇翎有些不以為然。但袁應泰卻知道這個罪名是實在地。雖然此時大明朝早已不那麽嚴禁等級、服飾地限製。可畢竟在大明律令中載明地。是違禁之舉。治罪也是理所當然。

“他帶了多少人歸附?”蘇翎問道。

“劉興柞帶著其兄弟劉興基、劉興治等共計七人。此次帶著漢人八旗兵二百七十人以及其餘跟隨地漢人阿哈投奔將軍。”李永芳答道。

“這個劉愛塔......”蘇翎皺了皺眉頭,又問:“到底叫什麽名?”

“劉愛塔據說是努爾哈赤賜名。原名到了建奴之後便不再用了,不過,這回歸來,仍舊恢複本名,叫劉興柞。”李永芳說的清楚。

“這努爾哈赤這麽喜歡給人賜名?怎麽沒給你賜一個?”蘇翎笑著說道。

李永芳低頭不答,袁應泰可願意看見李永芳這幅模樣。

蘇翎隨即又問道:“這個劉興柞在八旗裏是個什麽職位?”

李永芳這當然也問過,此時便答道:“劉興柞被努爾哈赤任命為守備一職。”

“守備?”蘇翎說道,“努爾哈赤還有什麽地方要守地?”

李永芳想了想,答道:“將軍,那努爾哈赤的軍製,除了自創的八旗之外,這官職倒都是仿自大明。那劉興柞的守備一職,隻是武官職位,倒沒有實地去守禦的。”

袁應泰此時插了一句,說:“這守備一職,便是說這劉興柞也是為努爾哈赤立下不少功勞的吧。”

言下之意,劉興柞可是屬於努爾哈赤的武官。努爾哈赤的麾下武官,可不是如大明這般有世襲地路子可走,要麽是立下戰功,要麽便是如李永芳這般,有個示範地模子需要樹立,可無論哪一點,都是對大明不利,而對努爾哈赤大有好處的結果。

李永芳聽袁應泰這麽說了一句,連忙低頭更低,不敢接話。這李永芳可也算是在袁應泰說地話中的那一部分,這可讓其如何回答?這遼東自撫順失陷以來,開原、鐵嶺又接連落到努爾哈赤手裏,說這劉興柞沒有立下戰功,可是誰也不信,但李永芳此時又不能為其做詳盡解答。這個時候,李永芳與劉興柞可算是一類地人物,手上沒有沾血,誰能信?

這時,蘇翎開口說話,算是給李永芳解了圍。

“劉興柞也留在璦陽堡了?”

“不是,將軍,屬下已經將其帶到遼陽。就在門後等候。其幾個兄弟與部屬,都留在璦陽堡。”李永芳連忙接話,進行自己的展示。

“哦?”蘇翎一怔,“怎麽不早說。”

“這......”李永芳不好辨別。這蘇翎與袁應泰就事論事,說得不亦樂乎。李永芳一個小小的人物,怎麽敢去打斷?再說,李永芳就等著這個話題呢,可不是不願提。

“去將劉興柞帶進來。”蘇翎下令。

“是。”李永芳連忙起身。向外走去。大約是走地姿勢不對,久了便顯得有些麻木,這李永芳的步子倒有些踉蹌的味道。

不多時,李永芳便帶著一個年輕人走進前廳。

“將軍,此人便是劉興柞。”李永芳說道。

那名年輕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模樣倒是長得甚是健壯。一眼便能看出是塊軍伍之人地材料。

劉興柞一進來,便跪在李永芳的側後,此時李永芳說完,便磕下頭去,俯身在地,說道:罪將劉興柞,帶兄弟七人,部屬三百二十七人歸附將軍。請將軍收留。”

蘇翎與袁應泰均端坐不動。細細打量著劉興柞。

“我是該叫你劉愛塔呢?還是叫你劉興柞?”蘇翎問道。

“罪將劉興柞,用回本名。”劉興柞依舊伏著身子說道。

蘇翎瞧了瞧劉興柞還盤著地辮子。不由得有些厭煩,厲聲說道:“你果然真心歸附?”

“罪將不敢欺瞞將軍。願為將軍驅使,萬死不辭。”劉興柞說道。

蘇翎“刷”地抽出腰刀,立時,眾人麵前一片刀光閃爍,分外耀眼。袁應泰遂不及防,被蘇翎的突然抽刀驚得一跳,李永芳也是睜大了雙眼,不知蘇翎為何發怒。

伏在地上的劉興柞當然對腰刀不陌生,那腰刀出鞘的聲音可是聽得一點不差,即便沒抬頭,也知道自己麵前不遠處,有一把鋒利地鋼刀正在閃閃發光。但劉興柞雖然臉色發白,身子微微顫抖,卻是沒有絲毫站起身的樣子,顯然在激勵控製著身子,不至於流出異常的舉動。

蘇翎將腰刀隨手丟到劉興柞麵前,發出“當”的一聲巨響,隨即說道:“先將你的辮子去了。”

劉興柞這時才明白是為什麽,立刻單手緩緩握住腰刀,左手一扯辮子,揮刀割斷,扔在地上,隨後雙手奉刀,依舊跪著不動。那何丹旭連忙上前接過,再雙手橫托腰刀,遞給蘇翎。

此時李永芳心裏一個勁兒的後悔,這千想萬想,卻疏忽了這個事情。按理最淺顯不過地問題,卻當真被忽視了,還帶到了蘇翎麵前。自從見到了田大熊的披發軍,李永芳便知道該如何對付那個辮子。他自己的辮子當然早已割去,不過沒有披頭散發而已。戴上頭盔,倒是看不出什麽痕跡。

蘇翎將腰刀插入刀鞘,緩緩說道:“在我的轄地,有辮子的都是敵人。不論是兵,還是民。記住了麽?”

“是。罪將記住了。”劉興柞立即回答。

袁應泰十分欣賞蘇翎的這一手段,如今這些人歸降過來,當然是形勢所迫,真心不真心的話題,在降將那裏是說不清楚的。而蘇翎這一手,至少讓這些降將死了再次反叛地心。那努爾哈赤也不是省油地燈,對付背叛自己的人,可也一樣是心狠手辣,絕不留情。這辮子一去,事情雖小,但一看便知是什麽情由。漢人可不會無端端地割掉頭發,這一點不論漢人,還是女真人都是一清二楚。

蘇翎再次緊盯著劉興柞,問道:“據說努爾哈赤給你賜名劉愛塔,可是屬實?”“回將軍,屬實。”劉興柞倒是不含糊。

蘇翎緩緩說道:“你從開原到赫特阿拉,再從界凡回到遼東,這劉愛塔也好,劉興柞也好,我看這名字也都不要用了。”

劉興柞一聽,立即說道:“請將軍賜名。”

蘇翎眉毛一動,心裏對這個劉興柞倒是有了幾分好感,至少,蘇翎地話隻是一提,這劉興柞便猜出了蘇翎的意思。這份心思,到是值得培養地好苗子。盡管其是叛將,但其投奔努爾哈赤時,年紀尚小,且不過是個平民出身,也算是情有可原。如今僅憑其帶著兄弟們,以及那些部屬一起投奔蘇翎,也算是蘇翎需要的一個範例。

“到了我這裏,隻要有本事,用心辦事,我便不問你的出身。這一點,想必李永芳也跟你說過了吧。”蘇翎說道。

“是。罪將已經知曉。”劉興柞說道。那邊李永芳也連連點頭。

“不過,若想繼續帶兵,有武職在身,就得從頭做起。你與你的那些兄弟都是如此,要想再掌管一部人馬,就得一刀一槍地拚出來。你可明白?”蘇翎說道。

“明白。”劉興柞說話很利索,答得爽快。

“好。你就留在我身邊衛隊裏好了。你的兄弟,我自會再安排。”

“謝將軍收留。”劉興柞說道,“還請將軍賜名。”

“嗯,”蘇翎想了想,說道:“就跟著我姓蘇,叫平豪。”

蘇翎接著說道:“你以往跟著努爾哈赤,那人也算是一個豪酋,如今,你可願意跟著我,平了他這個豪酋?”

劉興柞,如今喚作蘇平豪的年輕人,立即磕下頭去,大聲說道:“謝將軍賜名。罪將當初年幼無知,走了邪路,如今願意跟隨將軍,殺敵立功,重新做人。”

“好,重新做人。”蘇翎大聲說道,“跟著我好好做事,你便會知道什麽才叫,重新做人。”

“站起來,”蘇翎說道。

蘇平豪一聽,立即起身站起。

蘇翎繼續說道:“這頭一件事,你要記牢了,在我的軍中,沒有下跪的男人。”

“是。”蘇平豪高聲答道。

這句話對於蘇平豪有什麽影響,此時尚無法得知,但從蘇平豪滿是潮紅的臉上,看得出其心潮起伏不定,且一股熱血定然怦然而起。這句話讓從未聽過且對蘇翎軍中許多規矩好奇的李永芳,也有一番發熱的感覺。大明朝估計還從未有人從這個角度來講述男子的氣概。

不過,在一旁的袁應泰,卻是對這句話十分吃驚。這位年輕的蘇將軍,已經創下很多令人無法估測的奇跡,且其做法,從袁應泰見到蘇翎的那一刻起,便屢見不鮮,單說適才說的設立府縣,便是驚人之言,而後又要改變朝廷用人製度,當然聳人。而今又出現“不跪的男人”一句,更是讓其無法理解。袁應泰不由得又張大了雙眼,緊緊盯著蘇翎,像是第一次相識一般。

“蘇平豪,你且說說努爾哈赤現今如何?”蘇翎卻緊接著問起這個緊要問題,頓時將所有的視線,又引到這個關係到遼陽存留的話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