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叛將結局

遼陽城內的騷亂並未持續太久,蘇翎與袁應泰還遠未等到不耐煩的程度,再加上那些新武裝起來的新兵,也需要時間讓黑甲騎兵們逐一調度,是故喧鬧聲停止時,蘇翎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喧鬧歇息未久,遼陽城城東僅剩下的另一處城門處,顫顫巍巍地緩緩敞開,一隊後金人馬魚貫而出。

霎時間,蘇翎身後的祝浩“刷”地一聲,腰刀出鞘,豎立身前,緊接著,所有的護衛騎兵一律拔刀在手,雙目僅僅盯著蘇翎。隻要蘇翎發出號令,便要立即上前護衛主帥。

袁應泰見此情景,麵色再一次刷白,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韁繩,雙眼也看向蘇翎。與此不同的時,那些黑甲騎兵卻屹立不動,沒有主官的將令,沒有人一人會擅自行動。而那些新兵們,卻頓時鼓噪起來,一時間似乎人人皆欲爭先,左右晃動。不知是要上前撕殺,還是轉身欲逃。那些新任命的隊長一陣喝斥,而一旁馬上的黑甲騎兵也隨即出聲訓斥,竭力壓製住這些情緒激揚的新兵們。

蘇翎側頭看了一眼祝浩,對於其護衛主官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但未得將令,這般急躁,可不是做大將該有的態度。那祝浩一瞧,心知其意,便回頭低聲吩咐著,護衛們手裏的刀光,便各自垂下,不再顯示出鋒芒畢露之態。

就在這一刻,新兵後隊裏,數十人猛地發一聲喊,便各自轉身便逃,將剛剛領到的兵刃丟滿一地。這一變故,讓新兵們好容易平息下來的情緒再一次**起來。

蘇翎回頭瞧了一眼,便高高舉起右臂,向遠處站隊侯立的一隊黑甲騎兵一揮,並用力向下落下。那隊黑甲騎兵立即猛抽幾鞭戰馬,便向逃兵追去。黑甲騎兵們並未使用攜帶的長槍。而是騰出右手,拔出腰刀,在頭頂上揮舞著,卻是一聲不吭,隻要追上一名逃兵,便略一俯身。一刀揮去,一顆血淋淋的頭顱便飛到半空,濺起一股血水,在塵土飛揚之中隱去。幾乎是在瞬間,那數十名逃兵便紛紛被砍飛頭顱,沒有一人例外,甚至連無頭的屍身也一律還向前奔出兩步,這才轟然倒下。黑甲騎兵們這才斜斜劃個圈子,回歸本隊。

這一幕讓大多數的新兵都看在眼裏。那躁動的情緒頓時消退,一個個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努力將各自的隊伍站齊。倒比適才更多了幾分軍伍之態。

由遼陽城內出來地後金兵,約有兩千多人,也有不少帶傷的,都刀入鞘、弓斜背,列隊行來。領頭一人騎著馬,倒未穿八旗服飾,而是不知從那兒弄來一身明軍武官的鎧甲,咋一看,倒也像是一名明軍武官。

此人自然便是奉令駐守遼陽的撫順額駙。努爾哈赤的孫女婿,遼事糜爛以來第一位降金的明軍武官,李永芳。

李永芳帶著屬下人馬全數出城,然後在距蘇翎地大隊人馬約一箭之地停下,轉頭說了幾句,其身後的兩千多人立即下馬跪在路旁,將身上的兵器全數扔在地上,匍匐在地,等候發落。而李永芳這才下馬。步行走向蘇翎。

李永芳地大名。袁應泰自然知道。但卻沒有見過。此時見其走來。便低聲問道:“這就是李永芳?”

蘇翎瞧著緩緩步行地李永芳。點點頭。說道:“正是。”

“叛賊!”袁應泰怒罵一聲。“斬了他!”

這話一說完。卻見並無人應和。左右一瞧。竟然沒有一人關注。這不免有些尷尬。此時早已不是自己顯擺遼東經略地威風了。

“殺不殺先不說。眼下還有用。”蘇翎淡淡地說了一句。

袁應泰微一沉吟。便不再嗦。

李永芳緩步來到蘇翎麵前,便“噗通”一聲跪下,叩頭說道:“罪將李永芳,拜見將

一旁袁應泰剛想張嘴,卻又止住,強忍著怒氣,盯著李永芳的後背不放。

蘇翎沒有立即問話,隻冷冷地看著,讓李永芳在地上多跪了那麽幾個腦子瞎琢磨的時間。

“你這是來降的?”蘇翎問道。

李永芳再次叩頭,說道:“罪將李永芳攜屬下兩千六百七十六人,願聽從將軍驅使。”

“你那老婆呢?”蘇翎冷笑著問道,“不要了?”

“情勢所逼,罪臣也是不得已。那等野人女子,罪將恨之久也,今日才得脫離奴酋之手,全拜將軍所賜,罪將感激不盡。自此追隨將軍左右,不敢二

這叛將地說法,很難判定當初是否在努爾哈赤麵前,也是這般意思。不過,眼下還真多虧了李永芳的搖擺之心,不然這遼陽城還得花上一番功夫。

“城內如何?”蘇翎問道。

“建奴二千人,已被罪將率屬下斬殺,城內已無一兵一卒。”

“好。這回算你辦的不錯。你果然算地清楚。”蘇翎說道。

“那努爾哈赤臨行時,命罪將斬殺兩萬降兵,有書證在此。”李永芳說著,從懷裏掏出文書,雙手呈上。

蘇翎身後的祝浩跳下馬,取過文書,呈給蘇翎。

蘇翎展開一看,果然不錯。努爾哈赤為讓那些不同後金文字的降官也能看懂命令,是故許多文書都有用漢文,這一份也不例外。蘇翎在馬上遞給袁應泰,袁應泰接過細看,便揣進懷裏。

這份文書可是今後有用的,算起來,對於大明朝,這可是頭一份繳獲的努爾哈赤親手蓋印的文書。這時袁應泰沒有再激動,真若是沒有斬殺兩萬降兵,這一舉動,可也算得大功,也該可抵消其降敵的罪名。當然,若是依此類推,這李永芳,且不是也算大功一件?袁應泰又創下一個第一。

“起來吧,叫你的人都在那邊大營裏候命。”蘇翎用手一指,那邊可就是用來圈禁兩萬降兵的大營。此時未免太大了些。

“是。”李永芳答應著,便揮手叫過一人,吩咐一番,那些降兵便紛紛起身,向大營走去。自然,兵器、馬匹不能攜帶地。此時的田大熊。已經來到這邊,見此,目光便投向蘇翎,見其點頭,便帶著披發軍們上前一陣收拾,將滿地的兵器、馬匹盡皆收歸披發軍所有。

蘇翎見李永芳還在等候,便說道:“上馬,前麵帶路。”

“是。”孤身一人的李永芳,翻身上馬。便緩步走在前麵。

蘇翎隨即下達命令,先令一千黑甲騎兵入城,然後剩餘的騎兵們。則與披發軍一起,將新編製地新兵們,一一分派,在蘇翎入城之後,全數進城。

李永芳緩步前行,卻未想那一千黑甲騎兵越過李永芳,向城內奔去。這倒讓其嚇了一跳,停步讓在一邊。

蘇翎看著黑甲騎兵已經入城,這才側頭對袁應泰說道:“袁大人。你可要進城?”

袁應泰一愣,抬頭見蘇翎滿臉笑意,這才回味過來,也笑著說道:“當然,蘇將軍請!”

“袁大人請!”蘇翎在馬上一拱手,兩人隨即騎馬並行,向遼陽城內行去。

這一幕,當然又是一個第一。以袁應泰這般身份、地位的文官,怎能與蘇翎一個小小的參將彼此這般請來請去?當然。正如李永芳所說,情勢所逼而已。但終究創下大明朝的有一個新奇地傳言,今日,這種傳言還會很多,袁大人已經不在乎了。

遼陽城內的百姓,最初是被半夜裏八旗兵地大批人馬調動所驚擾,惶惶不敢歇息,各自躲在家裏發抖。隨著天亮,又被城內忽然傳來的廝殺搏鬥聲嚇得魂魄皆散。根本沒有一人敢出門。這安靜了好半天。才又從街上傳來大隊騎兵踏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響起的聲音。這從門縫裏瞧見的,是一群黑甲騎兵。在遼陽城內的大小街道一陣奔馳,隨後,便直奔西門而去。不多時,從遼陽城西門、東門處,開始出現大批的人馬,源源不斷地向城內湧來。此時,眼尖地人,已經看見一杆大旗,正是大明朝常見地、且已消失兩日之久地旌旗。

頓時,也不知從何處開始地,大批的遼陽百姓從原本安靜地大街小巷裏露出頭來,膽子大的稍問幾句,得知果真是明軍重新回到遼陽城,這下,大軍尚未全部進城,成立已經喧鬧得不成樣子。數千黑甲騎兵與披發軍,還是頭一次進入到這等大城,稀奇的感覺自是非常濃鬱,但軍令所在,不敢造次,規規矩矩地按令行事,指揮者那些新兵分處駐守。城內的軍營一部分,遼陽城城牆上便湧上了一萬五千的新兵,開始在原本便熟悉的地段,整修防禦設施,並聽候下一步的命令。

初入遼陽城,蘇翎事務繁多,倒是袁應泰暫時無所事事。眼下袁應泰可是置身一人,就算想做點什麽,也無處下手。遼陽城內所有的兵可都是蘇翎的屬下,兩人地關係有尤其特殊,這可不是當初進入遼陽的時候,一人獨尊。蘇翎便撥了五十名騎兵跟隨袁應泰袁大人,讓其先回原來的經略行轅暫歇,待城內諸事完畢,再來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不過,鍾維澤很快便將原來潛伏在城內的哨探們喚出,當中自然有渾身發臭的何丹旭。何丹旭自然便又回到袁應泰身邊,兩人再次相見,何丹旭當即跪下大哭,而袁應泰,也鮮見地流下一滴淚水。待何丹旭一番述說,說遼東巡按張銓已死,棺材還停放在巡按衙門時,袁應泰當即前往吊唁,這自然又會有一番哭述。

蘇翎帶著祝浩等騎兵護衛,一邊在遼陽城內巡視,一邊不斷地發下號令。

鍾維澤被命帶領田大熊的披發軍以及剩餘近五千的明軍新兵,在遼陽城內,按李永芳的指點,重新封存府庫,武庫以及糧食堆積如山地糧庫。並讓披發軍輪流在武庫內挑選合適甲杖兵器予以換裝,同時,讓已在城牆上設防的一萬五千明軍新兵輪流到府庫搬運糧草,先解決吃飯問題。而黑甲騎兵,除了在城外留數百人監視李永芳的降兵外,則分出一千上城牆監督新兵。並給每一隊新兵頒布軍紀,剩餘三千多騎兵則在城內巡視,喝令所有遼陽百姓在家等候,不得出外。

遼陽城是如此之大,以至直到夜幕降臨,所有頒布的命令才執行完畢。

蘇翎回到經略衙門。卻沒有見到袁應泰,一問,方知其因見到遼東巡按張銓的棺材,一時悲憤交加,再加上連日勞累,還未得到休息,此時已在巡按衙門內睡去。

蘇翎帶著祝浩便在經略衙門駐紮下來,聽取不斷匯集的結果,那李永芳。則一直陪在蘇翎身邊,聽候差遣。蘇翎抽空掃了眼李永芳,便將其喚至身前。問道:“你那些人馬,有多少還能用地人?”

李永芳不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蘇翎便又說道:“我是為你好,你可好生想想。難道,你還指望著帶兵麽?”

李永芳一驚,豆大的汗珠兒頓時自額上掉下來。

蘇翎進盯著李永芳,接著說道:“我會給你個好結果,你放心。努爾哈赤那你做招牌,我也一樣這樣用你。”

“是。是。”李永芳答應著。

“憑你的腦子,隻要真心跟我做事,別再朝三暮四地亂動心思,我保你一生榮華富貴。”蘇翎說道。

“是,罪將不敢。”李永芳低頭說道。

蘇翎看著李永芳,停了一會兒,才說道:“努爾哈赤若是占據遼東,你這般打算也算是求生而已。不過,你現在也看見了。照這樣下去。那努爾哈赤還能在遼東活多久?”

李永芳心裏一個勁兒地轉著,地確,若是照這個趨勢下去,雖說眼下努爾哈赤地八旗兵大多還在,武力依舊強盛,但這勢頭卻已開始轉了,而眼前這位年輕將軍,確實漸漸出頭。

李永芳想了一陣子,猛然見察覺自己這番遲疑。不是心有異想的表現麽?連忙跪下。說道:“願為將軍效力。”

蘇翎沒有客氣,依舊緊盯著李永芳。說道:“你那些人,你自己好生想想,以後能對你有多大用處,一會兒便命人單獨帶進城來,仍歸你管束。不過,你自己還能做些什麽,你要仔細了。”

“是。”李永芳已完全明白了蘇翎地意思。

“我不是不能放他們一條活路,不過,若是他們之中有任何一人有什麽不軌之意,可都要由你擔著,你可有把握?”蘇翎問道。

“這......”李永芳遲疑了,既然不能讓自己再管帶原屬人馬,按常理,該分發到別的隊伍中,但這些人既然是降來降去,要忠於某人卻是任誰也無法保證。自己好不容易做出這個決定,難道還要為那些人做擔保不成?

至於有用之人,自然是李永芳為蘇翎效什麽力了,若是短時間都不能有何作用,自己這一次的降,豈不是什麽都沒撈到?李永芳當即在心中一番琢磨,立即確定下近百人的名字。

“想明白沒有?”蘇翎問道。

“明白了。”李永芳答道。

“起來吧。”蘇翎這才發話,“祝浩,你帶他去辦這事。”

祝浩早已聽得明白,立即答道:“尊令!”

李永芳便從地上爬起來,跟著祝浩出去。但隻過了半個時辰,祝浩帶著李永芳便再次返回行轅。

看著祝浩一臉的興奮,蘇翎明白這事已經辦妥,倒是李永芳臉上有種釋然的表情,這事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便無需多想。

李永芳隻留下原屬自己的一百二十六人,這之中除了他的一個幾個兒子,還有十幾個一直跟隨自己的家丁,其餘地,則是經常做哨探一類秘事的人。至於剩下的進兩千人,李永芳沒有看到。而祝浩卻是親眼所見,在下達蘇翎地密令之後,專責看守降兵的那數百黑甲騎兵,立即執行軍令,將那兩千人全數斬殺,並連夜丟在到處都是屍首還未來得及清理的遼陽城牆下的壕溝內,算是戰死的上方士卒中的一部分。當然,除了李永芳,這個消息,那些在冥冥之中留下性命的一百多人是完全不知。李永芳將永遠保守這個秘密,隻說是被分派到別處。一旦泄露,這些人又哪兒能在聽從李永芳命令?而李永芳還指望著這些人能為其效力,在蘇翎麵前能得到更多的安全保證。

蘇翎的這個手段,李永芳不得不服氣,盡管蘇翎說明是要將其與努爾哈赤一樣地使用,但這麽一招,卻使李永芳無形之中將自己與那些屬下隔閡起來,不能再抱成一團,自然也無法依靠這些人,在蘇翎的麾下鬧出什麽事來。而蘇翎,不盡省去了防備那兩千降兵的麻煩,也進一步將李永芳握在手裏。李永芳僅僅是塊招牌,若是還能發揮他那哨探的作用,自然也會對李永芳好一些,至少所說的榮華富貴,還是可以給的,隻是兵權,是萬萬不能掌握在任何一個降將之手。

蘇翎瞧著李永芳,緩緩說道:“現在,你來說說,那些在遼陽城內的漢人,是如何......”

說道這裏,蘇翎停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說道:“是如何叛敵的!”

這次李永芳沒有吃驚,適才殺戮之後,這接下來的,便自然是那些一樣夢想轉換風向地遼陽大戶了。這倒是讓李永芳明白,蘇翎是如何對待背叛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