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兵臨遼陽

天啟元年三月二十二日辰時,連夜整軍歸隊、收拾甲杖的八旗兵已自遼陽城內消失。城內唯有李永芳的五千人馬,但這五千人也大半都已睡熟,隻在各處城門處,留有幾十名士卒守門。城外,隻在東西兩處校場內,留有一千人馬看護繳獲物,而那兩萬戰俘,卻是露宿在校場邊,被也已困乏的兩千八旗兵看護著,等候處置。

這兩日鏖戰,所有參戰者,不論勝負,都是疲憊不堪,戰俘們憂心忡忡,但也大半迷糊著雙眼,而後金兵,竭力瞪著雙眼留神戰俘們的動靜,眼見著也沒多少氣力出聲嗬斥。

遼陽城內的李永芳是徹夜不眠,自努爾哈赤將其留下,大禍臨頭之感始終不曾離開。赫圖阿拉的消息,令其不禁想起在千山堡蘇翎最後留給他的那番話語。對於蘇翎,李永芳的想法很是複雜。他本能地察覺到這個年輕人有種說不出的味道,既與一向在遼東戍守的那些兵將不同,也與努爾哈赤的那些蠻橫野人完全兩樣,但李永芳卻感覺到此人與努爾哈赤有得一比。

因李永芳一直專責哨探,這很多消息,其都能作一番詳盡的打探,是故蘇翎一部的消息,即便得到有效的封鎖,卻仍然有蛛絲馬跡被其得到。這使得李永芳在將消息稟報給努爾哈赤之時,鬼使神差地留了一部分有可能引起重視的內容。

既然身為降將,見風使舵,才是保命的根本。這點兒心思,李永芳當然保守嚴密,除了跟隨自己的親信家丁,是任誰也未能看出半點征兆。如今努爾哈赤這一走,李永芳立即召集自己的親信家丁,謀劃許久,已應對變故。這樣一來,努爾哈赤叮囑的事項。便拖了下來,至少那兩萬多降兵的處置方法,李永芳暫時未去實施。同時,這遼陽的防禦,李永芳也為做任何加強的打算。

這一切,都要看今日。這遼陽城是否能出現什麽變故。按商議的結果,若是今日午時,遼陽城依然如故,並未有李永芳所想象的出現奇跡,那麽,這第一步要對付地,便是城外那處於饑渴中的兩萬降兵。要說李永芳手上沾的血也已不少,但如今,這兩萬多人。便是李永芳用以應對出現變故之後的某種依仗。為此,李永芳借口便於調動留守的八旗兵丁,特意請努爾哈赤給予手書的命令。其中明確寫道,“若兩萬降兵有所異動,立斬之”地話語。

李永芳的一番布置,除了在努爾哈赤麾下相依為命的那幫親信,外表看來,這遼陽並未有任何估計得變動,就連夜裏零星出現的抵抗,也似乎疲倦了,呈現偃旗息鼓的狀態。

就在最後一批滯後的八旗兵拔營而去。隻留下漫天的揚塵之時,馬蹄聲尚未消失,便從東門處的亂石堆中,出現幾個人影,如變戲法似的又弄出幾匹馬來,就在校場邊地八旗兵的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縱馬東奔。而那些後金兵連問都沒有問一聲,若再看的細一些,可以見到那幾人。俱都是一身八旗兵地打扮,看那樣子,似乎便是某個傳令的騎兵,從大隊人馬旁馳過,是連看也不看一眼,自顧飛奔而去。

坐在城內某件屋子裏的李永芳,得知這個消息,伸手摸了摸頭,又看了看身邊這幾個親信。眼珠子一個勁兒的亂轉。說道:“你們先去預備著吧,隻等城外一亂。這便動手。”

“是。”幾個親信答應著,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外。那架勢,便象幾隻伺機而動的貓。

李永芳獨自留在屋內,焦躁地在屋裏盤旋了片刻,便猛地一握拳,自言自語到:“來吧!”

自遼陽奔出地那幾人。一路馬不停蹄。使勁**戰馬。一點兒也不像是愛惜馬力地人。這一奔。便是二十裏。

就在弓長嶺下到遼陽平原地山腳處。轉過一個彎兒。幾個人猛地跳出來。攔住狂奔地戰馬。

“鍾維澤!”王德水第一個揚手高呼。

鍾維澤聞言立即猛勒戰馬。幾個人紛紛弛出數十步。方才回轉。

“將軍何在?”鍾維澤厲聲問道。

“在這裏!”王德水指向身後地一片樹林。

“帶我去見將軍!”鍾維澤急躁地問道,一反平日裏精明冷靜之態。

“是。”王德水立即帶路。

轉過一片樹林,鍾維澤大驚,隻見無數黑甲騎兵正整齊地列隊戰立,還有數千名披頭散發的騎兵,這烏啞啞的人馬個個悄無聲息地站立著,若是繞過這片樹林,鍾維澤怎麽也不會料到這裏居然隱藏著這麽多士卒。

一驚之後,便是一喜。鍾維澤當即望向蘇翎,見其正向自己走來,連忙驅馬奔過去。

此時鍾維澤是無比的欽佩自己的這位蘇將軍,當初趙毅成在數千人將鍾維澤挑選出來,交待下蘇翎的這番預想,鍾維澤隻是想當然地聽進去了,卻完全想不到會真正成為眼前的事實。遼陽城陷落之時,連保命的地窖,也正如預想的一樣,給數百名哨探提供了安身之所,而當夜,數萬八旗兵隨即離城而去。這怎能不將蘇翎進一步地神化?跟著蘇翎,難道還會有敗軍之象?

“遼陽哨探隊長鍾維澤見過將軍!”鍾維澤壓低聲音說道。

“都可平安?”蘇翎問道。

“弟兄們都藏好了,一個不少。”

“好,這便是你地頭功!”蘇翎說道。

鍾維澤略一低頭,算是應了,隨即,抬眼望了望蘇翎身側的一個青衣小帽之人,此人正是被鍾維澤一掌擊昏了的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不過,袁大人可還不知自己在城門樓上,是被人擊昏的。

“遼陽如何?”蘇翎問道。

“城內僅剩李永芳留守,人數不詳,估計不會上萬。城外東西校場各五百人,降兵營有兩千八旗兵看守。”

“有沒有看見白甲兵?”蘇翎追問道,白甲兵是八旗精銳,在哪裏出現,哪裏便是主要戰場。

“屬下已四處查看過。並未見白甲兵出現。”

蘇翎點點頭,側身對袁應泰說道:“袁大人,你看如何?”

這還用說?聽鍾維澤說完,袁應泰已急不可耐地看向蘇翎,恨不得立即代蘇翎發布軍令,大軍立即向遼陽進發。

“蘇將軍。下令吧。”袁應泰強忍著自己的衝動。

“好。”蘇翎說完,便招收命田大熊過來。

“請將軍吩咐!”田大熊在馬上行禮道。

“你的披發軍......”蘇翎已正式將田大熊的營命名為披發軍,“這一戰就看你怎麽殺敵了。告訴你的人,進入遼陽城,所有有辮子的男人,一個不留。”

“是。”田大熊應到。

“遼陽城東、西那一千人,就交給你了。跑了一個,你就別回來了。”蘇翎下令。

“尊令!”以五千勝一千裝備還沒田大熊地批發軍好地後金兵,當真不再話下。隻要沒有人後退,光是用馬,踩也踩死了。

至於那兩千看守降兵的後金兵。自然要蘇翎自己地黑甲騎兵對付,這更不是問題。至於城內的李永芳,蘇翎壓根兒沒放在眼裏,隻要城外一亂,沒有大軍駐守遼陽城,到處都是缺口。

“出發!”蘇翎下令。

黑甲騎兵隨即出動,在平原上小跑,猶如一股黑色的洪水,向遼陽城卷去。

二十裏的平地。對騎兵來說,不過是小半個時辰地路程。

蘇翎率五千黑甲騎兵在前,田大熊的五千披發軍在後,以小跑的姿態,一路奔向遼陽城下。

臨近遼陽城五裏,騰起的大片煙塵已經讓遼陽城外的守軍紛紛張望,不知這到底是哪裏來的人馬,大多數後金兵,還以為是八旗的某部追殺明軍潰兵才返回的。蘇翎自東方奔來。太陽正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使得抬眼張望地後金雙眼刺痛,不得不偏轉頭,暫時移開目光。再往前一裏,不過轉瞬間的事,黑甲騎兵已經越來越清晰地顯現出勢不可擋的姿態,此時,後隊地田大熊開始率先加速,漸漸率領大隊披發軍與黑甲騎兵並肩而奔。一萬騎兵齊奔的姿態。讓所有見到的人頓時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殺氣劈麵而來。久經戰陣的後金兵總算反應過來,這對方馬隊已經開始加速,這分明是撕殺的架勢,哪裏會是自己人?或許是仍然迷糊著,後金兵在管隊武官的嗬斥下開始整隊,以便迎敵。

黑甲騎兵的目標非常明確,便是那些正紛紛上馬尋找各自隊伍的兩千後金兵,但明顯有些人倉促間找不到隊伍,紛紛亂作一團,這連續近兩日的攻打遼陽城,還沒歇息夠呢?又怎麽抵擋猶如海浪般地黑甲騎兵?

田大熊也沒什麽隊形,隻管帶著五千披發軍直奔守著小山般財物、甲杖之類的繳獲物的那五百後金兵而去,真如大浪打去,瞬間便將那五百後金兵衝得七零八落,這般打發,別說是懷恨在心的披發軍,就是一般農夫,也能擊敗這五百也累的不行的後金兵。混亂中,也看不清披發軍的損失如何,隻見一個衝鋒過去,那五百人便沒了人影,隨後,田大熊便分兵兩路,從遼陽城兩側繞過,直奔西門外的那五百人。按蘇翎的吩咐,是要將其全數殲滅,田大熊可不願意自己這頭一戰,還無功可建。

蘇翎地五千黑甲騎兵,衝擊沒有陣型,也沒有指揮的兩千散布在降兵大營四周的後金兵,簡直就是切瓜砍菜一般,這讓盡力跟著蘇翎放馬狂奔的袁應泰是看的別提多麽舒心了,自他領兵以來,何曾這般欺負過建奴?跟著蘇翎享受這般沙場兵戈,可當真是痛快。

黑甲騎兵兩麵合攏,繞降兵大營一周,兩千後金兵便煙消雲散,全部斬殺,沒有一個活口。黑甲騎兵紛紛停步,在降兵大營外圍城大圓。那些降兵已經被眼前的沙場所驚懾,紛紛站起身來,望著黑甲騎兵們發呆。

蘇翎與袁應泰奔至降兵大營,勒馬站住,身後一麵明軍大旗,迎風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