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滬淞會戰(2)
“那個帶頭的想幹嘛,激將?這也太小看我們了吧!”和楊開並肩的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軍官,此刻的他正蹙著眉毛,表情有些啼笑皆非。
“無所謂。”楊開淡淡的說道:“誤解我們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不差這一個!”
“但是楊開……”中年軍官話鋒一轉:“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協助32師防守蕰藻浜,你為什麽要讓我拒絕那個趙團長的邀請,選在了這裏紮營?”
他的話不無疑惑。
“因為戰略價值。”楊開斬釘截鐵的說道:“劉隊,你還記得,威廉教官在臨走前,和我們打的一個比方嗎?”
“你是說……”劉子淑似有所悟。
“是的。”楊開點頭:“一加一,有時候可以等於十;但有時候,卻隻等於零!我們是一支特立獨行的隊伍,所有的裝備和訓練,都是國內最好的,獨一無二的。但這也造成了我們的局限性,因為其他雜牌軍,乃至中央軍跟我們的配置差距實在太大,所以我們隻能作為一支特種作戰的奇兵使用,如果打散,混編,跟他們結合成一股力量,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將不值一提。”
“唉!”劉子淑感慨般的歎了口氣:“難怪那個大胡子德國佬說,他來到中國最大的收獲,就是遇到了你這個鬼才。”
“那麽,昨晚和黎明的兩次防守戰,你為什麽死活不讓我帶著大家殺一陣,漲漲銳氣呢?結果,你看,和對麵那位仁兄的矛盾,又加深了。”說到這,劉子淑雙手一攤。
“劉隊,我知道你信任我,也知道你的為難之處,但我也是有難言之隱的,您沒覺的嗎?以日軍的性格,不可能因為兩次小規模集團衝鋒的失利就會輕易退縮,而從早晨到現在,對方卻隻是炮擊,而不采取任何軍事行動,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或許是他們在整編吧!”劉子淑摸了摸下巴。
“兩次進攻前後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根本沒死多少人。日軍紀律嚴明,不是傷筋動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整編。何況,我們觀察了一整天,也沒看見他們有何異動”楊開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最要緊的是……”
風,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涼了起來,刺入骨髓般的寒冷。
“最要緊的是太安靜了!”
未等楊開再言,劉子淑整張臉變得鐵青,低聲說道。
“太安靜了……”
劉子淑這麽一說,就連周圍人都被感染了,謹惕的四下望去。久而不散的黑煙已經籠罩在整個天地之間,四下裏滿是芒硝的味道。偶爾一聲烏鴉的慘嚎,連草中秋蟲,在這一刻,似乎都沒了聲音。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們這兩顆雞蛋不能放進一個籃子裏,避免被鬼子來個一鍋端。”低下頭,楊開拆下彈夾,吹了吹金屬槽的縫隙:“獨眼龍,你能測算出,這裏離河灘的水陸分界點,大概距離多遠嗎?”
“我試試!”一個渾身綴滿雜草布網的怪人撥開人群,走了出來。他的帽簷壓的很低,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一隻眼睛炯炯有神,但另一隻眼的位置,卻綁著一根黑色的絲帶,絲帶三分之二的距離上,一條粗大的傷疤自額頭貫穿到下顎,遠遠望去,就仿佛是一條肉紅色蚯蚓,隨著麵部表情左右扭動,令人心驚膽寒。
看來,這個人曾經受到過一次致命傷,雖然僥幸不死,卻失去了一隻眼睛。難怪楊開會稱之為‘獨眼龍’。
“望遠鏡給你!”楊開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種廢物對我沒用,有狙鏡就可以了。”獨眼龍淡淡的回了一句,也沒去接,隻是解下背在身後帆布包裹,打開。
一隻手僵在半空,楊開的表情多少有些尷尬,不過最後還是善意的笑了笑,將目光投向了埋頭工作的獨眼龍。
此刻,那個性格怪癖的家夥已經將藏在包裹裏的幾個部件組裝完畢。
鬼斧神工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把通體修長的半自動步槍,從槍管的拋光度可以看出,槍主人的保養工作,做的很到位。
楊開認識它,這是德國產的7毫米小口徑毛瑟步槍,而且還是加裝了光學瞄具,截掉一半槍托的二代改製品,雖說這種槍沒有眾人手中的中正式來的簡單,方便。但它卻有兩個優點,是中正式步槍的研發者,窮其一身也無法企及的。
更遠的射擊距離,更準的射擊精度。
於是,它成了狙擊手們的寵兒。
而獨眼龍,這個相貌醜陋的男人,就是教導隊裏最強的,也是唯一的狙擊精英。
他的判定牌隻有一張,對方倒下,或者,自己倒下。
輕微的咳嗽了一聲,獨眼龍將步槍平舉至肩,槍口對著遠方,微微移動。然後緩緩地,不動聲息的,將眼睛湊近了瞄準鏡。
十字刻度裏的視野很清晰,獨眼龍甚至能看見,戰壕裏,那個帶頭的黑胡子男人,在正對著自己,脫褲子撒尿。
當然,他並沒有某些特殊的癖好,稍微停頓了一下,就繼續將槍口挪向了河灘的分界線。奔騰的潮水穿流不息,洗刷著礁石上的斑斑血跡,幾具無人認領的屍體瞪著眼,半**身體。
當刻度線卡在河灘上的時候,他抽出左手,豎起大拇指,對著陽光,開始了函數計算。
“大約二百三十米,誤差在厘米範疇內。”
聽到他的話,楊開吸了口氣:“那麽這個距離,如果日軍再次發起搶灘登陸,你是否能命中指定目標?”
這次,獨眼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想,這才開口:“我的槍可以,你們的槍,不可以。”
“我知道了。現在你去那邊,占領製高點,隨時觀察日軍動向,出現問題立刻向我們打出旗語,有問題沒?”
“沒!”獨眼龍麵無表情的搖搖頭,收起槍,徑自爬山去了。
“石頭,九筒,二餅,出列!”
“到!”隊伍中,三名士兵各自踏前一步,筆挺著脊梁。石頭是個四方臉,麵色黝黑的漢子,二餅身材瘦弱,活似一根削光了的竹竿,而九筒卻是尖嘴猴腮,一隻眼睛左右張望,倒像是個賭徒。
“九筒,二餅,兩門迫擊炮交給你們負責了,石頭,你去清理下包裹裏的*和炸藥,越多越好。其餘人,槍不離手,原地待命。”
看著忙碌的眾人,楊開笑了笑,在劉子淑身邊的石頭上坐下。
“劉隊,在看什麽呢,這麽專注?”
劉子淑手上的是一張泛黃了的黑白照片,照片裏人頭攢動,一個個年輕男女的嘴角都洋溢著花兒般的笑容,朝氣蓬勃。
右下角印著一行字:黃埔軍校第六期畢業留念。
看到這行字,楊開的嘴唇有些明顯的顫動,眉頭緊鎖,一張臉繃得死死,像是在刻意壓製著什麽,但一雙眼睛,還是情不自禁的在一張張鮮活的麵孔上,一一流連。
“子淑,咱班……還剩下多少。”片刻,楊開才費力的擠出一句話來,然後拿起水壺,大口大口的喝著水。
劉子淑驕傲的抬起頭:“時至1937年7月,黃埔軍校第六期,第三班共計六十名畢業生,除劉子淑,楊開外,其餘人等,皆已為國捐軀。”
“砰!”行軍壺脫手而落。
一滴淚,從楊開的臉頰流到了腮邊。
“吳克仁,孫長周,什麽時候走的,我為什麽不知道……”
“克仁早在杭州空戰的時候,就已經陣亡了。孫長周的特務旅,被小鬼子的第九師團全殲,本人舉槍自盡。”劉子淑指著照片裏的兩個頭像,說道。
“那趙櫻……”
劉子淑似乎早就預料到楊開會問起這個姑娘,手指輕移,照片裏的女子笑意甜美,讓人著迷。
“我知道你一直喜歡她……”
“子淑?”楊開目光一震。
“是因為知道我喜歡她,所以你才沒說,對嗎?”劉子淑自言自語。
“子淑……”
“我也是前天才接到情報部消息的,當時沒敢告訴你。”劉子淑牙齒咬的哢哢作響。
“我倒是寧願她死了,但很可惜,櫻兒她,被日軍俘虜了。”
聽到這句話,楊開豁的一下站了起來,臉色鐵青。但卻被隨之站起的劉子淑再次按了下來。
“鎮定,別忘了,你是一個軍人!”劉子淑怒斥道。
兩個人的目光激烈的對視著,但最終,理智還是讓楊開服軟般的偃旗息鼓。
趙櫻的話題,沒有人再掃興的提起。
因為誰都知道,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落到日軍手裏,會是個什麽下場……
“楊開,我們難道就一直呆在這裏幹坐著嗎?”半晌,沉默的劉子淑問道。
“暫時是這樣。”楊開拽下一根草莖,含在嘴裏嚼了嚼:“但我估計,很快大家就有活兒幹了。”
“什麽意思?”
“還是那句話,今天,太安靜了。”
“不知為什麽,至始至終,我都是有種不詳的預感……”
“但願,是我太敏感了吧!”說到這,楊開自嘲的笑了笑。不過在抬頭的瞬間,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看見,守在高地上的獨眼龍,此刻已經高舉起一麵綠色的小旗,朝著眾人所在的方向,拚命揮舞。
“敵襲!!!………”
“敵襲!!!………”獨眼龍的聲音被風撕扯的左右飄動,無限擴大,但從語氣上還是能聽出來,對方此刻的驚恐。
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兒?
讓這個不苟言笑的家夥,驚恐成了這般模樣。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時候,遠方的天際,傳來了陣陣發動機的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