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龍骸疑雲第二一八章夜襲祥瑞鎮(4)

這雨果真是說來就來,片刻,狂風便夾雜著一顆顆黃豆大的雨滴從黑雲裏潑灑了下來。

望遠鏡裏,沙包線裏談笑甚歡的偽軍們躲閃不及,一個個罵罵咧咧的抱著頭,挎上槍,躲進了後麵的碉堡裏。大門前,瞬間形成了一片真空帶。

每一個環節,都和自己的計劃,穩穩相扣。

楊開是看在眼裏,喜在心裏。

山頂上,陳天頂已經吩咐幾個老兵搭建起了帳篷,帳篷的搭建點選在了隱蔽的岩石後,本來是選在密林裏的,被華波濤一口否決了。林子裏樹木參天,天空中的雷聲和閃電又是持續不斷,萬一一道閃電劈下來,大家可就真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雨很大,但楊開還是每隔半個鍾頭,就帶著望遠鏡,出帳篷查看一次木材加工廠的狀況。

在他看來,萬事都是隨著時間變化的,沒有完美無缺的計劃,隻有隨著目標的變化而變化的動態計劃,才是完美無缺的。

眾人在帳篷裏開了幾瓶罐頭,飽餐了一頓。然後就是聊天,亦或是反複的檢查著裝備和彈夾,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帳篷隨著狂風瑟瑟抖動,就像是遲暮的老人。雨簾從山後漫過來,頃刻就把天地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指戰員,還有多久?”九筒盯著帳篷外的雨勢,不耐煩的說道。

楊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指針,蹦出一句話來:“三個鍾頭。”因為每半個小時就出去一趟的緣故,他的渾身都濕透了,雨水順著發梢流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一灘水漬。

“三個鍾頭?”九筒灰心喪氣的說道,他可不是個安於寂寞的人。

“你可以睡一覺,養精蓄銳。”楊開淡淡的說道。

“太緊張了,睡不著。”

“那你就和陳老板他們聊天。”楊開說道。

“指戰員,這幾天聊天聊的還不夠嗎?老盜墓賊嘴裏那幾個陳詞濫調,我都會背了。還有那首蘭花花,每次他一唱,我脊梁骨就發毛。”九筒抱怨道。

“那就陪我一塊去外麵觀察敵情!”楊開拿起望遠鏡,遞到了九筒麵前。

“得,我還是睡覺吧!”九筒抽了下嘴角,趕緊縮進了睡袋裏,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廢話,準會被楊開給強行揪出去受罪。

“算你懂事。”楊開冷笑一聲,掀開帳篷的門簾,迎著雨走了出去。

三個鍾頭,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就在九筒補了第六個回籠覺之後,終於被楊開拍醒了。

帳篷裏,一盞美式電筒擱在正中央,淡黃色的光暈,覆蓋了大半個帳篷,而帳篷之外,早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大雨滂沱,星月無光。

“再次重申一遍,這場任務非比尋常,大家一定要按照我的命令,謹慎行事。”楊開指著地圖的反麵說道。

在地圖的反麵,不知何時,已經被人用鋼筆簡易畫了一個戰術圖,上麵標著箭頭,和阿拉伯數字。能夠畫出這種圖的,小組裏,除了楊開也沒有別人了,箭頭是進攻路線,阿拉伯數字則是敵人的數目,其中,阿拉伯數字各處都有塗改的跡象,看來,這場雨前後,各處的偽軍都在不斷變化的,楊開兢兢業業的觀察,顯然派上了用場。

“堅決服從安排。”獨眼龍說道。

他說完,其餘幾個參展人員也表了態。

“那好,清點一下彈藥,跟著我出發。”楊開將卡賓槍背在了身後,說道。

大興安嶺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楊開等人也不敢打開電筒,被偽軍的哨塔發現。隻能冒著大雨,一點點的摸索著下山坡。所幸,山坡不是很陡峭,而且是正對著木材加工廠,眾人走幾步路,在泥濘的雪地裏摔幾個跟頭,就全部匯集在了山坡的最下端,而對麵就是哨塔的所在地。

哨塔上,隱約佇立著兩道人影,捆綁在塔上的機械探照燈不斷的沿著一百八十度的範圍,來回轉動著,被探照燈所照到的地方,無不是白晝一片,連天上掉下的一條條雨絲都看的清清楚楚。

哨塔中央的大門旁,也有三個偽軍在站樁,一個個披著雨衣,雙手縮在袖子裏,凍的原地直蹦。而槍支,則被他們統一靠在了門上。

看來趙勇德所言不虛,這群雜牌軍還真不是個勤快的主兒。站崗放哨,連槍都沒力氣去端,要不是上麵壓著,估計早縮回屋子裏抱**裸的娘們去了。

“哨塔兩個,大門那三個,一共五個。附近除了碉堡,再沒巡夜的士兵了。”獨眼龍放下望遠鏡,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道。

此刻,他和楊開等人,全部一字兒匍匐在了探照燈的範圍之外,等待著最佳的動手時機。

“這探照燈的規律是,每隔一分鍾都會來回轉一次,每次從左邊照到右邊,需要五分鍾的時間,所以我們待會需要避過這個時間節點,保持著和探照燈相反的運動軌跡,摸到哨塔下麵。”楊開說道:“咱們五個人,他們也正好五個,正好一人一個,到時候開槍都給我開的漂亮點,爭取一擊必殺。”

“明白!”眾人點了點頭。

雨點如刀子般打在楊開的臉上,但他的身姿卻是動都沒動,隻是用一雙老鷹般犀利的眼神,緊盯著前麵的偽軍。

探照燈的機械鏈條在哨兵的操縱下,從左往右拉動著,而燈頭也隨著鏈條的移動而移動,就像是數學老師用圓規畫弧般掠過伐木工廠前的開闊地。

這種探照燈的功率很大,甚至超過了楊開起先的預料。

雖然受到了暴風雨的阻隔,但其十之七八的光束,還是透過了雨絲,如水銀般潑灑在了它所照到的地方。

“好亮!”九筒驚訝的說道。

“是小鬼子櫻花軍械所的高級貨,沒想到會出現在這群偽軍的手裏。”楊開一眼辨別。

“指戰員,燈照過來了!”楊開沉吟之際,旁邊的獨眼龍拉了拉他的衣角。

“低頭!”楊開眼睛一眯,果然,兩束探照燈的燈光同時呈交叉的方式匯聚了過來,連山坡下的石頭都照的清清楚楚。

楊開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將臉埋在了雨水裏,此刻的眾人全部都是趴在地上的,因為已經脫了防寒裝,裏麵穿的是黑色作戰服,所以在夜幕的掩蓋下,並不是很明顯,幾乎和地麵融為一體。

嘩……

雨點連成了線,就像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瀉下來。

哨塔上的士兵並未發現楊開等人的蹤跡,探照燈的光束隻是在他們停留的地方稍稍頓了一下,就偏向了反方向。在燈光的聚集下,右邊的地麵頓時亮如白晝,而左邊卻是陷入了沉悶的黑暗中。

這正是楊開從先前探照燈的轉動規律中找到的時間節點,於是他想也沒想的就抬起頭,沉悶的說道:“所有人注意,沿著五米的距離散開,以最快的速度摸到大門前的沙包下!”

獨眼龍,九筒四人麵麵相窺,隨即重重的點了點頭。一個個貓著腰,踩著戰術小步,在雨幕中悄悄的朝著大門的方向撲過去。

不知道是這幫偽軍懈怠慣了,還是根本沒預料到會有人在下雨天發起進攻,以至於楊開等人都近在咫尺了,還是全部察覺,隻是一個個吊兒郎當的挎著槍,在那裏有滋有味的聊著這家妓院的花魁,那戶貧農家水滴滴的小娘子。

“喂,我說,三哥。聽說你昨天把王大爺家的閨女給糟蹋了,是真是假?”一個抽著煙的偽軍,調侃的說道。

他彎腰駝背,嘴裏的煙頭在黑暗中,散發出一縷紅色的火星。

“八成是真的,不少人說,王大爺家的門被踢了,東西被砸了,他閨女也不出門了,隻是在屋子裏哭,哀怨死了呢。”另一個偽軍搭腔道。

“去,去,去!”那個被稱為三哥的人終於忍不住了,不耐煩的罵了一句:“他媽的,你兩個猴崽子長舌頭了是不是?不就是玩一個女人麽,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再說,我許三多好歹也是堂堂憲兵隊的副隊長,能被我上,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我也沒白玩她,臨走前,不是還丟了三個銀元嗎?這可夠他家生活一年多了。惹火了我,把她丟到日本鬼子……不,皇軍的軍營裏,幾百個皇軍一起幹活,嘿嘿,那她就真哭的眼淚都斷了。”

“對,對!”聽了三哥的話,兩個偽軍連連點頭,欽佩的說道:“還是三哥有本事,咱倆以後就跟著三哥混了,絕對鞍前馬後,把您老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嗯,都放精神點吧!”三哥轉過頭來,瞄了眼雨夜,看到這一幕,藏在沙包後的楊開等人趕忙往下縮了一分,唯恐被這個所謂的副隊長看出蹊蹺。

所幸,幾名偽軍隻是隨意伸了下脖子,就又縮進了大門下避雨,北風將他們的話一字不漏的送到了眾人的耳朵裏,毫無秘密可言。

楊開也總算明白了,這群國賊的作風。潛藏在骨子裏的奴性,讓他們一邊俯首帖耳,親爹親媽似的伺候日本人,一邊換個摸樣,在比自己更弱勢的群體中欺壓蹂躪,獲得精神上的快慰。

關東軍,皇協軍,漢奸,偽軍,百姓。現在的東北九省,便是由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金字塔一層層的架構而成。

“指戰員,什麽時候動手?”獨眼龍輕輕的將背上的狙擊步槍解了下來,說道。

在他看來,既然已經摸到了大門前,就應該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萬一被前麵的幾個偽軍發現,那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不著急,還沒到時候。”楊開輕描淡寫的凝視著天空。

暴風雨越來越大,片刻,一道閃電撕裂天空,在漆黑的雲朵裏劃出了一道鋸齒狀的痕跡。而久違的滾滾雷聲,也在此刻應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