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 故人

靈州城。

吳憂看了半天,始終想不起來眼前的姑娘是誰。這女孩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相貌很秀美,眼神倔強,腰杆筆直,小小年紀就有軍人的作風了。顯然她是認識他的,最後,吳憂拍拍腦袋,放棄了繼續想下去的努力,問道:“姑娘怎麽稱呼啊?我好像不記得認識你。”

那女子向吳憂深深施了一禮才道:“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曾經為敵,小女子還當麵聆聽先生的教誨,得先生一言活命,您這麽快就忘了?”

吳憂想了半天,在自己指揮的戰爭中被殺的人不少,卻似乎沒特意救過什麽人。他搖搖頭道:“我確實不記得了。即使在下曾經做過什麽好事,也是無心的,這種些微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的。”

那姑娘道:“蘇華。這個名字先生還記得吧?”

吳憂一拍腦袋,道:“啊,原來是……我……還是不記得。我的記性不太好。”他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有一陣刺痛從腦子裏閃過,“很抱歉,我想一定是哪裏出了什麽問題。”吳憂抱歉地笑笑,“你有什麽需要麽?”

蘇華沒有介意,她道:“先生事忙,也難怪會忘記。我是蘇中的妹子,先前被俘,曾得先生解勸,一直留在這裏的。那時候你還答應我,如果我作出了選擇,你會任憑我自由來去不是嗎?”

吳憂道:“我想你既然能夠隨意活動,就表示我們沒有限製你的自由的意思,你這樣年齡的女孩本來正是享受人生的時候,你願意去哪裏,我不會阻攔你的。”

蘇華聽了吳憂的話,露出一個微笑道:“先生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受了你們這麽久的款待,明天就要走了,臨走之前,想向你道個別。另外……”她遲疑了一下,“作為報答,有一份情報大概你會感興趣。”

吳憂打斷蘇華的話道:“你要走了?去哪裏?”

蘇華道:“淄州。”

吳憂站起身來,緩緩走到蘇華麵前,看著她的眼睛道:“蘇姑娘,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如果你最終決定做我們的朋友,那麽你的情報我很希望聽一下;而現在你顯然另有打算,我也看得出來,你所要提供的情報對你來說有些為難,若隻是為了感激或者報恩什麽的,那麽可以免了。靖難軍目前的處境雖然比較艱難,但是還不是一兩個情報可以毀滅或者拯救的。”

蘇華聽了這番話直接呆住了,她本來是好心給吳憂提供個情報,算是報了他先前一番相勸的心意,走也走得沒有牽掛,倒是沒有想到吳憂會直接拒人於門外。

她脾氣本來急躁,雖然經過了這麽多日子的修心養性,脾氣減了不少,但是聽了吳憂這樣說,不禁又發了小姐脾氣,氣不打一處來,冷冷道:“原來是小女子多事了,先生施恩不圖報,確實讓小女子欽佩。既然先生這樣說,想必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小女子告辭了。以後應該還有機會領教先生的手段。”說罷,一跺腳,氣衝衝走了。

其實,倒不是吳憂多心,前一陣“無影”的事情還讓他心有餘悸,對於牽涉到情報的事情他都非常敏感。其實蘇華要提供的情報已經從她的言語中泄露出來了。蘇華在靈州這裏住了這麽久都沒有說要走,忽然要走,應該是得到了蘇中的消息。既然她要去淄州,那麽蘇中也應該是在那裏了。原本蘇中被淄州、懷州和阮香幾家同時壓迫,最後逃到了海上,吳憂倒是沒有想到郝萌居然會收留這個以前的仇敵。

不過吳憂隻料對了一半,蘇中投奔的是瀘州趙熙,而非郝萌。收留蘇中是趙熙長子趙明的主意。雖然趙揚堅決反對收留蘇中,但是在趙明堅持下,趙熙最終決定收留蘇中。蘇中倒也給趙明爭氣,在瀘州和張靜齋的大戰中,蘇中所率領的靈州部隊屢立戰功,得到了趙熙的信任。趙明更是把蘇中作為自己和弟弟爭位的一個重要棋子,畢竟論到兩人在瀘州軍中的影響力趙揚略占上風,但是有了蘇中這隻外來軍隊的幫助,趙明立刻在軍隊裏取得了優勢。

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趙熙眼看阮香把郝萌打得節節倒退,生怕阮香並吞了淄州全境,對自己不利,正好郝萌派了使者過來求救,便順水推舟,答應出兵援救。但是直接出兵難免和阮香正麵硬碰,瀘州元氣還未恢複,主要敵人還是張靜齋,他還不想和阮香撕破臉。這時候趙揚一句話就給他解決了這個麻煩。

趙揚建議道:“讓蘇中率領本部兵馬去支援淄州吧。即使他和阮香碰上了,咱們也可以撇清關係。郝萌無能,肯定不是阮香的對手,但是加上蘇中部的驍勇,還有淄州豐厚的物力,應該可以阻滯阮香一陣,也給咱們爭取時間。另外,這也是我們把勢力滲透到淄州的一個機會。最不濟郝萌戰敗,我們也可以迅速進入淄州。阮香還和我們保持著盟友關係,若是看到我軍占領了城池,想必不會強攻。

趙熙道:“若是郝萌頂住了阮香的攻勢呢?”

趙揚道:“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們可以視情況而定,若是郝萌和阮香兩敗俱傷,則我們趁勢滅了郝萌;若是郝萌還有一定的實力,我們可以利用此次出兵之便,控製淄州北部地區。”

其實趙揚這也是借刀殺人之計。蘇中和阮香是死敵,把蘇中送到阮香眼皮子底下,阮香不和蘇中拚命才怪,而從蘇中以前和阮香交手的戰績看來,蘇中應該不是阮香的對手。蘇中一除,瀘州軍中的平衡又變回對趙揚有利的局麵。他根本就沒有指望蘇中會活著回來。

趙熙想了想,讓蘇中去確實比瀘州自己出麵要好的多,最後也同意了趙揚的提議。趙明自然也知道趙揚打的如意算盤,不過這回被趙揚占了先手,趙熙已經同意了,他也不便再反對。兄弟兩人的這一輪暗中較量是趙揚占了上風。

蘇中策馬緩緩走在瀘州通往淄州的大路上,幾天前那場爭論又浮現在腦際。

靈州之戰後,蘇中手下隻剩下了蔡忠、楚雲等少數幾個比較親信的人了。蘇中得到了趙熙的命令之後,頗為驚喜,這是一個發展自己勢力的好機會,趕緊找來兩人商議。

楚雲道:“趙熙明顯是不懷好意,他把咱們靈州戰士當什麽了?和張靜齋打仗的時候,讓咱們衝在最前麵,戰鬥中死去了弟兄卻不給我們補充兵員,咱們出靈州的時候那是兩萬弟兄,現在隻剩下六千人了,還要去幫淄州打仗。咱們幹嗎要為他們賣命?”他在雲州戰役中被箭射傷了眼睛,最後不得不剜掉了一隻眼睛,變成了獨眼龍,怨氣很大。

蘇中聽了楚雲的抱怨,一腔歡喜頓時被潑上了冷水,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蔡忠道:“淄州現在兵力空虛,倒是我們發展的一個好機會。我們到了淄州可以不管趙熙的命令,就勢除去郝萌,占住淄州的地盤。如果順利的話,憑著咱們這六千精兵,打下幾個城應該沒有問題。郝萌要怪,就讓他怪趙熙好了。”

蘇中道:“郝萌倒是不足為慮,關鍵還是阮香。”

蔡忠道:“主公所慮甚是。阮香不會看著到口的肥肉飛掉的,所以咱們應該做好苦戰的準備。”

楚雲道:“可是阮香現在鋒頭正盛,兵多將廣,我怕咱們這點兒兵還不是她的對手。而且郝萌還不一定會輸吧?萬一他和阮香握手言和,掉頭打過來怎麽辦?現在郝萌可是還有十幾萬大軍呢。”

蔡忠道:“兵多兵少不是問題,關鍵是要看人的運用。現在問題是趙熙父子虎狼之心,一直想找機會除去主公,吞並主公率領的靈州部隊。瀘州不是我們的久留之地。現在正好是一個機會,淄州富庶,我們隻要能在淄州站住腳跟,地盤和人還不是應有盡有?淄州完全可以作為我們東山再起的資本!而且淄州現在是幾大勢力矚目的焦點,我想如果能夠妥善利用各大勢力間的矛盾的話,我們應該有發展的空間。”

蘇中點頭道:“我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總窩在瀘州也非長久之計,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啊。而且說不定哪天就成了陰謀鬥爭的犧牲品。”感歎一聲,又恨恨道:“阮香那賤人逐我出靈州,我正要找她報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來?”

楚雲和蔡忠兩個見蘇中決心已定,也就不再多言,去準備出征事宜了。

蘇中部下的士兵們早就習慣了東征西討的日子,出征的命令下達後,他們默默地整理行裝,每一次戰鬥之後都會有很多弟兄倒下,再也回不了家鄉,但是剩下的人就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因為在這遠離家鄉的地方,再沒有人比自己的鄉親更可靠了。這是一支身經百戰的部隊,他們打過敗仗,也打過勝仗,無數的戰鬥把他們錘煉成了一支鋼鐵勁旅,他們的戰鬥力堪比瀘州最精銳的部隊,也難怪趙熙會垂涎這支部隊了,不過靈州部隊有一種普遍的排外的情緒,趙熙對蘇中部隊裏邊的官兵的拉攏一直沒有奏效。

還算趙熙有點兒良心,物資配備還算讓人滿意,蘇中的部隊現在全都是騎兵,衣甲兵刃還算鮮亮,糧草輜重也足夠。臨行前趙明單獨召見了蘇中,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說服父親,全力援助蘇中的。蘇中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心中則對這種收買人心的把戲嗤之以鼻。隻是現在還要借助瀘州的力量,隻得繼續和趙家父子敷衍。

前麵就是淄州和瀘州交界的地方,也就是淄州的北大門——皋城。

守軍早就得知了瀘州會派增援部隊來,派了探子日夜打探,所以蘇中的部隊剛剛走到離城百裏的地方,皋城探子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遠遠認清了蘇中軍所打的瀘州旗號,趕緊回報守城將領林芝。

林芝出城四十裏迎接這支“友軍”的到來,他帶來了各種犒軍之物,包括大量的糧食和肉類還有幾百壇酒。

林芝大老遠就迎了上來,從從人盤中拿起酒壺給蘇中滿斟了一杯酒,雙手奉上道:“蘇將軍遠道而來,為我淄州作戰,郝刺史一定不會虧待您的。下官特意略備薄酒,為將軍接風洗塵。還有一些酒肉,犒勞眾位弟兄。”

蘇中翻身下馬,表情冷漠地接過酒來一飲而盡,道:“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要謝就謝趙刺史吧,末將不敢居功。”說著唇邊泛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林芝看了蘇中的表情心中一緊,趕緊道:“實不相瞞,郝刺史近日接連戰敗,已經被阮香逼到了富水河邊,幸虧有莫湘小姐率領水師奮戰才不至於全線崩潰,但是形勢已經十分危殆。正是急需援軍的時候,刺史大人已經幾次催促,請將軍盡快趕往富水河前線,軍情緊急,下官就不請將軍進城歇息了。”

蘇中心中暗罵林芝老奸巨猾,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仍是淡淡道:“林將軍太客氣了,咱們都是奉命行事,既然刺史大人有命令,我們立刻起程。”

走出四五裏之後,楚雲趕到蘇中身邊道:“將軍,郝萌肯定是不成了,這麽好的機會,咱們幹嗎不動手?”

蘇中道:“皋城離瀘州太近了,這個林芝顯然在提防咱們,我怕在這裏動手,會引來瀘州的幹涉,對咱們的大事不利。我想要舉事就在淄州城,也可以一舉震懾其他各城。”

楚雲歎服道:“主公高見。”

大軍又走了十天,期間路過了淄州名城鳳來城,他們同樣沒有停留。淄州城就在眼前了。這一次遠遠地就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大路上等候。蘇中不禁有些奇怪,沿路的百姓見了軍隊都應該遠遠躲開了,離淄州城還有一段距離,也不是淄州接待的官員,而且隻有一個人也不像。蘇中的手不覺按在了劍柄上。

這時候蔡忠騎馬趕到了蘇中身邊,見蘇中一臉戒備的神色,忙道:“主公不必緊張,請您仔細看看。”

這時候那個人已經迎了上來,隨著越走越近,已經逐漸可以看見她的麵容了。蘇中忽然歡呼一聲,甩開了衛隊,獨自策馬迎了上去,因為他銳利的目光已經看清了,來人正是久已沒有音信的蘇華。

蘇中縱馬跑到離蘇華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從馬上就騰身而下,蘇華也加緊腳步,張開臂膀,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蘇中把蘇華一下子就抱離了地麵,原地轉了四五個圈兒,蘇華尖聲叫起來,不過誰都聽得出來,那是極度興奮的叫聲。

“小華!小華!你還活著,太好了!”蘇中這些日子以來難得地真情流露。見到蘇華讓他發自內心地高興,他的笑聲十分爽朗。

蘇華見到了蘇中,蘇中瘦削的麵孔顯得更加如同刀刻斧鑿一般,顯然也是吃了不少苦。蘇華的心情是那麽興奮,原來想好的見到蘇中要說的話全都忘到了腦後。她喜極而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緊緊摟著蘇中結實的臂膀。

兩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相依為命的時候,那時候蘇中還沒有投入軍中,他們雖然窮困,卻過得十分快樂。

蘇中也打量著蘇華,幾個月不見,蘇華好像長高了一些,隻是更加消瘦了。蘇中輕輕撫mo著蘇華因消瘦而顯得有些尖的顴骨,道:“你受苦了。”

蘇華雀躍道:“大哥,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咱們同生共死。”

蘇中聽到了“死”字眉頭不易覺察地皺了一下,蘇華的話裏似乎帶著一種悲壯的味道。但是他很快就遣開了這一絲不快。

蘇中大聲對蔡忠道:“老蔡,今天咱們不走了,吩咐大夥兒安營紮寨,把咱們所有的酒都拿出來給大家分一分,慶祝我們兄妹重逢!”

他心情舒爽至極,連對蔡忠的稱呼也從平時莊重的先生改成了老蔡。蘇中一想就明白了,顯然蔡忠不知從哪裏打聽到了蘇華的下落,安排了這次見麵,要給他一個驚喜。現在看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蘇華的出現為蘇中許久以來的愁鬱心情照進了一線溫暖的陽光。

蘇中平時嚴禁軍中飲酒,這一次他卻為了蘇華而破例,算是格外開恩,也可見蘇華在蘇平心中的地位。

蘇華聽了蘇中的命令,忙勸道:“大哥不要因為小妹而壞了軍中規矩。現在強敵環伺,環境不容樂觀,還是小心些好。”

蘇中道:“無妨,酒也不多,就少飲一些罷。大家這些日子也夠辛苦了,也該好好歇歇了。”

蘇華道:“大哥……”

蘇中打斷她道:“好了,不用多說,我都知道。你還信不過我們的戰士,信不過大哥麽?我有分寸的。”

蘇華看著蘇中堅強的眼神,重重地點了點頭。

蘇中把蘇華抱上馬,自己坐在蘇華背後,像蘇華還小的時候一樣,二人一騎,急馳而去,片刻之後,他們已經遠遠離開了大營的駐紮地,離開了人們的視線。

蘇華舒服地將頭靠在蘇中的胸膛上,眼睛也微微閉上了,這一刻她隻覺得無比的安心和喜悅,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大哥會給她解決一切事情。她本來還有一絲猶豫,不知道這麽些日子過去了,蘇中還會像以前那樣愛護她嗎?現在所有的疑慮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她一心隻享受著和大哥重逢的喜悅之情。世界上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取代蘇中在她心中的地位。

蘇華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一直喜歡的人不是納蘭慶,而是蘇中這個大哥。一直以來這種感情掩蓋在親情的麵紗之下,自己也一直沒有覺察,直到兩人分開的這段日子,她一直覺得心裏空空落落的沒有著落。當蘇中擁她入懷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大哥才是自己真心所愛的人,對於納蘭慶不過是一時的癡迷,最終她還是回到了最親的大哥的懷抱,狂喜的感情縈繞在她的心頭,和蘇中同生共死,這就是她最終給出的答案。

蘇中隻有一個感覺,自己的小妹妹長大了,他從來沒對蘇華這個妹子有什麽別的想法,和妹妹重逢的喜悅壓倒了一切困擾著他的負麵情緒。

但是當蘇華微閉著眼睛,將小嘴吻上了他滿是胡子茬的臉頰的時候,他悚然而驚,一把將蘇華推開。

蘇華睜開了眼睛,滿臉委屈地望著蘇中道:“大哥,你不喜歡我麽?”

蘇中轉過臉去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華,你長大了,一些事情,我想你大概有些誤會,我對你……並不是……你知道的……”蘇中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這一瞬間,蘇中眼前掠過的是另一個女人的麵容,那風華絕代的絕世容顏,那一顰一笑的絕世風情,曾經是整個靈州最光輝璀璨的明珠,無數少年的夢中情人——阮寧。最後就是她身披潔白的嫁衣出嫁的情形。那時候蘇中還隻是阮繼周軍中一個低級的軍校,地位卑微,連和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那一天她沒有按照傳統乘坐八抬大轎,而是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白馬。她絕美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揮手向靈州的父老告別。

也許是上天對蘇中的眷顧,也許僅僅是上天的懲罰,白馬忽然受驚了,發狂地向前衝去。驚惶失措的人群中,蘇中躍到街心,一把就挽住了驚馬的韁繩,等到馬兒安靜下來的時候,蘇中的雙手已經鮮血淋漓,但是他不在乎,因為阮寧從馬上俯下了身子,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隨後就從她潔白的婚紗上撕下一片裙幅,細心地為蘇中包紮了他流血的雙手。

那一刻她關切的眼神,她溫柔的話語,蘇中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蘇華低下了頭,大顆的淚珠從她眼眶裏流下,難道又是一廂情願?

“大哥,你的心裏是不是已經有了別人了?”

蘇中忙道:“不是,沒有的事。” 又道:“小華……咱們永遠是好兄妹,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蘇華聽到兄妹這兩個字,心頓時一沉,她握住了蘇中的雙手,竭力在臉上綻放一個笑容,“大哥,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我沒事的。真的沒事。”

蘇華又將螓首埋在了蘇中懷裏,幽幽道:“這世上的人都拋棄了我,隻有大哥關心我,愛護我,隻要有大哥你在,我就安心了。小華這輩子都要跟著大哥,服侍大哥。我什麽都不要求,隻要能陪在大哥的身邊,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大哥,你要答應不趕我走。”她仰臉看著蘇中,眼中滿是祈求的神色。

蘇中看著這眼神,蘇華以前向自己提出請求的時候就是這種小女兒的情態,不過她隻對自己一個人用這種類似撒嬌的口吻說話,每一次不管多麽困難自己都設法替她完成心願,這一次他也一樣沒法拒絕。他輕攬著蘇華削瘦的肩膀,柔聲道:“我答應,我答應你。”

蘇華像孩子一樣笑了起來,蘇中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蘇華“嗯”了一聲,撒嬌道:“你抱我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