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凶宴
接下來幾天,吳憂和穆恬商量好了行動的細節,穆恬分別給將軍石勒和長史蒲山去信,讓他們同來黎城迎接靈州使節,商量和靈州結盟一事。黎城太守裴烈名義上是石勒的人,實際上他早已投向了穆恬。柴州城城衛軍和城外駐軍都掌握在石勒手裏,可以說柴州城已經成了石勒和蒲山兩人的老巢,所以穆恬將行動地點定在了黎城。
柴州城,石勒府邸。
石勒和蒲山密議。
蒲山留著山羊胡子,臉上滿是精明的神氣,石勒膀闊腰圓,行止都是一派軍人風範。
蒲山道:“石將軍如何看穆恬請咱們去黎城一事?”
石勒道:“那小子整天遊手好閑,不知道都在幹嗎,以前他都不管這種事情的,也許那靈州使團裏邊有美女吧。”
蒲山道:“咱們不可小視了這人,我看他雖然不務正業,卻暗地裏拉攏了不少人。”
石勒失笑道:“你是說他結交的那些所謂遊俠豪傑麽?咱們又不是沒有查過那幫人的底細,一群地痞無賴罷了,這個穆恬,跟他的父兄差遠了,要不咱們也不會選他做傀儡,不是嗎?”
蒲山搖頭道:“人是會變的,這一兩年咱們好像對他太疏忽了,我聽說他在屏蘭的兩個表兄妹投奔他來了,這兩個人的底細也要查一查。若讓他們連成一氣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石勒道:“這事以後再辦也不遲。依我看來,這小子沒什麽大折騰頭,就算有什麽詭計,我手握柴州兵符,柴州就在咱們兩人控製之下,還怕他翻出天去?”
蒲山道:“那你的意思是去?可是咱們兩人都出去了,如果穆恬在咱們背後搞什麽動作怎麽辦?”
石勒道:“先生就是太多疑。這樣吧,我讓我弟弟石欣在我不在的時候代我掌握兵權,同時通知黎城裴烈,讓他也做些準備,哼哼,就怕穆恬他不動,要是他有所舉動,正好給咱們一個借口。”說著凶狠地揮了一下手,做了個斬首的姿勢。
蒲山道:“如此甚好,不過那裴烈能信任麽?”
石勒怒氣衝衝道:“先生今天是怎麽了?捕風捉影,疑神疑鬼,要是誰都懷疑的話,那我們還要不要信人了?這裴烈是我在軍中一步步提拔起來的,怎麽會背叛我?”
蒲山忙道:“將軍不必動怒,最近我總覺得心神不寧,總覺得好像要出什麽事似的,還……還總夢見穆傑父子向我索命……我,我怕……”
石勒怒道:“膽小鬼!早知道怕當日就不要慫恿我去做那事。現在咱們是拴在一個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還有,那兩個人已經死了,我再說一遍,他們已經死了!與其擔心那兩個死鬼,不如好好想想眼前的事情吧。”
蒲山諾諾不敢再說什麽。一想到穆傑父子那死不瞑目的眼神,他就一陣心驚肉跳,對著石勒這個軍人他也有種戰戰兢兢的感覺。他一直沒敢說,自從謀害了穆氏父子後,他就沒有一夜是安心睡覺的,求醫問卜,驅魔避邪,能試的手段都試過了,可是近來症狀更加惡化了,他簡直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人也變得更加疑神疑鬼。石勒這個粗人哪能知道他遭的罪。就說這次去黎城會見什麽靈州使節吧,幹嗎非要兩人一起去,這裏麵難道就不會有什麽陰謀麽?蒲山現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他恨不得這一輩子就這樣龜縮在柴州城裏,可是現在他不得不陪石勒去黎城。石勒是一定要去的了,他不敢跟石勒爭,因為石勒是他最後的依靠了,如果沒有石勒的軍方勢力支持,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蒲山灰溜溜地離開了石勒的府邸,回到了他裝飾豪華的家裏。他的小妾已經為他整治了一桌酒菜。蒲山看著這個一年前剛納的小妾,忽然想到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親近過她了。加上喝了一點酒,慢慢有了一點兒興致,可是蒲山沒有動那個美貌的小妾,他找的是他十分寵幸的一個俊俏的孌童。他也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對女人已經不感興趣,卻對那些俊俏的男子情有獨衷。現在他就想在那個嬌俏的孌童身上泄泄火。可是天不遂人願,他忽然感到肚子痛得要命。他扶著門慢慢坐下了,小妾關心地想過來扶他一把,蒲山示意不用她幫忙。
“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蒲山喘息著說,可是他沒辦法自己站起來了,他感到渾身無力。他這才覺得不對,不但是肚子絞痛,好像五髒六腑都要翻過來了,現在他渾身上下都如同著了火一般熱起來,同時感到十分口渴。
“水,水,給我水——”蒲山的意識還比較清醒,他向小妾伸出了手。但是他的小妾沒有遞給他水反而笑吟吟地看著他,門簾掀開,是他寵愛的孌童,兩人笑嘻嘻拉了手,就在他的麵前肆無忌憚地摟抱親吻。
“你們……你們這對狗男女……毒!是毒藥!報應啊,報應啊!”蒲山現在已經隻能發出噝噝的抽氣聲。不一會兒猛烈的抽搐了一下就不動了。他的小妾走過來踢了他一腳道:“呸,死老頭子,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就知道妨礙人家的好事。”已經不動彈了的蒲山忽然伸出一隻僵硬的手,緊緊抓住了小妾的一隻腳。小妾嚇得尖叫一聲,急忙抽腳,卻抽不出來。忙叫道:“玉郎,來幫忙,老頭子抓住我腳了。”
那叫玉郎的男子忙跑過來,兩人費盡力氣,將蒲山的手指掰斷了才把女子的腳從屍體早已冰涼的蒲山手中拉出來。兩人都驚魂甫定,再也不敢去看那屍首一眼。小妾和那叫玉郎的男子收拾了大筆財物,急急忙忙出了蒲山府邸的後門,那裏早有一輛馬車在那裏等著了,玉郎趕車,那小妾就躲在車裏。因為玉郎是蒲山的男寵,柴州城裏很多人都認識他,因此也沒人阻攔,很順利就出了城。
直到晚餐時分,蒲山家裏人才發現蒲山身亡,急忙派人報了石勒,一麵也派人出去追輯逃走的兩人。次日,在離柴州城四十裏外的荒地裏,發現了被人縊死的蒲山小妾的屍體,馬車也丟棄在那裏,所有財物不翼而飛。甚至那小妾身上所佩戴的首飾都被扒個精光。可以斷定是那個玉郎謀財害命,殺人逃亡去了。柴州官府發下發了通緝令。
石勒想不到蒲山居然這麽窩囊就死了,想起那天蒲山頹喪的樣子確實一臉死氣。盡管他不大瞧得起這個膽小的家夥,但是總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這趟黎城之行,從一開始就蒙上了陰影。蒲山的死似乎在暗示著什麽,不過石勒很快就擺脫了這煩人的想法。蒲山的死一定是意外。石勒是一個軍人,他相信手中的寶劍勝過相信那虛無飄渺的鬼神。若是疑神疑鬼,不就要變得跟蒲山一樣窩囊了嗎?石勒不信邪,所以他按期啟程往黎城出發了。不過和原計劃不同的是,他隨身帶了一萬人的精兵護駕,浩浩蕩蕩開赴黎城。
在黎城外迎接他的是老部下裴烈。看到熟悉的麵孔多少讓石勒的心裏稍微舒服了一點。說實話,這大熱天趕路實在很累人。
“城裏情況怎麽樣?”石勒問道。
“唉,別提了。那個穆恬放著正事不做,整天和那個什麽靈州使節花天酒地,又糾結了本地一批無賴,成天賭博,我管又不是,不管又不是,都快把我給煩死了。幸好將軍及時到來,也管管他。”
石勒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心道:蟲子就是蟲子,永遠也成不了龍。不禁感到自己的小心翼翼實在有點兒太多慮了。
裴烈又道:“這許多軍隊城內駐紮不下,恐怕不大方便,還請將軍指派一人在此領軍,將軍就隨我進城吧。”
石勒想了想道:“好吧,我就帶五百人進城,其它部隊就先駐紮在城外好了。”命令副將王廣留下紮營,隻帶著五百人的衛隊進入黎城。
晚上石勒接到了穆恬的邀請,請他到太守府參加迎接靈州使節的宴會。石勒不疑有他,帶著衛隊前往太守府赴宴。一路上除了站崗的黎城士兵沒有別的行人。石勒的衛隊長名叫王英,和城外駐防的王廣是親兄弟。他對石勒道:“將軍,有點兒不對頭,怎麽一個行人都沒有?而且這些士兵的神情都很緊張,好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一樣。”
石勒召來裴烈問道:“這些士兵怎麽回事?”
裴烈道:“最近屏蘭軍不時有小股部隊竄犯黎城,為了以防萬一,我特意調動了城防部隊警戒。昨天就發布了宵禁令,防止有人暗害將軍。”
石勒道:“做得好,不過你也太小心了,當今世上能害我的人恐怕還沒出世呢。”說罷哈哈大笑。
行至太守府,裴烈請王英帶衛隊去偏廳喝酒,要親自陪著石勒去正廳。王英道:“護衛將軍是我職責所在,不敢擅職守。”說罷按劍跟在石勒後麵。裴烈沒辦法,隻好讓他繼續跟著。
參加宴會的人不多。靈州方麵有吳憂、楊影、紀冰清,柴州方麵有穆恬、石勒、裴烈,還有黎城幾個職位較高的文武官員作陪。那天吳憂在太守府門口見到的守門的兩個人就侍立在穆恬身後。穆恬為主賓雙方做了介紹。
石勒指著穆恬背後兩人問穆恬道:“這兩人是誰?”
穆恬道:“這兩位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客,這位是神拳無敵蓋霸蓋大俠,這位是閃電腿封君武封大俠,他們兩人武藝高強,威震四方……”石勒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了穆恬的介紹,再也不屑朝那兩人望一眼。反倒是王英細細打量了兩人一下。
眾人分賓主落座完畢,裴烈吩咐開席。侍女們端上酒菜。
酒至半酣,裴烈道:“最近黎城內從西方的奇娜國來了一支表演歌舞的團隊,頗有情趣,大異於咱們平時所觀看的歌舞,現在就讓他們為大家表演一番助興如何?”
石勒點頭應允。穆恬等人自然也沒有意見。
不一會兒,隻聽一陣刀劍鏗鏘的聲音響起,一隊奇裝異服的男女全副武裝走了進來。王英大驚,拔劍立在石勒身前,喝道:“將軍在此,何人如此大膽,竟然佩帶武器上堂?還不速速退下!”
裴烈忙道:“王將軍聽我說,奇娜國有尚武之風,他們的舞蹈多是戰舞,執戈披甲,是多數舞蹈中經常見到的,你看他們的樂器不是銅鼓就是號角,不信一會兒你再聽聽他們演唱的歌曲,多數都是慷慨嘹亮的戰歌,奇娜人風俗就是如此。而且石將軍出身軍旅,百萬軍中都夷然不懼,還怕這區區戰舞麽?你今日三番五次阻撓將軍興致,莫非是對將軍有什麽不滿不成?”
石勒見這王英今天數次無禮,總是不問自己的意見就搶在自己前麵說話,而且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裴烈譏笑自己膽小,雖說是自己的衛隊長卻也不可原諒。冷冷對王英道:“這裏沒有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王英急忙跪下道:“末將負責將軍安全,不敢擅離將軍身邊,凡是有可能對將軍不利的事情,末將都有權查問。”
石勒厲聲道:“你沒有聽見我的話麽?現在開始,你不再是我的衛隊長了,你可以走了!”
王英叩頭流血,大呼道:“將軍不可被小人蒙蔽,末將一片赤膽忠心全是為了將軍著想啊!將軍——”
石勒怒道:“反了,反了!把他亂棍打出去,打出去!”
裴烈叫人進來把王英架出去,王英還在喊叫,石勒命塞住他嘴,不一會兒王英的叫喊聲就聽不到了。
王英被架出去之後,氣氛有點兒冷落,裴烈舉杯道:“各位大人,莫要被這不識相的家夥攪了興致,咱們為了柴州、靈州聯盟,滿飲此杯!下麵我們一起欣賞奇娜的歌舞表演吧。”
裴烈拍了拍手,那些藝人走到廳堂中央開始表演。
隨著樂聲鼓點,八個表演者分兩列站定,每人都一手執武器,一手執盾牌,伴隨著或急或緩的音樂,時而砍刺,時而防守,樂聲悲壯,舞步粗獷,大有肅殺的戰場氣氛。隨著鼓點緊催,演員們的趨退也越來越快,最後一陣讓人氣血沸騰的綿密鼓聲響過,所有人都停在了在離石勒不到兩米的地方,有兩個甚至緊貼這石勒的身邊站著,望著眼前寒光閃閃的刀槍,石勒終於發現情況不對。鼓聲甫止,穆恬大喝一聲:“動手!”同時在大廳隔壁的屋子裏阮君等三名法師剛好完成了氣縛術的咒語,齊聲喝道:“氣縛!”
石勒剛想起身,就感覺到三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束縛住了他的手腳,就像三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了他的渾身上下,讓他行動受到了極大的約束,這種束縛甚至暫時阻礙了他的真氣的正常運轉。幾乎同時,八件銳利的兵器已經刺到了他的身上各處要害。
石勒如受傷的豹子一般大吼一聲,刺在他身上的兵器有四件沒有刺進去,兵器劃破了他的外袍,露出裏邊一件金色的背心。“金蠶絲甲!”吳憂在京城見過一次同樣的背心,那是他們挑了黑龍傭兵團之後得到的戰利品,後來送給了呼延豹,也是這種金燦燦的顏色。石勒勉強把臉轉開,但是他兩腿各中一槍,還有一劍差點兒就割斷了他的氣管,一個使單刀的殺手則在他臉上豁了一個大口子。
石勒身上受傷的地方鮮血狂噴,他的上半身有金蠶絲甲的保護所以沒受什麽傷,而且金蠶絲甲還有抵消部分法術效果的作用,所以他的雙臂還沒有被法術完全鎖死。石勒雙臂用力,“喀喇”一聲壓碎了椅子,整個人落在了地上,讓那八個人的第二次合擊都落在了他的金蠶絲甲和腿上,他的左腿幾乎要和身體分家了,又被一個流星錘擊中了前胸,一口鮮血直噴在一個離得近的殺手臉上。趁他一愣神的功夫,石勒的雙手已經插進了那個殺手的胸膛,硬生生捏碎了那人的心髒。這個殺手隻發出了半聲淒厲的慘叫。
清風和鳴鳳還是首次參加實戰,被那殺手瀕死前的慘叫嚇了一跳,兩人施法都中斷了。阮君急道:“不可以中斷,繼續施法!”兩人手忙腳亂重新開始準備,卻被外邊不時傳來的慘叫聲擾得心神不寧,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這給了外邊的石勒一個喘息的機會,他感到身上的束縛忽然減輕了,身上的壓力驟減,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沒有浪費時間,他艱難地挪動身子,任憑幾件武器落在不是要害的部位,右手抓住了一柄想斬斷他手腕的長劍,同時用幾乎全斷了的大腿關節夾住了一柄單刀。他的表情無比猙獰,滿臉是血的他現在就像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般,他甚至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因為他把那個沒有及時撒手的使長劍的殺手拽了過來,左手用力一扳,就扭斷了那個殺手的脖子,嚇得那個使單刀的殺手急忙撒手後躍,不過他也沒有擺脫厄運,石勒將手中滴血的長劍擲出,劍柄撞入那人前胸,又從後背穿出,那殺手帶著一蓬血雨落地,頓時氣絕身亡。
剩下的五人臉上都露出畏懼的神色,這時候的石勒渾身浴血,宛如戰神。五人對視一眼,再次撲上。石勒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隨著鮮血的大量流出而逐漸消逝,他知道今天自己是走不了了,他信錯了裴烈,錯怪了王英,對蒲山的提醒沒放在心上,太小瞧了穆恬這小子……他犯了太多的錯誤,也許真的是氣數已盡,報應終於來到了。不過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就要戰鬥到底。
撲上來的五個殺手又死了一個,石勒的右手還有雙腿都已經完全廢了,隻有左手還能動彈。石勒勉強坐在地上,伸出還能動的左手,衝著其他殺手勾勾手,喘息著道:“來啊,接著上啊。”殺手們雖然還有四個,卻沒人敢再上前了,他們畏縮地向後退著,就像石勒正在步步緊逼一般。這時候穆恬身後的兩個漢子走上前來,對幸存的殺手斥道:“退下!丟人現眼。”那四個殺手如逢大赦一般,長舒了一口氣,匆匆逃離了這個噩夢一般的地方。
蓋霸取出一柄鋼刀,對石勒道:“按江湖規矩,你已受了重傷,我本不該向你出手,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就給你一個痛快了斷吧。”
石勒嘴裏發出“噝噝”的聲音,也不知道這番話他聽到沒有。
蓋霸鋼刀揮出,取的是石勒的咽喉,刀法輕靈優美,確是一派高手風範。石勒沒有反應。蓋霸心中一喜,暗道這斬殺石勒的大功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突然石勒猛一低頭,一口咬住了刀尖,蓋霸大驚回奪,石勒咬住不放,兩人較上了勁,蓋霸忽然想到石勒現在已經不能移動了,自己隨便出一招他就沒法躲避,正欲變招,不想石勒“嘎崩”一聲竟然將刀尖咬斷了。蓋霸身子不穩,晃了一晃,就在這一瞬間,石勒口中的刀尖脫口飛出,正中蓋霸眉心,蓋霸一臉不能相信的神情,慢慢跪下,前撲倒地。
石勒噝噝喘著氣道:“生死相搏,偏有這種偽君子!活該!”又對已經變了臉色的封君武道:“大個子,你還不上?你家主人養你不是讓你在一邊看熱鬧的。”
封君武心中害怕極了,他行走江湖多年,還沒見過這樣悍不畏死的打法。蓋霸的武功他很清楚,還在他之上,可是一個照麵就被這樣一個隻剩半條命的人給殺了,而且這個人好像永遠都殺不死一樣,怎麽叫他不怕?不過想到這裏的人都在看著自己呢,他要是不上,這輩子永遠也別想在人前抬起頭來了。封君武把心一橫,慢慢走向石勒。
石勒道:“好嘛,這才像點兒樣子,我的腦袋就交給你吧。”
封君武不敢走得太近,用他最擅長的閃電腿一腿將石勒從地上踢飛起來,在空中又是一番連踢,石勒落在地上的時候,全身骨頭已經幾乎找不出一根完整的了,像一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死了麽?”封君武敢保證,挨了自己這麽多腳還能活著的人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多了。這個半死的石勒會不會是那不多的幾個呢?封君武第一次對自己的武功沒有了信心。不過這回石勒好像真的死了,因為他全身就像一灘爛泥,一動都不動,手腳都呈一種不自然的形態扭曲著,可以肯定他現在渾身的骨頭都碎了,封君武總算放下心來,他把石勒的上身翻過來,雖然很不願意,但他還是看到了石勒那張已經支離破碎的臉。這是封君武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眼,因為石勒現在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頭猛地甩了一下,無數頭發如鋼針一般紮進封君武的臉上,然後石勒的嘴就死死咬住了封君武的咽喉。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封君武臨死前發出的“嗬嗬”聲。
紀冰清已經開始嘔吐,吳憂轉開了臉。裴烈臉色慘白,正要招呼人,楊影道:“不必了,他已經死了。”
穆恬臉色也很不好,眼前滿地的血腥,讓他胃裏直翻騰,雖然沒有像紀冰清那樣嘔吐,不過顯然,報仇的滋味不像想象的那樣美好。
黎城太守府展開刺殺行動的同時,黎城外的軍營,王廣還沒有收到消息,一個軍官騎馬趕到軍營,帶來了石勒簽發的手令,命令王廣進城,軍隊就暫時交給前來傳令的軍官統領。這軍官正是破軍牙。王廣雖然有些疑惑,但核對命令沒有錯誤,就交接了部隊,自己進城。不過等待他的不是石勒,而是黎城的大牢,那裏還有他的兄弟王英。石勒帶來的五百人的衛隊早就被裴烈專門安排的人灌得酩酊大醉,加上群龍無首,很快就全都被穆恬的手下士兵製服了。
柴州城。石勒去黎城,將柴州軍隊全都交給了弟弟石欣統領。石勒已經兩天音信全無了。石欣不斷派人打探消息,但是派往黎城方向的探子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一個回來,現在他正在焦急地等待最近派出去的探子回報。終於,看到了馬匹狂奔揚起的煙塵,一個探子回來了,不過他帶來的消息卻是石勒在黎城被殺,現在各城軍隊都已向穆恬效忠,穆恬率領大軍正向柴州城殺來。石欣隻感到天旋地轉,從馬上一頭栽了下來。眾將忙把他扶起來,石欣哭道:“天亡石家!如今大哥被害,諸城皆反,如之奈何?”
部將石勇道:“不如整頓柴州兵馬,和穆恬決一死戰!”
主簿田廷敬道:“不可,柴州城原有四萬多兵,石勒將軍帶去一萬精銳,柴州其它各城兵馬加起來有十萬人以上,硬拚是下策。我看應該固守城池。”
石欣道:“沒有外援,守城隻怕也難逃一死。”
石勇道:“將軍和蒲山先生經營柴州多年,軍中多有親信,我就不信穆恬有那麽大的本事在短時間內將所有人都收服。相信隻要將軍登高一呼,必定有人響應,這柴州還不是將軍的囊中之物?”
這時候穆恬派來的使者到了。正是跟隨石勒去黎城的一名軍官。石欣得知石勒帶去的一萬士兵已經被穆恬所控製的消息之後,不禁長歎一聲,道:“穆恬能輕易控製我大哥直係的一萬部隊,其它各城那是更不用指望了。”
那軍官也帶來了穆恬的條件:隻要石欣投降,可以保證石家家人的安全,其他人也可以寬大處理,以往的罪行可以不予追究。此外,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各城的軍隊正向柴州城集結,兩天後就將會師於城下,到時候就不是現在的條件了。
可以說穆恬是恩威並重,雙管齊下,不怕石欣不接受。石欣猶豫再三,不能決斷。石勇急道:“請將軍殺了使者,速速整軍,和穆恬決戰,若是投降,我等都死無葬身之地啊。”
田廷敬道:“不可,投降或許還有一線生路,若是作戰,我軍必敗,到時候將軍一家絕無幸免。還有柴州百姓會如何看待我們?為了一己私利就讓柴州軍自相殘殺,會留下千古罵名的。”
石勇拔劍怒視田廷敬道:“你莫不是穆恬安排的奸細?為何處處為那廝說話?”
石欣喝道:“不得對田主簿無禮!田主簿說得有理,我們不可能打贏的。與其讓柴州百姓受苦,不如讓我們石家自己承擔這苦難吧。大家都不要多言,我決定交出柴州兵權,向穆恬投降。”
石勇急道:“將軍三思啊。一旦沒有兵權在手,我們就隻能任憑別人宰割了。”
石欣道:“我自問心無愧,穆恬若是毀約,便是他對不起我們石家,是他理虧。為了柴州百姓不受戰爭之苦,我決定犧牲我自己。”
接下來的工作就變得簡單多了,穆恬率領軍隊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就大搖大擺地進了柴州城。原本石家派係的軍政要員被隔離監視起來。其實穆恬說各城都已歸順效忠是大言欺人。穆恬雖然在各處都安插了人手,但除了黎城,他並不能保證一舉將所有城都置於自己的控製之下。各城確實都派軍隊向柴州城進發,但這些軍隊到底支持誰就很難說了。穆恬實際上能調動的隻有黎城的兩萬人的軍隊,剛剛收編的石勒那一萬人他還不敢完全信任,向柴州進發時,穆恬還得派人監視著這支部隊,防止出現什麽意外。
進了柴州城,穆恬的心才算是放在了肚子裏。各城派來的軍隊從幾千人到上萬人不等,見石欣已經投降,局勢已經明朗,石家在這場奪權的鬥爭中已經一敗塗地,各城馬上見風使舵,紛紛上書揭發石勒、蒲山等人的罪行,表示效忠之意。穆恬讓各城派來的士兵都留下來統一整編,派自己的親信掌握軍隊。
接下來幾天,柴州一片腥風血雨。穆恬經過周密準備,在各個城都對石勒、蒲山餘黨進行了清洗,柴州文武官員被滿門抄斬者五十餘家,牽連獲罪者上千人,石家首當其衝,滿門八十六口,盡數斬首。石欣這時才後悔沒聽石勇之言,不過他永遠也沒有機會反悔了。
柴州軍政體係基本上全部換了一批人。穆恬徹底鏟除了異己勢力,現在柴州沒人再敢把他看作是隻知道玩樂的紈絝子弟了,現在的他有一個新外號——“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