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匪哉
水不凝熱心地邀請阮香和她住在一起,山上的房屋是為五百人準備的,但因為常年有夥計在外麵經商走鏢,實際上在山上常住的人也就二三百人,所以空房子很多。
水凝是山上唯一的女性,所以眾人專門給她建了一棟獨立的小院。眾人對她溺愛非常,建造這小院自然拿出了全部本領,屋子寬敞幹淨舒適。幾位寨主立下嚴令,不準任何人踏進小院半步,寨主們也不例外。水不凝自己住在裏麵雖然清淨,但她天生喜歡熱鬧,練功之餘,不免有些寂寞。吳不憂等人隔三差五下山一次,給她帶回來一些玩具衣服,卻從來不肯帶她下山。水不凝對此大為不滿,但這個規矩是吳不憂定的,雖然平時吳不憂和大家打打鬧鬧沒點兒正經樣子,但他認真起來說的話水不凝卻不敢不聽。
水不凝還不知道,周國的禁魔令還在執行當中,像她這種半吊子法師如果被人識**份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被人送上火刑柱。或者處以別的私刑。經過兩百多年的禁魔法令宣傳和實施,無知百姓們對所謂“妖人”深惡痛絕。水不凝自然不會將自己和“妖人”聯係在一起,但別人未必這麽想了。
“喲嗬,好累!”水不凝興衝衝追了吳不憂半天,出了一身大汗,最後終於召喚出一道小小的閃電,把吳不憂給電麻了,衝上去暴打一頓才算解恨了。
“我要洗澡!快燒水!”水不凝對著臥室裏一根粗竹管喊道。不一會兒,竹管中傳來咚咚咚的三聲小鼓響,顯然有人聽到了。
阮香這才注意到,寬大的臥室裏還有一個浴池。幾根竹管嵌在池壁中。而這位小姑娘布置房間的品味她真的不敢恭維。屋裏沒什麽女孩子專用的東西,屋子裏的家具就一張大床,一個梳妝台,一張書桌,一麵牆上懸鞭掛劍,全是兵刃,另一邊牆上狼皮、野獸頭骨、照妖鏡、八卦符亂七八糟掛了一牆。
水不凝拉著阮香東拉西扯,兩人說了會兒話,忽然水不凝抽抽鼻子嗅道:“什麽味道,什麽東西餿了?”
這話一說,阮香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神情也忸怩起來,那是她身上很久沒有洗澡發出的味道。
“哈哈哈哈——”發現問題所在之後,水不凝大笑起來。“沒關係了,咱們一起洗好了,反正也沒有外人。”
阮香從十歲以後就沒在別人麵前展露過身體了,水不凝的提議讓她感到很尷尬。但這大冷的天實在沒法到外麵溪澗中去洗澡。見水不凝一臉期待,倒也不好拒絕。期期艾艾道:“那個……還是你先洗吧。我自己來就行。”
“嗬嗬,姐姐害羞了啊!”水不凝伸出手指隔空在阮香臉上畫著圈圈笑道。
不一會兒功夫,幾個管子裏傳來汩汩的聲音,很快幾股水流從管子裏流出來,有冷有熱,整個屋子裏很快就水汽彌漫。
“你不來我先洗了!”水不凝三下兩下脫了衣服,站在浴池旁邊,閉著眼睛,大叫一聲,“撲通”一下就跳進了水池,濺起了老大的水花。
阮香莞爾一笑,不知道水不凝洗個澡居然要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不過水不凝下水以後就沒了動靜了,水麵上隻有幾個泡泡留下。過了大概有五分鍾,她仍然沒浮上來。阮香不禁有點兒擔心,她不會跳進去的時候出了什麽意外了吧?
阮香探著身子,輕聲呼喚:“水凝——水凝——”沒有動靜。她伸手探了一下浴池中的水,溫度適中,水也就半米多深,不像能淹死人的樣子。忽然她的手碰到了一具柔滑的少女軀體,兩隻柔若無骨的小手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阮香一驚,整個人失去平衡,在水不凝銀鈴般的笑聲中跌下水去。
“你怎麽能在水下閉氣這麽久?”阮香渾身上下立刻濕透了,隻好除去衣衫,把身子全浸在水中,隻露出個頭在水麵上。她對水凝能閉氣那麽久非常好奇。
“法術罷了!水下呼吸,聽過沒?沒有就算啦,反正我就是在水下待一天都不會有事的。以後法力高強了,我還能變成魚呢。你喜歡哪種魚?”水凝鑽過來,親昵地和阮香並排坐著,她打量著阮香沾著水珠的臉,讚歎道:“姐姐真的好美啊!”伸手就撫mo阮香的身體,嘖嘖道:“就是有點瘦。”
阮香慌忙挪開點,躲避水不凝的小魔爪,心裏怦怦亂跳,她還不習慣被人碰觸身體,即便這人是同性的小美女。
“哇!姐姐的胸為什麽這麽大,人家的就那麽小?”水不凝仍然膩著阮香,忽然發現了什麽似的喊道。解去了束胸布條的阮香更加豐姿誘人,水不凝一臉疑惑地比較著自己青澀的身體和阮香發育良好的軀體。鬼使神差的就想摸阮香的酥胸。阮香吃了一驚,忙抱著胸躲開了,嗔怪道:“別鬧了!我生氣了。”
水不凝吐吐舌頭,道:“好啦,不鬧——那,問個問題,是這個越大越漂亮麽?我問過大哥,他一聽就跟見了鬼一樣,還囑咐我不要再問別的男人這個問題。不能問男人,問女人總行吧?”她在自己胸前比劃著。
“我哪裏知道!”阮香從來沒有過什麽閨中密友,在她十七歲的生涯中更是除了讀書就是練武,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更別說和人討論了。她第一反應當然是拒絕回答。
“姐姐頭發這麽長,洗起來一定很麻煩吧?”水不凝依舊喋喋不休地表達著她的驚歎,“我的頭發才長到這麽長就分叉了,你有什麽秘訣麽?告訴我吧,姐姐~~姐姐~~說說嘛……”
被水不凝這麽纏著,阮香真是頭痛無比,不禁後悔答應和小丫頭同住了,也許自己真應該冒著涼風去溪邊洗澡。兩女正說話,忽然聽床腳那裏傳來男人大說話聲,兩女嚇了一跳,阮香立刻取過放在池邊的寶劍,警覺道:“誰!”
那邊卻是斷斷續續傳來奇怪的似乎被扭曲了的說話聲音。
“二哥,你說老大設計的這東西管用嗎?我怎麽什麽都聽不見?”
“……確實聽不見,是不是壞了?”
“是不是堵了?下次讓修管道的兄弟檢查一下。”
“我說,大哥是不是做了什麽機關啊,隻有他自己能聽到。”
“嗯,這個說不好,這些東西都是他親手設計的,很難講。”
“你有沒有膽量去問問他啊?”
“去,要問你問去,要是讓他知道咱們在這偷聽,看大哥不打爛你的頭。”
“唉,算啦。看來今天是沒戲啦。走吧。”
“別著急啊,把這個蓋上再說。”
聲音逐漸變弱,然後是幾聲沉悶的填土似的聲音,最後完全聽不到了。阮香和水不凝麵麵相覷,阮香就看到水不凝眼中一團怒火在膨脹,似乎整個浴池的水溫都上升了。
“是二哥和三哥。哼哼,這兩個家夥,居然來偷聽人家說話!還有,最可惡就是大哥,居然留這種缺德機關,怪不得當初建房子時候他那麽熱心。幸好壞掉了。不過也不能饒了他。我……我找他算帳去!”
“喂,穿上衣服再說!”阮香也嚇了一大跳,要不是她提醒,水不凝差點兒就裸奔了。
穿衣服的時候才發現另一個問題,阮香的衣服全濕了,一下子晾幹是不可能了。
“沒關係,沒關係。穿我的衣服。”水不凝熱心地取出自己的衣服道:“你那衣服也該洗洗啦。”
水不凝的衣服都是可愛的少女裝束。她身材又小,衣服自然不會很大,穿在阮香身上都顯得緊繃繃的,身體曲線完全展露出來。
“我們去找大哥算帳!”裝束已畢,水不凝摩拳擦掌道。
“算了吧,都這麽晚了。我們把那個洞找出來堵上就行了。”阮香並不想頭一天就和吳不憂起衝突,何況是為了這麽一個說不出口的理由。
“你不用怕!有我給你撐腰呢。”水不凝拉起阮香的手道。
“太胡鬧了。”阮香心道。不由自主竟被水不凝拉走,心說這小丫頭真是精力過剩。
兩人還沒出屋門,就聽有人在院外邊道:“四寨主,晚飯送來了。老大說,你今天辛苦,加了一隻雞。”
“咦!那先吃飯。”水不凝一下子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拍拍肚子道。“改天再找他們算帳。姐姐你不反對吧?”她期望地望著阮香。
“我也餓了。”阮香微笑道。
“那好,吃飯咯。”水不凝笑出聲來。三步兩步跑出去開了院門,果然有個食盒放在那裏,水凝笑嘻嘻提了回來。
很久沒有安心吃過像樣的飯菜,雖然廚藝隻能勉強算一般,但阮香吃得很香。
風卷殘雲一般將所有食物都吃下去,阮香這才發現水不凝一直沒有動筷子,正呆呆地看著她。
她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道:“在軍中習慣了吃得快,不好意思把你那份也吃了。”
“沒關係沒關係。”水不凝搶著說,隨後眼圈兒似乎都有點兒紅了,“姐姐到這裏來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看你這麽餓,我還拉著你亂走,還這麽胡鬧,真是不應該。你沒有吃飽吧?我讓他們再做一份送來。吃了飯早點休息。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麽會怪你呢?這裏就是凝妹對我最好了。別哭出來哦,哭了就不漂亮了。”阮香微笑著安慰水不凝道。
終於可以上chuang休息的時候,阮香已經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原本阮香以為自己不會這麽快睡著的,長期不安定的生活讓她需要隨時保持清醒,從來不能真正安睡。不過這個地方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氣息。累了一天,水不凝睡得更快,不知夢到了什麽,嘴角還掛著一絲甜甜的笑容。她一直像小孩子一樣蜷縮著身子睡。睡著了表情也十分惹人憐愛。水不凝小小的溫暖軀體睡在旁邊蜷成一團。阮香都有種想抱抱這小妹妹的衝動,為自己這個想法大大嚇了一跳,阮香忙轉個身睡去了。
轉天阮香醒來的時候,水不凝早就不在了。隻見房間裏灑滿陽光,感到身上的肌肉又酸又痛,不過總的感覺還是相當舒適的。床上被子被踢到了一邊,阮香隻著貼身小衣睡著,小腿、臂腕都露在外麵,嬌懶柔弱,看上去分外誘人。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少女時代,沒有軍國大事,沒有憂愁煩亂,每天就是讀書練劍,吟風弄月。
阮香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小小的嗬欠,光著腳輕輕跳下床,腳上的血泡昨天已經戳破了,現在看上去基本平複了。拾起梳妝台上的木梳,阮香開始梳頭,順手推開窗戶,清冷的空氣傾瀉進來,阮香整個人精神為之一爽。
將頭發挽成發髻,披了長衫,阮香打算去溪邊簡單洗漱一下。看看太陽,約莫時間已經差不多是中午了,自己居然睡到這樣遲,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阮香有些自責,怎麽可以這樣鬆懈。
要洗漱,最近的地方當然是泉眼那裏,阮香本來以為會碰到幾個寨兵的,不過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廣場那裏也靜悄悄的,好像偌大的山寨就剩下了她一個人,著實有點兒詭異。不過阮香見過的怪事也不少了,心裏承受能力是相當的強,並不以為意,依然走到泉水那裏洗了臉。
隨著“嘩啦”一聲水響,水不凝像一條小小的美人魚冷不丁從水裏鑽了出來,嚇了阮香一大跳。
“姐姐醒了?”水不凝笑嘻嘻地瞧著阮香道,看起來很為自己小小的惡作劇而得意。
“起晚了。”阮香沒法對這調皮的小女孩生氣,隻好報以微笑。阮氏家規森嚴,不管是子女婢仆,天不亮就要起床,灑掃、潔身,讀書、練武,不容有一日懈怠。如果在家起得這麽晚的話,可是要受到嚴厲的家法懲罰的。
“對了,水這麽冷,你怎麽還在水裏待著?小心著涼。”阮香關切地道。
“沒關係啦,我在練功。不信你瞧瞧。”水不凝從水中浮上來,一直到最後完全站在了水麵上,嫋嫋婷婷走上岸來,衣衫頭發幹淨整潔,沒有一點水跡。
“法術之道,果然神奇。”阮香心下感歎。“對了,寨子裏的人呢?怎麽我出來一個人都沒有瞧見?”
“哦,他們啊。今天沒有安排訓練。山下有家眷的都下山了,其他人麽,有人打獵,有人砍柴,有人編筐,有人燒磚……反正都忙著哩。對了過兩天張超、張雄兩位頭領就要回來了,他們兩人倒是難得一起回山,不知道會給我帶回什麽玩意兒呢。”水不凝神往地道。
“那以前他們沒有一起回來過麽?”阮香奇怪地問道。
“兩人一個走鏢,一個行商,很少走一路的。他們今天上午才用信鴿傳信回來,不約而同地說要回來。大哥都有點兒奇怪了呢。”水不凝道。
“那幾位寨主去哪裏了?”阮香本想直接問吳不憂的,不過話到嘴邊就成了這樣。
“他們……”水不凝搔搔頭,“幹活去了。”
“幹活?”阮香並不知道這所謂“幹活”有沒有什麽特殊意義在裏麵。一般說來,山賊們能幹的“活”不外乎綁票勒索、打杠子搶劫之類。
“嗯,幹活唄。”水不凝比劃了一個挖土的動作。“就這個樣子,幹活嘍。”她這麽一說,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姐姐,不如你入夥山寨吧,那叫什麽來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望著阮香有點奇怪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啦,那些套話就不說了,反正從我上山他們就沒讓我喝過酒,金子也沒見分過,雜活倒是做了不少。人家的手都磨起繭子來了。”水不凝說著說著就跑了題,語氣仿佛受了氣的小媳婦。“……啊,忘了告訴你,其實……是大哥說,你要是不入夥,那就不能在山上待著了,萬一引來麻煩就不妙了。不過二哥、三哥還有我都不同意了,哪兒有強逼著人入夥的,是不是?”
“為什麽總是大哥說、大哥說,他有什麽話,不會自己跟我說麽?”阮香道。
“這個麽,我想他也會不好意思吧。早晨我還和他吵了一架。”水不凝噘起嘴道。
“我想看看他們去幹什麽活去了。隻有他們三個人麽?”阮香不想再費無謂的口舌,這個山寨裏核心人物看起來就是吳不憂了。不把這人收服的話,自己很難在這山寨立足。
“當然隻有他們三個了。你要看他們幹活啊?放心吧,他們不會偷懶的。不過很枯燥就是了。”水不凝一邊說著一邊當先引路。向後山走去。
通往後山的路比前山陡峭,也沒有前山的路整修的好,隻是草草整理了一下,看上去有個大體的樣子,似乎還沒來得及仔細整理。
阮香隨著水不凝走了大概兩三裏就看到一道一丈多深十幾丈寬的溝出現在麵前,隨著溝裏鐵鍬揮動,不時有新的土塊被扔上來。
再到近前一看,隻見吳、齊、錢三人正在溝底賣力地挖土。三人隻穿著短衣,脖子上搭根毛巾,身上汗漬漬的沾滿了土。
聽到環佩叮當的響聲,三人隻道水不凝來了,錢不才首先道:“死丫頭!早晨叫你來,推說要練功,現在我們都快挖完了,你才過來!”
齊不信頭也不抬邊挖邊道:“好了好了,你來了就好了,快來個小法術幫幫二哥的忙吧,我這挖到一塊大石頭。”
水不凝衝阮香眨眨眼,故作為難道:“可是人家不擅長土係的法術哦。”
吳不憂悶頭道:“老齊,咱們可是說好了一人一段,不準找人幫忙的,剛才我挖到一塊更大的都沒說啥哩。”高聲道:“小妹,不準幫忙,誰挖完了誰先吃飯。”
齊不信鏟了幾鏟,哀鳴一聲:“啊呀,壞了壞了,我這裏是個石頭窩!下麵全是石頭……”他抬起頭來,試圖給水不凝打個眼色,讓她偷偷幫個忙,不料他一抬頭就看見了換上了女裝的阮香,他大張著嘴巴,呆呆地站在那裏,一時間居然忘了自己原本打算幹什麽了。
“老齊,幹活啦,愣著幹什麽,大哥可比你快了!他的飯量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他先吃,咱倆又得餓一天……啊!你是……”錢不才抬頭擦汗,然後就像泥塑一樣呆住了。
水不凝躲在阮香背後,嘻嘻笑著對兩人做鬼臉。隻有吳不憂最沉得住氣,一直不肯抬頭,雙手不停,挖得塵土飛揚,很快就大喊一聲:“好啦!又是我贏,二位兄弟,俺先行一步了。”
說罷吳不憂一聳身從溝底躍了上來,拍拍身上的土,瞟了兩女一眼,眼光掠過阮香的時候,雖然一臉誇張的高興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眼神裏卻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驚豔。
“回見回見。”吳不憂隨便朝兩人拱拱手道。
“什麽回見嘛!大哥,我有話和你說。”水不凝一下子抓住了吳不憂的袖子,回手又一把抓住阮香的袖子,大聲道:“阮香姐姐要入夥!”
此言一出,吳、齊、錢三人都愣住,阮香也是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己何時說過這話。
“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嘛。”水不凝晃著阮香的手道。然後又晃吳不憂,“大哥,你說句話!阮香姐姐要入夥,你同意不同意?快說快說!”
“不同意。”吳不憂斬釘截鐵道。
“你!那……舉手表決!”水不凝眼珠一轉道。不等吳憂反對,對齊不信、錢不才兩人道:“你們同意麽?”
“同意!”“同意!”這次兩人不理會吳不憂臭臭的臉色,涎著臉像是雞啄米一樣點頭連聲應和道。
“我也同意,三比一。通過。”水不凝得意洋洋地道。
“可是……我還沒有說話呢。”阮香示意水不凝注意考慮一下當事人的心情。
“你反對也沒用啦。就算反對也是三比二,反對無效。”水不凝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山寨的五寨主了。嗬嗬,不要這樣表情了。來來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說著將吳不憂和阮香的手交疊在一起。
這下吳不憂和阮香完全沒有料到,兩人手甫一接觸,立刻像被什麽蜇了一下似的,立刻分開了。阮香的臉紅了,吳不憂卻飛也似的走了,沒人看見他的表情。
山寨中一棟題著“聚義廳”三個大字的大屋裏,吳憂指揮幾個嘍囉擺放香案和交椅。齊不信、錢不才都換過了衣服,和水不凝、阮香一起進了大廳。
“咦,大哥,看不出來,你手腳滿麻利的嘛,這就擺上香案了?剛才還不情不願的呢。啊,我知道了,你是欲擒故縱對不對?”水不凝揶揄地笑道。
“唉,你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亂講。”吳不憂歎口氣道。“這不是結拜用的。我是給山寨好好做個了結。咱們黑風寨馬上就要關門大吉了。”
“關門?什麽意思?”
“就是不幹了,混不下去了。”吳不憂像是賭氣似的說道。
“為什麽呀!”水不凝這孩子沒別的長處,就是一定要將所有不懂的問題都問清楚。
“堂堂大周清河郡主,怎麽能背上一個賊名?”吳不憂有些惋惜地打量著周圍,隨後正容對水不凝道:“加入山寨,說得容易。郡主是什麽身份?能與咱們賊寇為伍?帶上‘賊寇’這種終身洗不去的汙點,你讓她以後怎麽有臉繼續她的大業,實現她的抱負?”吳不憂又瞪了齊、錢兩人一眼,“還有你們兩個,起什麽哄!小妹不懂事,你們也不懂?天上的鳳凰怎麽會和一般的烏鵲比肩同飛?”
水不凝從沒見過吳不憂這樣疾言厲色地跟她說話,很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委屈的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轉。齊、錢兩人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阮香卻看不慣吳不憂這樣放肆地說話,以前可隻有她教訓別人的份兒,從沒人敢在她麵前訓人。這個吳不憂的確很有種,至少敢在她阮香麵前這樣說話的是頭一個。而且阮香怎麽聽都覺得吳不憂“鳳凰”的比喻是暗裏譏諷她落地鳳凰不如雞的意思。看著單純的水凝一臉委屈,樸實憨厚的齊、錢兩人不善言辭,隻能聽吳不憂這毛頭小子的斥責。阮香現在是越瞧這個吳不憂越不順眼。
阮香心裏暗自著惱,這些或許都不是理由,也許隻是因為這個吳不憂總是帶著一副讓人討厭的神情,還有他身上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氣質。阮香年紀雖輕,卻已經閱人無數,一般人在她銳利的目光下都變得像一本打開的書一樣一覽無遺,但是這吳不憂是個例外。盡管兩人接觸不多,但阮香有種直覺,吳不憂冷淡的客氣和表露出來的那點恭敬,不見得是真正對她的敬畏,更多的是帶著點兒憐憫。大概這個吳不憂是這裏唯一一個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身份的人吧。雖然一向自詡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但事實上阮香對自己的身份還是很看重的,吳不憂這種大刺刺的態度尤其不可容忍。他憑什麽敢無視自己的身份呢?一個小小山寨的賊頭而已。
阮香就是阮香,盡管心裏已經“臭賊,小賊”罵了幾百遍,臉上卻展開了一個最甜蜜的笑容,道:“大哥說笑了,所謂郡主什麽的,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阮香不過一個四處逃亡的人,承蒙各位不棄予以收留,阮香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阮香這下是豁出去看看這吳不憂到底打算怎麽樣了。不過這聲“大哥”還是叫得相當勉強,阮香得費不少力氣壓住欲嘔欲吐的感覺。因為在靈州這地方,“大哥”這稱呼,除了其本來的意義之外,還是妻子對丈夫的稱呼。在某些特定的場合下叫出來,自有一層曖mei的意思在裏麵。
“哈哈哈!郡主殿下真是抬舉小人啊。”吳憂誇張地作受寵若驚狀。阮香最煩就是看到他這副表情,假的太直接了,一點兒藝術含量都沒有。讓人隻想在他臉上狠狠打一拳,然後踩上個百兒八十腳才解氣。“不過——”在阮香有機會翻臉之前,吳不憂飛快地接上話道:“既然你這麽有誠意,我的兩位兄弟和小妹又不反對,那我也就勉為其難,收留你吧。”
阮香一聽,如同被人迎頭打了一記悶棍,鼻子都差點兒氣歪了,偏偏還有水不凝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孩跟著添亂:“啊呀,大哥,原來你答應了!真是的,用那種奇怪的腔調說話,害人家擔心半天。香姐姐,你的臉色不太好哦。你不高興麽?”她已經完全將剛才的不快忘到了腦後。
“我……我當然……很高興!”阮香似乎是從牙縫兒裏擠出這幾個字來。
“喂喂!你們會不會過日子啊!這牌子又不是不要了,輕點兒放。回頭可以拿它做副門板。”吳不憂抽空大聲地對幾個幹活的嘍囉吆喝道。
一個老兵笑嘻嘻道:“大頭領,這板材這麽好,做門板可惜了,不如賞給我做副壽材吧?”
“壽材!”吳不憂急赤白臉道,“你才多大歲數?才六十?不行不行。就你這身板,怎麽也得再活五六十年,等你入土的時候,我都該死了。也不是欺負你,說好了,誰先死就給誰。”
“哼,小氣樣兒。”幾個寨兵顯然對這位老大殊少恭敬之意,嘻嘻哈哈繼續幹活。
吳不憂好似非常隨便地順便對阮香道:“既然你執意非要入夥,我也不好攔阻。以後你就是山寨的五頭領了。為了祝賀你成為我們的一員,從今天起,你就改名阮不香吧。”
“老大英明!”齊不信、錢不才兩人像是事先早就準備好了似的,異口同聲道。
阮香隻覺得一陣眩暈,“阮不香”!?這是什麽奇怪東西?現在她可親自體會到水不凝當初的心情了,也許還有齊不信和錢不才的。
“姐姐姐姐!你沒事吧?”水不凝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這一定是幻覺幻覺。”阮香混亂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