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四月十八日。
山海關迎來了一個寧靜的早晨。
在這座城市的東南角,有一處幽靜之地。
其中一座宅院內,容終正在自己的書房中沉思。
不久前,平虜伯、龍虎將軍結束了征戰回到了城中。
幕僚們深知將軍剛剛結束戰鬥,需要休息,因此在過去的三天內都沒有打擾他。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
他們認為現在是時候向將軍匯報各項事務了。
與六年前相比,容終已經不再是那個疲憊不堪的小吏。
如今的他精神煥發,過去的憂愁已不複存在。
盡管如此,他依然保持著謙遜和穩重的態度,日常穿著也多是樸素。
對於將軍給予的賞識和提拔,容終心中充滿了感激。
在幕府的各個部門中,他是最勤奮的一個。
每天早出晚歸,確保財政局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在仔細審核完手中的賬冊,並將所有數據銘記於心後。
容終鬆了一口氣,起身到後院散步,放鬆一下緊繃的身體。
這座宅院是由幕府特別分配給他的。
在青牙軍的各級官員中,隻要達到千總及以上級別的將領,都會得到幕府分配的住所。
像容終這樣的高級官員,除了每月的固定糧食和獎金外,現在還發放了糧票作為補貼。
至於部門中的文書官吏,他們每個月也會獲得薪水。
但是,以往那些不正當的收入已經被徹底杜絕。
在過去,這些額外收入主要來自田稅的額外附加和加派,往往高達正常稅收的十幾倍。
然而,如今在關外的各個堡壘中。
除了正常的稅收外,不再有任何額外的征收。
這種情況無疑打破了許多人原本的生財之道。
單純依靠每月的糧食和薪水,許多小吏幾乎難以品嚐到肉食。
然而,溫越考慮到了這一點。
因此在每年年底,他會根據每個人的工作表現發放不同數額的獎金。
有些人的獎金甚至可以達到一年薪水的數倍,這極大地激發了員工的工作熱情。
同時,由於關外地區的居民教育水平不斷提高,以及鎮撫局的嚴格監督,他們的獎金之一就是找出各部門的錯誤。
這使得鎮撫局的工作人員經常對各部門指指點點,挑毛病,引起各部門的不滿。
但是,由於各部門獨立運作,鎮撫局的權力有限,即使不滿也無法改變現狀。
在這種相互製衡的環境下,像油滑的官員這樣的現象在東路地區相對較少。
雖然仍然存在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但與大明其他地方相比,這裏的情況要好得多。
官府是否清明,實際上是通過比較得出的。
當外界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境內的人民能夠吃飽穿暖,人們就會認為這裏是桃源,對於一些小的錯誤也會寬容對待。
容終的獎金是按照最高標準計算的。
因此他有能力雇傭侍女和仆婦,偶爾還能救濟貧困的親戚。
走進花園,清晨的新鮮空氣讓人精神振奮。
園中的仆人正在忙碌著,他們實際上都是容終家族和他妻子的遠方親戚。
自從容終成為財政局的主要負責人以來。
許多以前幾乎沒有任何聯係的親戚都出現了。
容終和他的妻子出於人情世故的考慮,不得不挑選了一些忠誠可靠的人留在府中工作。
廚房的女傭、仆從和侍女森,都是來自遠房親戚。
散了一會步,妻子來喚吃飯.
到了廳上,侍女己將飯菜擺好。
四菜一湯,有肉有蛋,都是青牙堡牌的,還有白細饅頭,熱騰騰冒著熱氣。
對現在的生活,妻子是滿意的。
看老妻高興,容終也心下欣慰。
二人相濡以沫,感情極深,當年自己一小吏,窮困潦倒,妻子不離不棄,容終心中是感激的。
不過二人也不是沒有矛盾,容終有一子一女。
大女兒早已出嫁,夫家也是書吏。
此時在關外一屯堡任事。
女兒精明,則在青牙堡那邊辦了個畜牧場,後又開了牛場,女高男低,這矛盾就出來了。
女兒常常在母親麵前抱怨,希望父親能夠利用自己的職權,將她的丈夫調入財政局工作。
她提到,這樣不僅職位本身更有尊嚴,而且獎金也比現在的職位高出不少。
容終明白,憑借自己的地位和影響力,隻需向民政局和鎮撫局打個招呼,各方都會給他麵子。
盡管舉薦人才不應回避親屬,但他認為女婿資質平平,沒有什麽特別突出的才能,怎能輕易將其調入重要的財政局,從而招致他人的非議呢?
他向妻子解釋說:“我能擔任財政局局長,是因為大將軍念及舊情,並非因為我有多麽出色。
“況且,將軍對我恩情深厚,我怎能利用職權為自己謀私利,辜負了大將軍的期望呢?”
妻子理解容終的觀點,知道在官場上,人情關係至關重要。
沒有人情關係,將來遇到事情就隻能按照規章製度來處理,吉凶難測。
容終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覬覦,隻等著他犯錯以便取而代之。
盡管如此,看到女兒因為此事不高興,整天說父親固執,心中沒有她,妻子不禁感到有些心痛。
接著,他們談論起了兒子。
妻子對兒子榮定的學業感到擔憂。
容定今年十七歲,是永平府學府的優秀才子,成績優秀。
然而最近,容定突然表示考取功名毫無意義。
想要放棄學業,加入講武堂學習軍事戰術。
容終妻子也聽說過講武堂,那是大將軍專門設立的培養軍事指揮人才的地方。
她不明白,兒子既然讀書成績好,為何要去學習打仗。
她認為,即使不考慮將來考取舉人或進士,至少也應該繼承父親的職位,實在不明白兒子是怎麽想的。
聽到妻子再次提起這件事。
容終道:“進入講武堂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在當今的世道,僅僅讀書是不夠的。
“更何況在大將軍麾下,軍功受到極高的尊重,很多人想進講武堂還進不去呢。”
在關外,各將領、幕府各部門的高級官員都有一項特別的待遇。
那就是他們的子女可以直接進入講武堂學習。
這是一個培養未來軍官的重要機構,無數人都希望能夠將自己的孩子送進去。
妻子歎了口氣說:“孩子們有自己的命運,我是無法管了,唉,老爺你不繼續吃了?”
容終心中惦記著要向大將軍匯報財政局的事務,因此無心繼續用餐。
匆匆吃了點,便離開了餐桌。
他走到前院,車夫陳伯迎上來問道:“容局長,需要準備馬車嗎?”
容終回答:“不必了。”
這時,楊護衛也走上前來,向容終行禮問候:“容局長早安。”
容終回應:“早上好,楊護衛,今天是你值班?”
楊護衛簡潔地回答:“是的。”
他的話語簡短有力,透露出軍人特有的幹練。
容府家中有一名車夫和兩名護衛,都是由幕府指派,並由幕府支付薪水。
這兩名護衛均出自護衛營,每位局長身邊都有兩名護衛。
容終還知道一個秘密,那就是他身邊的車夫和護衛實際上都是情報局的成員。
這個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沒有人會愚蠢到去揭露它。
……
容終與楊護衛一同走在街上。
眼前的山海關整潔而美麗。
由於溫越居住在此城內,吸引了眾多富商和商人前來,使得城市更加繁榮。
隨之而來的是地價的上漲和商業活動的增加。
不久之後,他們到達了大將軍府門前。
府前的廣場寬敞,鋪滿了青石板,巨大的銅鐵門兩側矗立著雄偉的石獅子。
台階上站著身穿鐵甲的將軍府護衛,望之便是莊嚴與權威。
雖然將軍府的護衛早已認識容終。
但負責守衛大門的甲長,仍然仔細檢查了他的腰牌後才允許他進入。
而其餘人則被要求留在外麵,不得進入將軍府。
容終進入將軍府後,經過幾進幾出的建築群。
前麵幾進是大將軍幕府各官員的辦公區域。
容終剛踏入府內不久,就遇到了民政局局長李昌荼和後勤局的朝安。
兩人正談笑風生地走進來。
看到容終,他們都打下招呼。
李昌荼依舊保持著直言不諱的性格。
但容終清楚,這個人外表直接,實則心思細膩。
三人簡單交談了幾句,李昌荼問道:“老容,朝將軍,你們覺得今天大將軍可有時間?”
朝安回答道:“大將軍向來重視政務,此次隻是休息幾日,今日定會接見我們的。”
就在這時,一名護衛走過來,道:“三位局長,大將軍請你們過去。”
三人立刻心中一凜,急忙跟隨護衛前往。
……
在大將軍府的大堂上。
容終、李昌荼、朝安三人向溫越行禮參拜。
溫越坐在官帽椅上,背後是一幅巨大的畫壁。
兩側還擺放著幾扇大型的屏風,整個大堂顯得莊嚴肅穆。
在溫越的下首,坐著幕府主事周點柯。
他正捋著胡須微笑著看著眾人。
三人跪下行禮,現在的溫越不僅是平虜伯,更是名震天下的人物。
麵對他,三人都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仿佛溫越比以往更加深沉和威嚴。
溫越看到三人緊張不安的樣子,不禁笑了笑,說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這麽拘謹,坐下說話吧。”
聽到這話,三人鬆了一口氣,感謝後各自坐下。
溫越簡單寒暄幾句後,便直接道:“老李,你先來說說民政局的情況。”
李昌荼了解溫越的作風。
他喜歡直截了當,不喜歡拖泥帶水。
於是連聲答應:“好的,好的。”
他事先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取出一份文冊。
“我負責的民政局主要管理全路的農業、畜牧業、商業、工廠和礦業等事務。截至崇禎三年三月,現在包括山海關外,永平府,已經新開拓的西邊山林草原,人口達到了五十四萬六千四百五十人。
“之前大將軍曾帶領回來的災民數量為二十二萬五千餘人,再加上這些年陸續流入的災民,新增人口總共是三十萬人口。
“這些新增的人口多數是年輕的勞動力,包括許多成年男女。”
溫越微微點頭,繼續聆聽李昌荼的匯報。
李昌荼興致勃勃地談到了屯地的糧食征收情況,重點提到了青牙堡。
目前,整個保安州的軍田總麵積大約有近四十萬畝。
根據稅收製度,每年可以從這些土地上征收七萬多石糧食。
但由於附近居民大量食用肉類和蛋類,對米糧的消耗量有所減少。
現在,通過征糧,以及購買軍民手中的剩餘糧食。
所以,光是在青牙堡,民政局能獲得十三萬餘石米糧。
李昌荼繼續匯報:“關於這些年新建的屯堡,涉及的營田地超過一百多萬畝,這幾年來田畝開墾,這些地區基本實現了自給自足,但仍有輕微虧損。
“不過,由於營田製能夠集中資源和力量,推廣各種技術,預計從今年開始,這些地區的糧食生產將有盈餘。”
他進一步估計:“根據民政局的預測,這一百多萬畝的營田地將帶來約十萬石糧食的盈餘。”
溫越聽到這裏,鬆了一口氣。
當初安置這些災民時,他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和代價。
現在,他們不僅能自給自足,甚至還能有所盈餘,這無疑減輕了他肩上的重擔。
李昌荼接著說:“至於西邊的山林和草原,我們安置了大約七萬人口。
“從前年開始,大部分新流入的災民都往西邊安置。
“不過那裏的屯堡暫時還無法完全實現自給自足,需要民政局的補助。”
溫越點頭表示理解。
李昌荼接著轉向商貿、廠礦等事務。
他語氣中透露出興奮:“目前,關外的商業貿易蓬勃發展。
“根據規定的征稅項目,我們需要對二百四十六種商品征稅。
“一年內,如果商品買賣價值不超過四十兩,則免征稅。
“前年的時候,我們征收的商稅為一萬六千餘石;
“去年的時候,這一數字增長約一倍,達到三萬餘石。
“預計今年,我們可以征收超過五萬石的商稅。”
聽到這個數字,朝安、容終等人都感到震驚,連溫越也不禁心動。
要知道,在大明朝,征收商稅一直是個難題。
萬曆年的前期就不多說了,有張居正這大佬在,稅收還是挺多的。
不過,萬曆年的後十年,全國各地的稅監礦使,上繳國庫總額不到三百萬兩。
平均下來每年也就幾十萬兩。
相比之下,現在溫越治下的商稅收入,已經相當可觀。
更重要的是,溫越征收的是糧票而非白銀。
在白銀貶值下,糧票的價值遠高於白銀。
所以,這樣看來,關外的商業,確實已經取得了顯著的進步。
當然,這還是無法餘屯田相提比論的。